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动的刮胡刀真的不好用,放了几天的全麦面包也难以下咽。
现状并不是非要一尘不变,他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些,成岩也可以。
“成岩。”
“嗯?”成岩侧过头来。
“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成岩一怔。
“跟我结婚,组成一个家庭。”
“江暮平……”成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成岩额前的蜷发盖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眨动的眼睛飞速颤动,江暮平撩开那缕发丝,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我能考虑一下吗。”成岩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似的,思维有些混乱。
“能。”江暮平回答说。
成岩低下了头,好像是在考虑。可笑的是,他并没有考虑多久就给出了答复。
他仍然低着头:“…嗯……好。”
第11章
辩论赛的会场人声嘈杂,成岩身边来来往往经过了很多人,江暮平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中,变得朦朦胧胧。
成岩后来回想起当时的情状,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不然就是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们没有继续谈下去,江暮平被他的助教喊走了。
“到时候再联系。”江暮平对成岩说。
成岩迷惘地点点头。
但是那天后来江暮平并没有联系成岩,成岩不知道这个“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江暮平提出结婚这件事对成岩冲击太大,以至于整整一天成岩干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后来干脆推掉了所有的现活,早早地回家了。
成岩难得早睡,睡得也不太安稳,半夜醒来倒了小半杯红酒,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江暮平没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成岩端着酒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莫名焦躁。
如果今天没有收到江暮平的消息,他恐怕一整晚都睡不着。
沉不住气的成岩还是给江暮平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秒就被成岩挂了。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联系江暮平,不想打扰他休息。
成岩起身去厨房洗酒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江暮平的来电。
成岩把酒杯放在了茶几上,接通了电话。
江暮平的声线压得很低,听上去有些疲惫:“成岩,怎么了?”
“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江暮平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我以为你睡了……”
“还有些东西没写完。”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成岩觉得身上升起了一阵热意,他将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又往酒杯里倒了点酒。
“江教授,有些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你说。”
“你今天是提过结婚的事,对吗?”
电话里传来很轻的笑声:“是。你不是答应了吗,难道又后悔了。”
“我是怕你后悔。”
成岩不知道江暮平忽然间提出结婚的原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答应。
“江教授,你不了解我。”成岩说。
江暮平说:“现在就可以了解。”
成岩想说可以改日当面细细地谈,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履历和身世像差生的草稿纸一样乏善可陈,所以还是决定在这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拉近一点与江暮平的距离。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只有个不跟我姓的弟弟,我高中没毕业,没上过大学,没什么文化,”成岩顿了下,提了一下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还有……我抽烟的。”
成岩断定江暮平肯定不抽烟,他知道抽烟不好,但戒烟对他来说太困难了。
江暮平有那么几秒没说话,成岩猜他的理智应该是回来了。
“结婚的事,”成岩说,“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今天在辩论赛会场的时候我已经考虑过了。”江暮平重新戴上眼镜,走出了书房,“抽烟——”
“我戒不了。”成岩率先道,“戒过很多次了,没戒得成。”
江暮平老师口吻:“那是你对自己的要求不够严格。”
成岩现在很怀疑江暮平可能要因为抽烟的问题放弃这场婚约了。
可是江暮平的包容度很高:“我知道你抽烟,结婚之后我会监督你慢慢改掉这个习惯。”
成岩没想到江暮平都已经在考虑结婚以后的计划了,他的心情好像没那么焦躁了,心底渐渐溢出一种安逸的平静。
成岩喝掉了最后一点酒,哑着嗓子说:“江教授,我没什么文化,我们以后可能会没有共同语言,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
江暮平说:“到那时,希望你愿意迁就我。”
成岩愣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成岩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其实他大概能猜到一点。
江暮平是那种典型的外冷内热的人,清冷自持,对自己要求高,却很容易对他人心软,身上有种悲悯的气质。成岩不讨厌他这种悲悯的气质,甚至还觉得很迷人。江暮平是不会因为可怜他而牺牲自己的婚姻的,江暮平的悲悯是有原则的,他追求的是共同的欢喜。
“那你呢,为什么会答应跟我结婚。”江暮平很擅长掌握话语的主导权,轻轻松松地反客为主。
“我不知道。”成岩如实回答。
江暮平说:“慢慢会知道的。”
江暮平也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告诉成岩他的母亲是建筑师,父亲是医院的院长,还有三年就要退休。
两人还交流了一番各自的经济状况,总体来看,成岩比江暮平要富一点,江暮平吃的是体制内的饭,体面,但是赚不了大钱。
还有一些琐碎的问题两人决定日后再慢慢商议,眼下最重要的是,决定结婚这件事还没跟江暮平的父母商量。
“这事……是不是要跟你父母商量一下?”
“我会跟他们说的。”江暮平摘掉了腕表,看到时间已经不早,说:“很晚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成岩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江暮平早就察觉到他说话时语调黏黏的,语速也有点慢,便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成岩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你说要跟我结婚。”
成岩睡意渐渐上来了,声音懒懒的:“江教授,我有点困了。”
“睡吧。”
成岩没喝醉,但酒意总能催逼着人说些不过脑子的话:“睡醒之后你还会不会跟我结婚?”
“会的。”江暮平的声音里藏着浅浅的笑意。
成岩把酒杯洗干净倒扣在杯橱里,往卧室走去,喃喃道:“要是你家长不同意怎么办呢……”
成岩觉得自己对江暮平的好感可能远不止自己想的那样“正当”,不然他又怎么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一副十分想跟江暮平结婚的样子。
江暮平说出“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的时候,成岩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回想江暮平的面孔。
他在脑海中一点点地勾勒出江暮平的五官线条,不禁感叹江暮平长得真的很英俊。
江暮平高中的时候就长了一张霍霍小姑娘的脸,现在又来祸害他这种老东西了……
第12章
这两天,江暮平特意抽空回了趟家。吃完晚饭,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江母拿着手机在江暮平身旁坐了下来。
眼瞧着江暮平和李思知介绍的那个纹身师没有什么后文,江母张罗着想给江暮平介绍其他人。
“暮平,之前思知给你介绍的那个纹身师,你俩是没成吧?”江母解锁手机屏幕,翻开了相册,“昨天设计院里有个丫头给我介绍了个人,你看看?”
李思知靠在沙发上吃凤梨,闻言看向江母,笑着开玩笑:“姨妈,您这是撬我墙角啊。”
江母笑着剜了她一眼:“越活越不会说话了。”
江母把手机举到江暮平眼前:“看看,长得挺精神的,比你小点,今年刚从国外读完博士回来。”
李思知凑了过来,嘴里衔着一片凤梨:“这得比暮平小了好几岁吧。”
“29,也还好。学医的,现在还在医院实习,就在你姨夫的医院。”
李思知又往嘴里咬了一片凤梨,盯着照片上的人细细地打量一番,模样挺周正,但比起成岩还是差了不少。
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怎么着也不能不给老人家面子。
“模样挺周正的。”李思知说。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江母划了一下屏幕,继续往后翻,“不过比你介绍的那个孩子还是差了点。”
李思知笑了:“您说成岩啊?”
“是啊,”江母偏头看向李思知,“那孩子长得是漂亮,跟明星似的。我看那孩子就是模样太出众了,暮平才不喜欢。”
“哪儿啊,暮平就喜欢那种的。”李思知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暮平一眼,“姨妈,您也太不了解您儿子了。”
江母确实不了解儿子的口味,她潜意识里总以为江暮平喜欢那种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男孩;而不是像成岩这样,不仅相貌出众,穿衣打扮还很讲究的、会捯饬自己的花美男。
两个女人一台戏,江暮平到现在还没有插嘴的机会。
江母视线移向江暮平:“是吗?”
江暮平点头:“嗯,我喜欢成岩那种的。”
江母拿着手机愣住了,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有些进退两难:“那这……”
一旁的江父开口道:“还没接触过怎么知道不喜欢,我看这个孩子挺好,家世好,学历也高——”
“妈,爸,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江父点头道:“你说。”
“我准备跟成岩结婚。”
客厅里刹那间鸦雀无声,江父江母双双呆住,李思知刚捏起的一片凤梨掉进了果盘里。
那一瞬间江父江母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江父哑然许久才开口:“你说什么?”
“我打算跟成岩结婚,成岩就是思知给我介绍的那个纹身师。”
“江暮平我没听错吧?”李思知甚是诧异,“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江母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暮平,你不是在跟爸妈开玩笑吧。”
“没有,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今天也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的。”
“这……这太突然了。”江母还没缓过来,“怎么这么突然……”
“江暮平,”李思知冲江暮平竖了竖大拇指,“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大开眼界。”
“爸,妈,你们是什么想法?”
江母喜忧参半,震惊之余还是有些高兴的,她问江暮平:“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如果你们没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立刻开始筹备婚事。”
“我……”江母看了眼江父,“我没什么意见,你想好了就好。”
李思知凑到江暮平身边,戳戳他的胳膊,笑道:“你怎么不仅晚婚,还闪婚啊,你可太出乎我意料了,江教授。”
李思知忽然猜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她贴近江暮平耳畔,压低声音问:“你该不会是一时冲动跟人家发生了关系,为了负责才跟人家结婚的吧?”
李思知的问题让江暮平觉得很好笑,仿佛他那么不堪,又那么正直。
“都是成年人了,发生了关系就一定要结婚吗?”江暮平也压低声音,回答她。
“暮平。”江父喊道,站了起来,“跟我去趟书房。”
“嗯。”江暮平也站了起来。
书房里,父子俩面对面坐着。
江父先开口:“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你知道我跟你妈并不着急你找对象,也并不要求你一定要成家立业。”
“我知道。”
“你现在岁数也不小了,你妈是怕你以后老了身边没人,才着急给你介绍对象。”江父语重心长道,“将来我们都是要走的,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办,你妈根本不在乎你找不找对象,她想的都是你的以后。
“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反正你养得起你自己,你做什么决定我跟你妈都没意见。
“你不需要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待牺牲自己的婚姻。
“爸,我都知道。”江暮平心里有些沉重,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仗着父母的宽容任性了很多年。
跟他同龄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结婚成家了,膝下子女双全,虽说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可他给父母的打击确是一个接着一个,少年时出柜把他爸气得够呛,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如今父母接受现实,同性婚姻政策通过,他却愣是到这个岁数都没有成家。
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给他施压,他也希望他们明白他从来没有被亲情绑架,没有被他们的爱约束。因为他们,他活得很自在。
可是对父母的爱意总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难宣之于口。
“爸,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成家。”
江父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我跟你妈从来没想过逼你。”
“我三十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未来,但是现在改变了想法,我想把成岩规划进我的人生。”
“理由呢。”
江暮平没说话,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忘不了成岩那天在会场望着林为径离开的背影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孤独的茫然。成岩看上去需要一个家,他可以给他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