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觉得浑身发冷,有一瞬间所有的回忆全都涌现在脑海里。
可能是他心情压抑太久了,也可能是这风雨太冷了,又或许是沈翼的那一句话恰好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只觉得沈翼的话像一根锋利的针,瞬间把他满心里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怒火像戳破了气球一般给引了出来。
沈翼还要再开口劝,却忽然见靳羽转过身来,他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他被盯得面容一滞,顿时连呼吸都变轻了。
靳羽脸色沉沉,满眼冰凉,看他的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冷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就在沈翼愣怔的时候,靳羽忽然抬手一把将伞给掀开了,巨伞从沈翼的手中脱离,被风卷着翻滚到远处。
疯狂肆虐的暴雨一下子毫无阻挡地浇在两人身上,可足以让人打冷颤的冰冷雨水却无法让此刻的靳羽冷静下来。
“别伤害自己?”
“你让我别伤害自己?”
靳羽的表情冷到极致,眼神中甚至带着掩饰不住的嘲笑,语气明明是轻的,可却如有山重。
他歪了歪头,微扯着嘴角质问沈翼:“这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也许是雨水浇在他的脸上的缘故,他语气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话音一落,沈翼眼眶腾地变红,心口一紧。
面对着靳羽的反问,他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话,也无法做出任何解释。
靳羽说完,却更加控制不住翻涌的情绪,继续反问沈翼道:“这个世界上,伤害我最深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靳羽的话像一记重锤,砸的沈翼“头破血流”,心神震荡,心底几乎血流不止。
沈翼表情瞬间变得萎靡不振,他嘴唇哆嗦着,再难张口说出一个字,发出一个音。
靳羽却觉得他这个表情就是在装模作样,太假、太做作。
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凉的笑:“你可真是虚伪!”
听到这一句,沈翼蓦然抬头,满眼崩溃地看着靳羽,他微微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直视靳羽。
这一刻,或许是压抑太久了,一朝破了个口,便恨不能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好让自己能够痛快一点,不再那么痛苦。
“既然当初都抛下我了,又何必现在做出这么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来?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靳羽丝毫不停顿地继续说着,“我告诉你,沈翼,我想伤害自己就伤害自己,我想保护自己就保护自己,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天下谁都可以和我说这句话,谁都可以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谁都能让我别伤害自己,唯有你不行!”
靳羽说到这顿了一下,微微抬眸盯着沈翼,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决然道:“唯有你沈翼不可以。”
沈翼站在那,听到这里,他浑身止不住微微颤抖,背脊骨几乎弯了下去,整个肢体僵硬的像一座冰雕,仿佛随手一敲就会碎成雪沫。
靳羽站在那,冷眼垂眸盯着沈翼脸上因巴掌留下的红印,攥紧了手,最后努力平复情绪,说:“我不恨你,也不想骂你打你,只想请你以后离我远点!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也不管沈翼的表情有多难看,也不在乎雨下的有多大,靳羽转身就走。
这一次,没有人再拉住他。
暴雨模糊了他的身影,彻底将他浇透。
沈翼在他身后,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暴雨中看着靳羽的背影,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泪眼朦胧地盯着。
这一幕似乎和多年前重合成了一体。
靳羽离开沈家那天,南城也下了这么大的暴雨。
当时,他站在沈家大门前看着他头也不回的上车,手抖的连伞柄都握不住,风吹跑了伞,他就站在雨里,泪眼朦胧地看着那辆车载着小乖越行越远。
当时他应该追上去的,他不该那样让小乖离开沈家。
如果他不推开小乖的手,就不会将小乖伤害成这样。
他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不该做下那个决定。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他永远回不到那一天,他永远没有办法抹去他带给小乖的伤害。
哪怕他再折磨自己,再补偿小乖,都没有办法抵消。
沈希从早上一直开车远远地跟着靳羽,此刻他车就停在酒吧旁边的停车位上。
刚刚靳羽站在酒吧门口,沈翼就下车撑着伞过去了。
他坐在驾驶室内和李叶两人还准备等着他们上车后开车呢,谁知道会看见后面的场景。
虽然他知道靳羽和沈翼之间有问题,可是现在看来,情况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啊!
沈希坐在驾驶座一时被吓到了,都没反应过来,原本还想去追靳羽,可是他这么发呆的功夫靳羽都已经跑了。
更何况,靳羽现在估计根本也不想看见他。
沈希目光落在沈翼惨白如雪的脸上,恍惚了一瞬,他突然想起当年的景像来。
靳羽离开沈家那天,他正在家里,无意中听爸妈说起小羽要离开沈家了。
他心里一惊,便赶紧往大伯家赶了过去,可他还是去迟了一步。
他到了大伯家门口,没能看见小羽,只看见了沈翼。
当时,沈翼的神情比今天也没好多少,他站在暴雨中,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地淋着雨,整个人浑身湿透了,伞就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捡起来打。
要不是被他拽回了沈家,恐怕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可即使被他拉了回去,后来没过多久,他还是听说沈翼病了,说是病的挺严重的。
当时他准备去看看情况,只是等他到了沈家之后却发现大伯沈方鸣已经带着他们一家坐飞机准备出国了。
他病没探成,人也没见到。
沈希发了会呆,那头李叶已经拿出了伞。
眼看着自家老板在暴雨中淋成了落汤鸡,李叶赶紧下车打着伞跑了过去。
第23章
靳羽说完那一番话, 便顶着狂风暴雨头也不回的一头冲进了公交站。
站台上没什么人,他兀自站在那,满脸木然地看着路面, 眼神完全没有聚焦。
满身雨水顺着裤脚流到地上,汇聚成一小滩水洼。
出租车不断经过,他却没有用手机叫车。
直到几分钟后,正好有一辆他可以坐到住处的公交车抵达站台。
他才清醒过来,匆匆忙忙上了车。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一定很狼狈, 因为他上车之后,车上的人都用一种惊讶中带着怜惜的眼神看他。
仿佛他是个可怜的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靳羽安静地拿手机摸索了一会,刷了付款码, 然后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站好。
旁边虽然有座位,他却没有坐下来——浑身都是水,会弄湿弄脏位置。
公交车车厢内开着空调,冷风打在他身上, 湿透的衣服上水汽蒸发,让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发冷,冰凉彻骨。
靳羽微微缩了一下肩膀, 侧头靠着扶手, 目光凝固在车窗外。
雨水打在车窗玻璃上, 游走成一条条交织成网的小水径,玻璃表面甚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他看不清窗外风景, 只能看见一团团彩色的模糊形状。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境遇,和七年前的那一天是如此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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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羽去靳家之后,总是被靳铉找茬, 而且,稍有不对又会被靳博洋惩罚。
日子过的特别不好,从来就不是乖宝宝的他,骨子里的叛逆一下子就被刺激地冒了出来。
面对突然遭遇的家长式强权,他很不服,也很不爽。
他想找个方法反抗对方。
可他太小,肯定打不过靳博洋那样的成年男子。
没办法,他只好拿年纪比他小的靳铉作为反抗的手段,再说了,谁让靳铉总是整他。
在靳铉又一次来整他害的他摔伤膝盖的时候,他不管不顾地把靳铉狠狠打了一顿,听着靳铉的惨叫声才收手。
这一顿打的与之前的相比着实有点重,连家庭医生都被叫来了,紧张地说靳铉有手臂骨折的可能。
当时,靳铉抱着胳膊肿着脸躺在那哀声叫疼,虽然事后查出来靳铉只是扭伤,但当时的徐妍心疼不已,好一顿呵斥他,责怪他不该对弟弟下手这么重。
说他果然不是在家里长大的,对家人就是没感情。
虽然挨了训斥,可靳羽没有一点后悔。
虽然他是故意借打靳铉来反抗靳博洋的,可他也知道,如果他不给靳铉一点教训,不让他怕自己,靳铉就会一直没轻没重地找他茬。
他已经一再容忍,之前受了那么多罪,他都没有下重手。
可靳铉却没有丝毫收敛,这样真的很烦,他不想跟靳铉一直拉扯。
所以,他把靳铉打了一顿当成他一石二鸟的计划。
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从那以后,靳铉果然没有再在他背后耍什么阴招了,最多就是口头上冲他叫嚣几句。
但那些都无关痛痒,他不在乎。
只是,他也很笨,思虑不周全。
后来才想明白,既然知道自己这时候打不过靳博洋,还要这样子反抗,那不是送上门去让人欺负、让人打吗?
为了这一次反抗,为了这么一顿打,为了后面短暂的宁静,靳羽着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堪称惨痛。
那天晚上,靳博洋回来就把他狠狠打了一顿,打的比他打靳铉重多了,打完又把他拖去了禁闭室关起来。
直到那时,靳羽才知道,原本被打真的很痛。
竹条扫在皮肤上的那种似乎要皮开肉绽的感觉是难以形容、难以言喻的疼痛,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他长那么大,在来北城以前,从来没有挨过打。
一时间,他什么坚强倔强的念头都没有了。
被拖着去那间黑洞洞的小屋子的时候,他看着没有窗户的黑色空间,那一刻,他心里真的感到很脆弱。
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到沈家,好想能呆在沈翼身边,好想还做他的弟弟。
此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如那一刻般,他是那样地想念从前,想念那个爱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哥哥。
可是……
当禁闭室的门被关上之后,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很清楚地明白,他已经离开了沈家,他已经离开了沈翼身边……
在坐上来北城的车那天,他就做好了决定,再也不会回头。
所以,他拉黑并删除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将手机关机,丢进背包里,打算从此再也不用。
他以为自己能头也不会的离开沈家,就一定也能忍住思念的痛苦。
可他着实高估了自己。
直到身处黑暗,他才发现,自己坚持不住,自己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坚定。
他缩着身子蹲在暗室的墙角里,心神松动地想着,也许……
也许沈翼推开他是有原因的呢?
也许他不是真的不要自己的呢?
也许等过阵子沈翼会来看他呢?
思考了不知道多少个也许,直到他饿得头晕眼花,支撑不住的躺在地上,看着黑暗的地方,意识模糊时,他在心里暗暗做下一个决定——
等他出去,他要离开靳家。
他要自己坐车回沈家看一看,他……他还想再问问沈翼。
问问他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话,可不可以继续当他的哥哥。
他在靳家呆不下去,他呆不了,他还想继续回沈家做沈羽。
靳羽被靳博洋关了两天的禁闭,靳老爷子回家让人开门的时候,他都快饿昏过去了,整个人意识迷迷糊糊的,被佣人抱出去时,他嘴里还在微弱地喊着哥哥。
但其实,到底怎么从禁闭室出来的,靳羽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等他重新恢复意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外面天黑压压的,看着似乎要下雨。
他躺在一间陌生的开着灯的房间里,手背上正扎针吊着葡萄糖。
坐在旁边照顾他的佣人告诉他,靳老爷子安排了,以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边,不用去主屋那边。
靳羽其实根本不在乎住哪,反正,他已经不准备呆在靳家了。
他惦记着昏迷前的决定,便随手拔了针头,起身下床。
把佣人吓了一跳,但碍于身份,到底没有拦他。
靳羽从卧室出来,想了想,又回头去问佣人他以前带过来的东西在哪。
佣人指了指书房,说:“都收拾了,放在那边屋子里了,不知道你要怎么处理,都没动。”
靳羽去了书房。
他从沈家离开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很小的包,里面装了他的私人物品。
除了身份证还有手机和一些卡。
自从离开沈家后,那部手机就关机没用过,他原本以为他不会再用。
可是这一刻,他打破了自己当初的决定,他还想再试一次。
哪怕放下自尊,他也还想再试一次。
他收拾了包裹,将手机拿起来准备开机。
靳铉却突然从门口偷溜了进来。
靳铉之前被他打的眉毛那块都青了,这会还没彻底消下去。
他似乎是来看热闹,又或者是来看看他生活的新环境到底咋样的,一进来就四处打量,撇着嘴,一脸嫌弃又不爽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还想挨打?”
靳羽把小包往衣服里一藏,怕被靳铉发现他想跑,要是被靳博洋知道了,他肯定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