证据就是张珏的妈妈在出车祸前,明明年纪比许岩大,生育了两个孩子,但她看起来却比同龄的女性年轻起码十岁,一看就是过得超级幸福的女人,张珏明明只是许岩的继子,但因为许爸爸给了张珏足够的安全感,即使从小就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张珏还是觉得他爸就是这个人。
许岩是张珏的人生榜样,是教张珏如何做一个男人的父亲,可是作为儿子,他哪里舍得爸爸那么劳累啊?
秦雪君想了想,觉得放这个小朋友独自在家等大人,似乎怪可怜的,他自己明天周末休息,便提出陪小孩一起,张珏眨巴眼睛,一口答应。
结果等到了他们家,秦雪君就被招待着坐下,面前摆了水和零食,张珏自己则拿着抹布和扫把、拖把在家里搞卫生。
他是不打算把家务留给爸爸回家做了。
秦雪君捧着一包紫薯干发了一阵呆,心想,如果是他的爸爸,绝对不会为了妈妈拼命工作,而他也不会为了爸爸晚归而着急,毕竟在他还没有和妈妈离婚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常常夜不归宿了。
后来妈妈再婚,有了新的家庭,最近还怀了孕,秦雪君也没有恨她,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爷爷奶奶存在感更大,老是争吵并漠视他的父母则只留陌生的侧影,若他们有了新家庭,秦雪君只会看在生恩的份上祝福他们。
他大概也是理性过头了吧,即使父母缘浅,也没有为此伤心太多次。
张珏不一样,他和许叔叔没有血缘联系,却和他感情那么好,但这才是罕见……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半,爸爸还没回家,已经开始犯瞌睡的张珏脑袋一垂一垂的,突然就清醒了。
小孩嗖得站起来,拉开一个小背包,往里面塞了辣椒水喷雾、警报器、美术刀和手电筒,直直的朝门口走。
秦雪君拉住少年细细的胳膊:“张珏!”
太晚了,别出门,你还小呢。
但是在少年回头时,秦雪君顿住了。
这个孩子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明明平时看起来是个沉稳懂事的小大人,此时看起来却如此不安。
他突然想起来,在去年,他跟着老师一起去国外时,曾经见过一个才经历了车祸的孩子,他在父母的保护下平安无事,父亲却还在手术室里抢救,那时有一名心理医生坐在旁边为他做心理疏导。
而张珏呢?他的母亲出事快一年了,有人为他做过疏导吗?
一年了,他似乎依然困在对“失去”的恐惧中。
他们对视了一阵,秦雪君心下一软:“我陪你去。”
不能让这个未成年在晚上独自去找爸爸。
这么晚了,地铁和公交都没得坐,秦雪君拉着张珏走了一公里路,晚风迎面吹来,热浪冲脸,两个小孩都满脸汗,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的士,车内的冷气又让张珏打了个喷嚏。
体脂个位数的人抗寒能力总是弱一点,秦雪君搂着他:“师傅,能把空调关掉不?我弟弟有点感冒。”
的士叔叔很好说话,还关心道:“你弟弟咋了?生病了吧?是去医院吗?”
秦雪君回道:“不是,去后海那边,找他爸爸。”
他报了个地址,说是后海,其实只是靠近那里,张珏坐着,小声说了对不起。
秦雪君不解:“你说对不起做什么?”
张珏别过脸:“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是啊,要是别人遇到小朋友半夜喊着出门跨越半个北京去找爸爸这种情况,指不定就要训斥张珏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云云,反正居高临下的斥责别人又不费力气,到时候把门一锁,回头还能和他的家长邀功,说我帮你看住了小孩。
但秦雪君心里却清楚,张珏已经够懂事了。
他揉揉小朋友的脑袋:“没事,你是小孩,我是大人,帮你这点小忙而已,算不得麻烦。”
最初选择医学,只因为祖父也是医生,后来却是真的想帮帮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即使不能百分百治愈他们的病痛,能给些关怀也好。
现在他的面前就有一个小病人,他的心被名为不安的病缠上了,作为准医生,他想治愈这个孩子。
抱着如此想法的秦雪君,这一年也不过十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 夜晚,灰眼睛的温柔大熊牵着一条背着包的小鳄鱼,走在吹拂着夏风的北京街头,其实他们都是孤单的孩子。
第33章 《我的爸爸》
其实对张珏来说,正常情况下,这会儿他应该去睡觉了,毕竟运动员就是要规律作息,保证每天都能有个好的精神面貌去被教练当牲口练。
加上车辆的震动,没一会儿,小孩就开始打瞌睡,但他又不肯睡,还悄摸摸掐自己大腿。
秦雪君想了想,决定用聊天的方式让张珏保持精神。
这位医学生清了清嗓子:“上周下午,我们教授提了一桶子牛蛙过来。”
张珏迷迷糊糊:“啊?你们要聚众吃跳跳蛙吗?”
“不是,是解剖课,然后老徐你认识吧?他手没握紧,让一只牛蛙跳了出去,蹦到了教授的头上,教授是个强者,所以没什么头发,洗起来还比较方便,不过老徐还是被骂得好惨。”
张珏清醒了。
小朋友一言难尽的看着秦雪君,犹豫着说:“那我们H省队的宋教练岂不是战神再世?”
宋教练压根没头发。
不过张珏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问道:“老徐最近怎么不回来啊?你们有这么忙?”
秦雪君:“他不是忙,是坐久了得了痔疮,然后做了手术,对了,给他开刀的就是他暗恋的学姐,术后哭了一阵,还打电话叫我给他带皮蛋瘦肉粥吃。”
张珏沉默几秒,掠过痔疮的话题,说起他在八岁半那会儿得过病毒性心肌炎,生病住院的时候,妈妈那时候特别紧张,工作那边请假,专门来照顾我,爸爸那时候就用撇了油的骨头汤煮饭,里面加了嫩嫩的白豆腐和葱花,还有剃掉了刺的鱼肉。
小朋友感叹着:“那个吃起来其实没什么味道,但是闻着很香,可惜现在教练绝对不会让我吃这个了,碳水不能摄入超量,我有时候都只能吃紫薯和玉米。”
为了控制体重,他连白米饭和馒头、面条都吃得少了,所以当有人想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削他的伙食的时候,张珏才闹了起来。
秦雪君很是同情小朋友,运动员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就连生病了都不敢随意吃消炎药,怕影响药检,像张珏,他现在连吃薯条和土豆泥的勇气都没有,饿了?去吃水煮蔬菜吧。
顺便一提,张珏现在已经不吃水煮白菜了,因为之前这玩意吃多了,他在前天吃水煮白菜时吃到吐出来,据说是训练结束后肚子太饿了,便使劲用那玩意填肚子,最后吃伤了。
现在食堂阿姨只能让他改吃水煮菠菜并加入西红柿调味,他有时候训练过头的话也会吐,而且如果吐的时候胃里没东西,就会把才喝下去的清水呕出来。
这小孩肚子吃没吃饱不知道,运动员的苦却是真的吃饱了,就这,他还不觉得自己是最苦的。
像樊照瑛,他之前受伤,据说左脚的韧带伤严重到差点原地退役,养了好久才回来,再比如米圆圆,只比张珏大2岁,花一样的年纪,身体差到三个月不来月经,现在不得不吃药调理,还有增肥,这脂肪一涨,技术还能不能留住就是个问题了。
而且她本来是北京一个俱乐部的运动员,在上赛季全锦赛被看上了,最后被讨到国家队,现在却是这么个结局,想想都令人唏嘘。
据鹿教练说,这姑娘的技术有点小问题,她的体重一大,就重心不对,接着跳3lz的时候脚踝就压不住外刃了,刃不对就要扣分,虽然鹿教练说是会给她调一下,但据说这是个半年起步的水磨工夫,要从发力方式、技术习惯、力量训练、体型控制等各方面去下功夫,米圆圆有没有空和鹿教练长期改刃还是个问题。
体育这条路就是泪水和汗水一起铺出来的,要不是家里困难,张珏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吃这份苦。
等到了靠近后海的地方,风似乎湿润了一些,路过鼓楼的时候,张珏看着那里,告诉秦雪君:“我妈妈喝醉的时候和我说过,她和我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他在这跟人打群架。”
秦雪君震惊:“许叔叔还打群架呐?”
许岩看起来就是一副好脾气,身材也不高壮,怎么看也不像会打群架的人呢。
“不是不是,不是我这个爸爸,是我生父。”张珏连连摇手:“不过我对他知道的也不多啦,我妈说过他特别爱喝酒,大概是我出生没几个月的时候,他嫌我哭了吵,又酒意上头,就动手砸东西,还给了我妈一拳,我妈立刻还手,然后抱着我和他离婚了。”
提起那个未曾谋面的生父,张珏的表情和谈论任何陌生人都没有不同。
等靠近酒吧一条街的时候,耳边开始徜徉起民谣,歌者的嗓音微微沙哑,低沉又醉人,张珏好奇的往那边一看,立刻被镇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比秦雪君矮、身材瘦削的男人,他穿着黑夹克,牛仔裤,腿巨长,外套敞开,露出结实的腹肌,一头及腰黑发一部分烫成大波浪,最上面那一撮立成鸡冠的模样,脸涂得非常白,嘴唇发黑,眼影和眼线上得特别深重,鼻环、唇环、耳环甚至是脐环都齐全。
如果在把自己捣腾成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给人一种“帅”的感觉的话,对方的底子绝对很好,可对从未接触过化妆的张珏来说,这哥们的外表太夸张了,此人抱着把吉他坐一家酒吧门口唱歌,期间也有看起来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去要电话,他都没搭理,张珏则只想快些离开。
秦雪君往那边看了一眼,将张珏拉到身边:“没事,那是视觉摇滚的打扮。”
就是不知道为啥有人能顶着摇滚的打扮唱民谣,算了,他先带张珏去找爸爸吧。
但是当他们找到许岩工作的地方的时候,那里早就打烊关门了。
张珏站在那家饭店的门口发着呆,过了一会儿,他跑到隔壁的便利店,向里头的老板娘询问那家饭店的关门时间。
老板娘正在核账,闻言放下计算机:“那家啊?晚上九点半就关门了,他们不搞夜宵。”
张珏哦了一声,买了根棒棒糖,转头递给秦雪君,背着小背包,茫然的走在街上,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听到老板娘和员工抱怨:“今天许生要去演西皮流水,他水准不错,与许爷一半功底,身手更利索,可惜我和那边的舞台只隔了一公里,却没空去看。”
他们说的应该是京剧那边的事,秦雪君不懂这些,就跟在张珏边上,拉着小朋友的手,安静的走着。
过了一阵,张珏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打电话,之前在家总是打不通的电话,这时候却打通了,里头传来许爸爸好听的声音。
“喂,小玉,怎么这么晚还不睡,给爸爸打电话啊?”
张珏瘪嘴:“我在后海,你工作的饭店门口。”
接着他就挂了电话,直接关机,然后蹲路边一个阶梯上坐着,双手托腮,臭着脸:“爸爸是坏蛋。”
秦雪君坐他旁边,好心劝道:“你还是开机吧,我看你这一通电话打的,许叔都要急死了。”
张珏哼哼:“不开!”
这小朋友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13岁少年,那股熊劲儿上来了,体贴父亲的心思也被抛之脑后。
张珏就要在这等着,看他爸过来以后要怎么和他解释。
秦雪君无奈,干脆去隔壁店里买了碗桂花凉粉,坐张珏旁边吃的起劲,张珏不敢吃外头的东西,只能盯着他,秦雪君也没不自在。
过了一阵,小孩拿脑门撞了撞他的手臂,又靠在上头不动了。
张珏还是没能抵住生物钟,再度被困意侵袭,秦雪君心想,他睡了也好,就低着头给许岩发短信。
那边回信很快,说立刻赶过来,秦雪君心中一定,仰头看天空,一颗星星都没见着,过了一阵,到是听见附近热闹了起来。
还有人在喊:“有个武旦和兰叔打起来啦!”
张珏一个激灵醒过来,他左看右看:“怎么啦怎么啦?有人打架啊?”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兴奋,接着他就拉着秦雪君的手往那边跑。
秦雪君看明白了,这小朋友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不过两人一个是运动员,一个是一米九的高个子,撒开来跑都不慢,没过一阵就到了热闹中心,一个还没卸妆,只揭了假发的武旦正和刚才他们见过的视觉摇滚系男子打架。
场面氛围热烈,还有好事者打开手机,播放着经典名曲《It's Raining Men》,此曲曾在爱情电影《BJ爱情日记》的经典片段——脸叔与休.格兰特的街边大战中播放过。
不过和电影里只会使用良家妇女踢的那两货不同,现在正打架的那两个战斗力可强了,武旦提着个拖把武得虎虎生风,视觉摇滚系则拿着他的吉他左劈右砍,仿佛那不是吉他,还是把斧子。
看热闹的张珏看着看着,面上的兴奋消失了,惊恐浮现在那张小脸上。
过了一阵,他上前几步,叫道:“爸!”
场上打架的两人同时回头,武旦立刻僵住了,那视觉摇滚系看着张珏的脸,不知道为啥,居然也跟着僵住了。
张珏:爸爸你在干什么啊爸爸!
爸爸:小玉你怎么在这里啊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