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别生气”,郑灏看万景靖不接话,又小心翼翼:
“你别急,这事儿交给我,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好吗?”
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郑灏这话说得很坦诚,也自认为是一句非常经典又感人的情话,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
没想到,万景靖脸更冷了:“什么叫你保护我?什么叫交给你?”
没等郑灏反应过来,他就把电话挂了,挂之前撂下最后一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原来这才是经典语录,适用于一切冷战。
郑灏这边儿简直是雪上加霜,工作惹一堆麻烦,男朋友也不搭理他了。
更甚的是他还想不清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万景靖的微信再也不回,倒是有无数其他人跑来询问消息。
微博上也不消停,艾特他的、私信他的网友粉丝没完没了,都大半夜了,这些人怎么都不睡觉呢?
他干脆卸了微博和论坛pp,微信没敢删,但是把消息全关了,然后发了条朋友圈:“叙利亚旅行中,手机无信号。”
关了手机,头疼嗓子疼,无数的念头缠在一起,全是现实世界的错综复杂,是他最不擅长的那些纠葛。
郑灏的烦躁到了顶峰,一瞬间生出全世界都该毁灭的念头。
下一瞬间又忽然惊坐起:
卧槽,我这个状态,仿佛回到了日天日地的创作黄金期!
文章憎命达,大概全世界的创作人都是生活越苦,创作越灵。
但能像郑灏这样迅速调整心态,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实属天赋异禀。
他把对舆论的嘲讽、爱情的思考、自己的怯懦笨拙全都记录了下来,反正也睡不着,这一晚上干脆沉浸其中。
把快过期的速溶咖啡,兑着满腹心酸酿成酒,一杯又一杯地下肚,一页又一页的产出。
第二天太阳照在地板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知道是怎么醒过来的。
有人踹了他一脚。
郑灏正做梦呢,梦里他又去了海南跟人家道歉,又赶上正午的时分。
去的还是家里,郑灏梦里挺周到,拜访长辈不能空着手,他手里捧着两颗榴莲,但被万景靖挡在了门口。
不光是万景靖,连他爸和死去的妈妈都在,一家三口站在门前,郑灏顶着烈日,手被榴莲扎出血了,万景靖一点儿都不带心疼的,只说让他好好想想。
郑灏被晒得晕眩,濒临中暑,他说撑不住了,想耍赖撒娇要万景靖扶着。
却被万景靖一脚踹开了。
对,万景靖踹了他。
郑灏好生气,睁开眼睛,果然是万景靖踹的!
他用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开瞪着面前的人,声音哑到了极致,开口像是犯罪片里的大反派:“你竟然踹我?”
万景靖一愣,他一夜没睡,从三亚直飞过来看他。结果这人睁开眼看见自己,一没道歉二没惊喜,怎么还这么看自己呢?
但是郑灏瞎猫碰上死耗子。俩人吵架,谁气势足谁就占了先机,更何况他还一脸病容。
这一下弄的万景靖根本没脾气,愣了一会儿说:“啊,我看你睡地板上,怎么,吓着了?”
说完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温柔地问:“你是不是发烧了?嗓子怎么了?”
谁知道郑灏偏了偏头,躲开了。
他头倒是不疼了,但是晕的要命,身上也热,和梦里被拒之门外在烈日下的感受一样,心里的火气也难分虚实。
只说了句“别碰我”,嗓子像是被砂纸磨了一样。
这下万景靖也有点来脾气了,没再废话,拉着他起来:“别在这儿了,去床上躺着,你温度计在哪?”
郑灏晕晕乎乎,站起来碰到了地上的酒瓶,玻璃瓶子咕咚倒下去,顺着地板滚远,撞到了沙发角。终于把他敲醒。
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梦境和现实分开。
然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委屈,一下子扑了上去,抱着万景靖说: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第33章 家庭地位也恢复了正常
万景靖无可奈何地心软下来。
揽着身上的发热体,顺了顺他的头发,用低音炮哄人:“几岁了电池哥?我这不都过来找你了吗?”
郑灏的声音沙哑中透着委屈:“我没怀疑过你。”
“我知道”,万景靖都笑了,自己是想吓唬他,让他长长记性。
但不是为了这件事啊。
估摸着此刻这颗烧糊涂的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万景靖只能哄他:“我生气的是,你遇到事情不跟我说,把我当什么了?嗯?”
郑灏花言巧语有点宕机,没说出什么来。
万景靖的说辞倒是一套一套,本来是准备好兴师问罪的,但人都这样了,只能软着语气讲出来,变得像是打情骂俏:
“你说要互相亏欠,怎么到了事儿上,还是要自己扛着?”
郑灏软沉沉靠在人身上,颠三倒四道:“没有,你又不是我经纪人了,我以前是故意惹你生气,现在不想了,想让你踏实治病,我能做个好男朋友。”
呵,还诈出来点新情报,万景靖问:“以前是故意的?”
“嗯”,郑灏脑子转不过来,有什么答什么:“欠的慌。”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万景靖笑着,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沉沉道:
“我不需要你这样保护我,不管遇到什么,你能陪着我面对就行。
还有就是,别老让我猜你。
我自己就够让人难猜的了,所以我在改,有什么话都直接跟你说,就是不想像以前一样,你明白吗?”
郑灏哑声“嗯”了一下,仗着生病,理直气壮先数落对方:“那你昨天晚上,就又在跟我拐弯抹角,还不理我。”
万景靖和他分开点距离,坦白说:“你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我不吓你一下,你一辈子都不往心里去。”
郑灏委屈死了:“我没,咱俩的事情我还不够上心吗?”
“好好好”,万景靖不跟他计较,把他那颗乱七八糟的脑袋摁回自己肩膀,“是我又犯毛病,以后继续改行了吧?”
“好吧”,郑灏勉为其难原谅他,把脸都塞在人家颈窝里。
他嘴唇干裂苍白,说话间正好碰着万景靖的脖子,可能是心里还有点气,张口竟然咬了下去。
“嘶”,万景靖的好脾气在郑灏面前维持不了三分钟,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别蹬鼻子上脸啊,差不多了就赶紧躺床上去,你发烧了。”
撒了气,挨了骂,郑灏这才神智正常。
家庭地位也恢复了正常。
他二话没说,也不装娇弱了,自己缓缓爬上床躺好。
万景靖无语片刻,认命地去厨房烧热水,又翻箱倒柜找退烧药。
在郑灏家里当然找不到这些东西,最后只能外卖送药,顺便点了吃的。
路过沙发区,满地狼藉也让他看不下去,低头又收拾起来。
把吉他擦干净放进盒子,又把散落一地的乐谱一张张叠在一起。
上面是昨天晚上郑灏写的新歌。
郑灏写东西的时候很快,笔跟不上脑子,所以他的初版稿都是鬼画符,外人很可能会当成废纸扔掉的那种。
万景靖以前要装小白,加上心理问题,向来离这些东西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如今状况好了点,他一边拾捡,一边端详几番,发现自己竟然都能分辨出来那些涂涂抹抹。
不仅看得懂,20多年的音乐素养像本能,他脑子里已经跟着乐谱,自动播放了这些旋律,根本不受控制。
从郑灏的角度看过去,就见着万景靖拿着一叠纸看得出神,手指在无意识地敲打节奏。
没来由心里泛起一阵酸,但是随即又想,这是好事。
郑灏开口,第一声没发出来,第二声才有了声音:“你帮我抄一遍吧,我没劲儿了。”
万景靖扭头看他,眼睛里有犹豫。
郑灏看他这样子,心里也忐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
门铃响起,是外卖,万景靖拿出粥和汤摆在床桌上,郑灏还在等着他回答。
“你先把饭吃了”,万景靖说。
然后他转身走出,回头已经拿了纸笔过来,在床边摊开一片位置,自己坐在了地上。
抬头看着躺着的郑灏:“歌词也抄吗?”
郑灏赶紧点头,得寸进尺道:“要,但是歌词单独一张,我还要改的。”
又拿出手机说:“还有几个我是录的demo,你也顺手翻一下吧。”
万景靖顺手翻他一个白眼,低头一边写一边说:“你知道我从小学开始,就能靠翻谱子挣钱吗?”
郑灏偷摸笑,很爽快地转账520块钱过去:
“好好表现,老子有的是钱。”
时间从清晨到了上午, 一夜的沸沸扬扬,又要随着城市复苏而醒来。
屋里,处在话题中心的两人,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个躺倚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趴着床边。
默契地用音乐把这块空间隔绝起来,好像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太多关系。
520块钱也是让郑灏捡了大便宜,万景靖不光是抄写,还顺嘴给他点了好几处问题,他对乐谱的感知和反应速度惊人,一眼就能看出不顺的地方。
郑灏这种野路子,书面功夫尤其得差,看着万景靖手指翻飞下,很快就把一页页乐谱写得完整又漂亮。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点点,李达夫当年那种崇拜又不甘的心理。
不过转念又有点得意——这么好的人,可是我的男朋友呢。
似是无意,郑灏翻着写完的乐谱:“你说,写乐谱也能鉴定笔迹吗?”
万景靖当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直接道:“没用的,乐谱我全都扔了,估计李达夫也不会留。”
“为什么?他不应该是一直拿着做纪念吗?”郑灏吃过退烧药,脑子也开始嘎吱嘎吱转了起来,都有劲儿吃醋了。
万景靖抬起头:“你想聊聊这事儿?”
郑灏装模作样:“可以吗?”
万景靖放下笔,做音乐的时候不能分心,这是从小的规矩,他把谱子收好才开口:
“我和他刚上大学就认识,我学古典乐,他学现代编曲,RCM的中国留学生很少,我们同届,很快就玩儿一起了。”
“哪种玩儿?”郑灏赶紧问。
万景靖瞥他一眼:“反正不是你的那种。”
郑灏不敢说话,万景靖才接着说:“我其实到现在也没明白,他对我,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出于某种好胜心……
反正我俩刚认识那会儿,我和他隔着领域,没太深入聊过专业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他带我听演出,给我科普,受他影响我才对摇滚乐感兴趣。
然后我开始跟着他去排练,自己玩儿吉他。
后来他组乐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我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跟他玩儿。
但是当时,我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认真做乐队,所以拒绝了。”
“再然后,你来看我演出,就此被激发了摇滚热情?”郑灏自恋道。
万景靖嘴角僵了下:“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反正那一下子确实砸的我脑子出了点问题,那个寒假回去,我就开始跟他做乐队。
然后……那时候的我也有问题,傲得眼睛看不见别人,歌全都要我说了算,而且还要求乐队配合我,一直都躲着演出和露脸。
以李达夫那么个性格,让他做出这些让步,已经是很迁就我了。
我当时不应该对他那样,导致后来我们的关系没办法收场。
他越想证明自己,就越要拿出和我风格不同的东西出来,然后不断争吵,互相贬低。
甚至在那种情况下他突然说喜欢我,让整个乐队氛围都变得很奇怪。
再然后,就是我出了车祸。”
郑灏不想追问车祸前后的细节,只问:“手稿,是你给他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你们乐队的别人都在哪儿?”
万景靖摇摇头:“我提出退团之前,其他人已经散了,大家都是抱着校园乐队的心态在做,而且除了我们,都不是华人,自然天各一方了。”
“得,没证据也没证人”,郑灏往后一躺。
“那就是,如果要证明你清白,只能当事人李达夫亲自来说了?
呵呵,搞不好,这事儿幕后就有他参与,我看节目组从一开始就想给他洗白。”
万景靖又摇头:“我觉得李达夫没有参与”。
“嘶”,郑灏不乐意了,“你还这么相信他?这事儿从头到尾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而且你记得吗?节目还没开拍,试录那会儿,他就开始炒作证明自己,直面传闻那一出出的,这不都是他们公司弄的吗?”
“就是因为他一直在想尽办法证明自己,非要在节目里唱自己当年的作曲,我才相信他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自大又自卑。
一直到最后一次我们吵架,我才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心结,都是我让他署名作曲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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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伦敦,排练室。
那时的李达夫年轻,情绪控制力更差,前脚其他成员纷纷离开,后脚连万景靖也要走,口不择言道:“退队?你还真是玩玩儿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对面的万景靖手臂还缠着石膏,他对外只说出了车祸,没人知道母亲去世的事情,也不想被当成同情的对象,绝口不提可能永久性损伤的手。
只说:“嗯,受伤了,也弹不了吉他,不耽误你了。”
“耽误我?你装什么呢万景靖?”李达夫只觉得这是讽刺,冷笑说
“你写的歌,你编的曲,混音都是你一手做的,你哪来的耽误?
“我不想跟你吵”,万景靖皱着眉头,音量有点提高:“这些手稿都给你,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你还想要怎么样?”
一句话戳中了李达夫的痛处,他气极反笑,终于说出真心话:
“你什么意思?我是怕你走了没人写歌是吗?
你以为,我顶着你写的东西,被人当成天才,我还应该感谢你吧?”
万景靖被逼得烦躁不堪,本就没有耐性和余力去安抚其他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