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雩君反过来安慰他, “真的没事!就是例行检查。”
但嘉慈的表情就写着“我没那么好哄”几个大字儿:去年上半年周励昕动完手术, 他第二天就飞过去看过,更是详细和主治医生了解过情况。这种职业病的伤害完全不可逆,治疗和修养只能干预受损的程度和损害的速度。
所以, 他心知肚明, 解雩君的解释就是掩饰。
“你现在最好不要跟我说话, 我怕我会生气。”
嘉慈抬眼看了看解雩君,比他更委屈的憋出这么一句话之后, 就把自己关进画室了。
解雩君心里一阵发苦, 又怂兮兮的将耳朵贴在门边, 试图从隔音效果相当不错的门外听到里面的一点点动静, 比起乖宝一个人躲着偷偷难过, 他更害怕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憋在心里……
事实上,在季后赛到全球总决赛这期间,像解雩君这样边理疗边训练,以保持参赛状态的不少。但大家都静悄悄的,生怕外面起了风波。
说起来也唏嘘,当初这一批差不多时候进入LPL舞台的选手,如今也都处于22到24岁这个年龄段:
大一点儿的比如奚岚,他目前是24岁整的,也有伤病,但FLU里他的待遇还不错,有替补在常规赛上过;相对而言小一些的就是PQ的辅助,刚过22岁生日;夹在中间的就是解雩君和张竹毅这些个23岁的,出名的特别出名,属相影响性格行事……
三个相邻的年份加在一起,代表着这一代的主力。
所以FZ有这种困扰,其他俱乐部必然也不可少。
年纪到了,要么退役,要么换位置打,否则吃不消。
然而好的替补可遇不可求,要么自己在俱乐部培养着,要么去外面买,搞不好几年后哪个选手又成了沧海遗珠。
非要说的话,整个圈子的一线队里,目前就只有NW在这方面占了先机。
起因虽然要归根于奚岚的合约没谈拢,这才不得已找了替补,但不管怎么说,结果是NW去年到今年为止、接连换上两个十八岁的新人,用更换核心和主力的带来的阵痛,勉强压制了选手大龄又负伤的压力……
晚饭的时候,解雩君正想着怎么哄人,嘉慈自己轻手轻脚出来了。
他看到还留在家里的臭男人,撇撇嘴,“你怎么没去基地?”不能长时间的训练,那也没说班都不用上的吧?
“我怕我一走,你转头就飞回北京了。”
嘉慈莫名心虚,“哪有……”
“乖宝,哥哥已经看透你了!”解雩君搂住他,恨不得把人缩小了装进口袋时时刻刻都待在身边,“知道你担心,但我有分寸,保证平平安安打完总决赛,好不好?”
解雩君说实在的,没什么哄人的天赋。
要说他是怎么次次把嘉慈哄住,全靠本能,以及这笨蛋孩子是真的好哄,过去没谈多久的时候,爱耍性子爱撒娇,可等到嘉慈本人都很了解无论他做什么、解雩君都会无条件包容之后,反而变得体贴乖巧起来……
说白了,吃软不吃硬。
解雩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每每都能对症下药。
眼下是不说这事了,暂且算放过,但嘉慈仍然记在心里,他知道季后赛决赛那天的BO5打了四场,张竹毅是强忍着痛下了台,之后直接被待命在后台的理疗师放倒,解雩君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他第一次开始在腕上贴药片,剂量就一次比一次重。
整个八月,嘉慈都在暗暗观察。
他开始比解雩君醒得早,醒来之后依然装睡,然后闭目感受对方苏醒之后,面对手腕僵硬、滞涩、胀痛等等不愈反应,咬紧牙关平复呼吸,转身亲了亲自己的脸颊之后,这才轻手轻脚的下床换药——
这动静就更小了,以至于嘉慈需要屏息去分辨。
他想过趁解雩君出发去基地了,再偷偷看这臭男人到底用了多少分量的药片,可对方每次都把东西全部带走!
扎针在基地做,理疗也在基地做。
解雩君仿佛早有预料,他在家里只换药片贴绑带……
*
8月下旬,解母和解父如约来到上海。
嘉慈和解雩君说不用他去,叫他安心呆在基地,然后自己第一次开车上路去接人,被解母抱住一顿夸:“小乖真厉害!哎呀,开车的样子很帅!”解父也是一副“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模样。
嘉慈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笑了,他不敢开太快,一路都卡着限速,好歹是畅通无阻平平安安回了家。
这是两位家长第一次来儿子们的家,虽然品味不是一代的习惯,但审美却在同一战线,尤其夸赞了简洁大方的内装。
放好行李,做爹妈的第一时间检查了厨房和冰箱。
“这样就像模像样了,不错。”
“每天都自己做饭吗?一天吃两顿还是吃三顿?”
“唉哟,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知道熬汤煲粥……”
“哎,这层都是速冻呀?妈给你们包点新鲜的吃!”
“爸爸都给做好,哦对,姥姥给收拾了一袋晒干的小海鲜,趁这功夫给你弄好了当零嘴!”
嘉慈整个人被幸福包满,像个泡泡似得飘在他们后面。
“小乖下午带妈妈去超市,咱娘俩还得买些东西回来。”
他开开心心的嗯了一声,尾音都快飘起来了,被解雩君瞒着情况的低落心情总算浮升了回来。可是一想,不对呀!
“我们不等哥哥一起回来吃饭吗?”
解母又一想,也对。
可等解雩君回来那得什么时候?
她摆摆手,说道:“算了,不等他了,他那么大个人了,找东西吃总会的吧。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仨一起出门吃,今天买了东西回来做怕也要迟了,先出去对付一顿!”
才喝了两口水的家长们马不停蹄拉着嘉慈出门了。
去超市扫荡过后,回来放了一趟东西,三人稍作休息,又再次出发。路上还是嘉慈开车,他从前都是坐在副驾,握着方向盘看着路况,一边听着后座解母和解雩君打电话,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晚上别回来了,我们和小乖出来吃了!”
电话那头解雩君叹了口气,“干嘛不等等我啊。”
解母开着免提,呵呵直笑,“等你干嘛?小乖说你最近一点儿都不听话,自己点外卖吃吧!”说完就挂了电话,还和解父抱怨,“活该,自己吃吧!”
当晚,嘉慈蹭着家长的安排狠狠吃了烤肉!
干碟里放多多的辣椒、孜然粉和小米辣,辣得孩子斯哈斯哈直嗦嗦,才肯倒些香油进去调和着蘸,一边吃一边继续和解母告状——
“哥哥可坏了!他不许我吃太辣!”
“吃火锅、吃烤肉,不弄个辣的干碟有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辣的?”
解母听了也愤愤不平,说着还瞪了解父一眼,从他烤夹上抢了两块和牛,放到嘉慈的碟子里,“他就是想做东西拴住你的胃!和老解一个样,外面的东西但凡多看两眼都不高兴、还挂脸子。我真是阿弥陀佛了,再好吃的饭菜,天天吃家里的也没意思啊……”
可不是这个道理!
解母还给嘉慈出主意,“下次再惹你不开心,病情不上报,小乖你别可怜他、被他三两句话就哄好,晾他三四天让这臭小子长个记性,谁叫他这么霸道!”
解父这一刻又抖起来了,仿佛说的不是他儿子,而是谁家的臭小子,跟着解母屁股后面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说起霸道,解母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他小时候有一套很大的军舰模型,自己攒压岁钱买的,那些玩得好的小伙伴过来咱们家,谁都不让碰,谁碰和谁绝交,我就劝他,‘摸一下又不会把零件摸坏掉’,但解雩君就是不让,那些小孩子无论怎么好声好气的求,甚至说他小气,也不让摸。”
解母现在还记得儿子当时梗着脖子死不妥协的模样。
“当时,大家有说他霸道的。但我看现在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的观念,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想怎么护着就怎么护着,不给别人看、不让别人碰,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哥哥他只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坚持这样的原则。”
嘉慈捏着夹子的手微微顿住,他知道,解母肯定不止想要表达这一层意思。
事实上,这顿饭,他们聊了很多。
因为氛围很好,时机也很好,好几个瞬间,嘉慈都有一种幻觉:仿佛他真的很早就来到了这个家,甚至已经和解雩君来往了好几年……
嘉慈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这样的经历,他甚少得到来自长辈的宠溺和纵容,并不是媳妇儿嫁进来婆婆一句“会把你当成我的女儿”的客气,而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解家家长的无底线溺爱,他们对待解雩君恐怕都没有这么无原则。
晚餐是他结账,因为嘉慈和解母解父说他在实习。
两位做家长虽然很高兴的接受了孩子请客的说法,但依然表示下顿还是他们来付钱,小乖自己赚的钱买喜欢的东西就够了……
回家把车停到车库,嘉慈听到手机传来的提示音。
10秒前,@FZ-MSIK发布了一条微博。
嘉慈点进去一看,解雩君发了个猫猫头表情包。
矮脚小猫一脑袋栽在奶盆边上,给自己砸了个满脸奶汁,眼睛却依然盯着奶盆,下面还很离谱的给配上字:【吃什么分我一口】。
然后,这臭男人@了嘉慈那个C字开口的乱码账号。
从嘉慈点进PP到放大图片看完这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这条动态下已经挤满了快要百条评论,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FZ宣发下群了的程度,但事实就是,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多——
“#这是在做什么?#”
“图很fine ,下秒mine!”
“所以嘉宝在干嘛,为什么不带你?”
“臭男人要时刻反省自己,吃屁去吧你!”
大家也不知道这小两口怎么了,反正表情包能发出来,那就证明没问题。看似在抱怨其实在变相秀恩爱,这一招也够明显,不过是把狗粮换了个口味盛出来让大家伙儿吃罢了!
解雩君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零点。
这个点上,解父解母早睡了,他们不仅早睡、还叮嘱嘉慈也早睡,后者不敢留在画室,只能回三楼:都是些敲敲打打的小活计,做着做着就犯困,解雩君回来的时候,嘉慈一手拿着个小研磨杵子、一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打瞌睡……
“乖宝?”
明明人都睡着了,手里的东西还抓紧着。
解雩君把东西抽出来,又给他塞了个眼罩拿着,嘉慈闻着熟悉的气味软软的靠过来,当解雩君毫不费力的将他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这孩子又循着软绵绵的触感翻了个身,陷入布料顺滑舒服的被子之中。
“唔……”
解雩君给他挪了挪小脑袋瓜,只听着这只臭宝嘴里喃喃的。他凑近了,又捏了捏对方滑溜溜的脸蛋儿,那嘟嘟囔囔仿佛在撒娇一样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还带词儿了:“怪你、怪你……”
“怪我?怪我什么?”
解雩君好笑的把他的腿也收进去,将中央空调调高了一度。
“……不让我、我告诉妈……”
这回听清了,解雩君闷声发笑,重新伏低身子,整个人都悬空在他身前,“这只小臭宝,妈妈来了你可得意了?”他轻轻拍了拍嘉慈的后背,“好了,睡了睡了,明天让妈妈教训我成不成?”
还说我讲梦话呢?
嗐,刚刚忘了录……
第92章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嘉慈白天里和爸爸妈妈狠狠告了解雩君一状,晚上立刻就梦到他。他做梦的时候,其实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做梦, 但还很懵懂:
这臭男人明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我做梦还是会梦到他啊?
梦里的解雩君不知道从哪儿背了些木条条回来, 果着上半身,半跪着在大家伙面前抱拳负荆请罪, 垂着脑袋,语气真诚又哀怨:
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乖宝,我不该瞒着不告诉大家!我保证没有下次,有什么情况都老老实实的和家人们坦白,我真的知错了!
嘉慈看到之后笑得咯咯的,越看越觉得好笑。
只是他笑着笑着,梦境之外的人也真的笑出声来!
旁边的解雩君还没彻底睡熟, 听到动静,撑起半边身子、凑到嘉慈脸颊边屏息听, 确定是这只臭宝做梦在笑呢, 一时间,恨不得亲扁这只可爱鬼!
嘉慈梦里真捂着嘴偷偷笑着,凑在解母身边看解雩君请罪的热闹, 但现实里, 他就是一张软乎乎的瓷白脸颊蹭着枕头,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唇瓣微张, 哪怕是闭着眼、也能看出那种愉悦之下才有的弯弯弧度……
这分明就是:睡着了也在笑呀!
再说“负荆请罪”的解雩君老老实实半跪着, 闷头闷脑的听训, 解母联合解父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男女混合输出到最后,说辞竟然有点朝着周励昕爸妈那边歪去了,“残废到手提不起购物袋”这个经典言论在梦境出现时,嘉慈只感觉到一股命运般的巧合!
不同的是,解母语气里尽是看热闹的调侃:
“等你手彻底用不上了,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看我们小乖不嫌弃死你,你厉害又怎么样,小乖才不缺呢!大不了换个男人给他做饭照顾他,我做主让他改嫁!”这话是很气很气才说得出来的气话,但从解母的嘴里说出来就略搞笑。
更搞的是解雩君的顶嘴:“我右手也会颠锅!”、“我就算是手废了,其他地方又没废!”
嘉慈对上他一脸“乖宝怎么可能会离开我”的笃定表情,又咯咯咯的笑了……
哎!解雩君,你这么好这么香一个男人,就算手不能提又怎么样呢?大不了就叫外卖嘛,我嘉慈还是会狠狠宠爱你的!
这么想着,梦里的嘉慈又变成了嘉老板、嘉总。
解雩君上衣没穿,又巴巴的望着自己,嘉慈心想:这可不怪我呀,是哥哥你自己在明晃晃的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