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担心,担心“自己”会伤害安程。
他顿住脚步,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轻轻地喊了一句,“安程。”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安程毕竟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的话。
可就在林遇迈开腿将要追上去的时候,安程忽然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遇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就好像安程真的听到了他那声呼唤一样。
小区里偶尔人走人停,安程疑惑地看了一圈,但好像没有找到心里的答案,只好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林遇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很久。
直到快要消失不见,才匆忙追了上去。
随着那个时间点一天天临近,林遇终在那一天坐上了回家的车,而没有变成灵魂状态回到安程的身边。
他像往常许许多多个日夜一样,背着沉沉的书包上楼,心里思考着今天的林正轩会做什么菜,会不会又是什么黑暗料理。
不过最近林正轩的手艺好了很多,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拼命地放酱油,偶尔炒出来的菜味道竟也还不错。
想到这里,林遇对晚饭又有了一点期待,小声地哼着歌,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一阵饭菜的香味传来,林遇动着鼻子吸了几口,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爸,我回来了!”
林遇急忙换了鞋,由于太饿,饭菜又太香,一时间竟没能注意到鞋柜前多出来的那双属于女士的鞋,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往里冲,很是兴奋地说道:“好香啊!”
在林遇跑到餐桌旁的一瞬间,他似乎是看清了什么,当即愣在原地,目光落在了厨房里正在忙的那两人身上。
林正轩还穿着上班的衣服,只是脱了外套,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口也都挽了上去。
而在林正轩的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深棕色的头发盘了起来,脸上化了精致的妆,不浓,显得很干净。她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身前围着一件黑色的围裙,那是林正轩常用的。
在听到动静望过来的一瞬间,那个女人停了手里的动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林遇嘴角的笑容落了下来。
他很想转身离开,可是两条腿好像怎么也不听使劲,就这么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厨房里的两个人。
他不觉得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像是普通朋友,更不觉得一男一女能这么悠然自得地呆在同一间屋子里。
等林正轩反应过来后,立马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介绍道:“小遇,这是你姜阿姨。”
然后林正轩又转向姜柔,“那就是我儿子了,林遇。你叫他小遇就好。”
林遇皱了皱眉,并没有开口叫人的打算。
反倒是姜柔先开了口,“小遇,你好。”
对方的声音带着女生才有的甜软,长相也是标准的小家碧玉,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林遇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心里对于这个称呼很是不满。他向来有话直说,但唯一有一点,他不喜欢说自己生气了。
他只会从行为上表现出来,对方能看来就看出来,看不出来他也不会点明,除非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就像现在,他已经生气了。可偏偏两人都没有看出来,只以为他是不习惯见到生人。
“行了,洗手吃饭吧。”林正轩拿上三个碗,眼见林遇还傻站在原地,就又出声催促了一句,“傻站着干嘛,你姜阿姨今天做了可多好吃的。”
林遇的眉头皱得更紧,而林正轩见着他一动不动,便在摆好碗筷后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在餐桌旁坐下。
就算不太情愿,林遇也被半拉半扯着坐好了。
眼前的一幕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也不是全然陌生。他以前见过林正轩和俞铃这样,两人在厨房忙前忙后,相谈甚欢,等快吃饭了,林正轩就会去电视机前揪他,拎到餐桌旁坐下。
可如今林正轩的身旁换了一个人,所以林遇只觉得这一幕陌生得可怕。
他看着林正轩忙前忙后,等最后一道菜端上来,林正轩和姜柔也纷纷落座。
林正轩夹了一道菜放进林遇的碗里,“试试,你姜阿姨的手艺可比我好多了。”
林遇:“……”
林遇看了看林正轩,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暂时还不好拂了林正轩的面子,最后面无表情地夹起来咽了下去。
其实林正轩说得没错,姜柔的手艺比林正轩的要好上太多了,可林遇没心情体会这些,他迫切地想要一个解释,关于姜柔出现在这里的解释。
但林正轩没能懂,饭桌上只一个劲夸赞姜柔做的饭菜,还不断地往林遇的碗里夹。
最后,林遇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放下了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够了!”
因为这句话的出现,氛围一时间变得有些僵,但林遇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从进门到现在给了林正轩无数次解释的机会,可对方一句话都没有。
只告诉他这个女人是他姜阿姨,告诉他这些饭菜是姜阿姨做的,告诉他这些菜很好吃都是他喜欢的,其他的一概不谈,可他想知道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他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为什么要亲昵地叫他小遇,为什么作为一个客人要下厨房,为什么林正轩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这些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而不是吊着他,在宽裕的时间里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他真的忍够了。
过了一会,林正轩放下手里的筷子,很平静地看着林遇,说道:“我打算和你姜阿姨结婚了。”
不是商量。
只是通知。
林正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印证了林遇的所有猜想。
——林正轩果然要再婚了。
林遇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杯子生生捏碎,生气和失望的情绪交织缠绕着填满了他的胸口,他很想举起杯子,把里面的水泼向林正轩,好让他清醒清醒。
“林遇,我知道你一时间没法接受这个事。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娶你姜阿姨,明天我们去领了证之后,你姜阿姨就会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林遇,我是真心喜欢你姜阿姨的。”
“你当年也是这么对我妈说的吗?!”林遇嘲讽地看着林正轩,他终于明白了林正轩近段时间来的所有反常,总是抱着手机笑得很开心,而在面对他的时候又莫名地内疚。
瞒着自己的儿子恋爱,所以感到了内疚是吗?
“我不同意!”
林正轩皱起眉,即便被姜柔拉着,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像生来他是父亲,林遇是他的儿子,儿子不该这么顶撞父亲才是,“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由得你同不同意!”
“既然你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那你就直接和她去领证,把我赶出家门好了!”林遇猛地起身,椅子往后滑动了几厘米,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遇没有心情再和他们废话,迈开腿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林遇像是脱了力,靠着门瘫坐在地上。
其实他早有预料的,林正轩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林正轩的心情,怕对方伤心难过,所以很少提起妈妈。他假装过得很好,被林正轩照顾得很好,即便东西难吃,他也会尽数吃完,只要林正轩回家做饭,他一定会准时回家,陪林正轩吃饭、看电视。林正轩在一旁忙工作,他就在一旁写作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让对方感到孤独。
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傻透了。
林正轩根本不需要他陪着!
指甲深深地插入掌心里,好像只有这种清晰的痛楚才能压住心里的委屈,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越是想起,情绪就越是压不住。
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在衣服上晕湿了一片。
林遇便是这个时候从自己的身体出来的,这一幕很熟悉,他自己也经历过。
可是以这样的状态看着“自己”,还是头一回。
林遇半蹲了下来,指尖轻轻地触碰到那滴正要往下落的泪,叹了一口气,“好丢脸。”
不就是再婚吗,有什么好哭的。
林遇改而盘腿坐下,双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子微微后仰,看着天花板,“又不是死了爹。”
第148章
“小遇?”
“叩叩叩。”
“小遇,你醒了吗?”
姜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遇睁开眼睛,从梦里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看着门口,姜柔还在门外站着,但没有再发出声音。
又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林遇还在休息,便没再打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与此同时林正轩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他还没起来吗?”
语气听起来有点困惑。
“小遇最近学习也挺辛苦的。”姜柔放轻了声音,“就让他再多睡会吧。”
这话结束之后,林遇就没再听见两人的声音。他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闹钟上。
差不多十一点半了。
他很久没有睡到这个点才起,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林遇这才掀开被子,赤脚走进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的清水拍在脸上,再抬头看向镜子时,三两滴水顺着额前刘海的发尾滴落在他的睫毛上。
今天是星期天,他下午得回学校。
也不知道安程打算几点回去。
林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找到手机,这才想起手机被他放在枕头边。大概是真的没从梦里缓过神来,林遇拿起牙刷,连牙膏都没挤,就往牙上刷。
他有点担心梦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回忆起了那段他最不想提起的记忆。
他和姜柔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以至于他后来对待姜柔的态度极差。
林遇拿起漱口杯,喝了一口空气,目光落在水龙头上,也不是在看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发呆的时候,视线有个落脚地。
梦里的他和姜柔的第一次见面也很不愉快,但其实也不能用“也”这个字,梦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和现实中的一样,就连谈话的内容都一字不差。
可唯一不同的是,梦里的他在那个时间点,已经和安程关系很好了,那“他”还会伤害到安程吗?之后的故事会变得不一样吗?
他不知道。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是现实中他和安程走过太多弯弯绕绕,才希望梦里的他们能平稳顺利一些。
梦里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喜欢安程了,而安程也喜欢他。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就是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就只差一步了。
林遇的思绪一下到这,一下又跳到别处,乱七八糟的。昨晚的梦太长了,他脑袋里被塞了很多东西,心里装满了无数的问号,又找不到人来解答。
实在是想不通,林遇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手里的牙刷上。
林遇:“…………”
终于正确地刷完牙后,林遇走出了房间,姜柔已经在准备午餐了,但留了些粥给林遇垫肚子,还是温热的。
林遇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旁喝粥,林正轩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还要和林遇搭上几句话,但林遇要么没听见,要么就极其敷衍地“嗯嗯哦哦”。
他烦得很,不想理林正轩。
林遇刚把早餐吃完,又紧跟着吃了午餐,屁股都没从位置上挪开过,吃得小肚皮圆滚滚的。放下碗筷后,林遇靠着椅子休息了一会,想着等林正轩和姜柔两人吃完,他再去把碗洗了。
他没把手机带出来,这会吃饱了反而有点没事干,脑袋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姜柔现在应该怀孕了吧?
怀孕的话,还给他们做饭是不是不太好?厨房油烟味那么重,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会不会觉得很累?姜阿姨会孕吐吗?但是她现在好像看起来还好?胃口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被林遇这么毫不掩饰地盯着看了许久,姜柔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林遇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她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小遇,怎么了吗?”
林遇疑惑地皱了一下眉,“怀孕,是什么样子的?”
姜柔:“?”
林正轩:“?????”
林遇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会变得很沉吗?”
林正轩急了,“安程那家伙把你肚子搞大了?!”
姜柔震惊看向林正轩:“?!”
她实在不知道林正轩是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
“那倒不是。”林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于不能生这件事有点惋惜,但其实也没多在意,“估计我和他这辈子只能认两个狗儿子了,以后你就是狗儿他爷,我和安程就是狗儿他爸。”
林正轩:“……我才不要!”
“啧。”林遇用着一种完全不信的眼神看着林正轩,“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就这样,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等抱回来了啊,天天抱怀里不肯撒手,认孙儿比谁都勤快。”
林正轩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匆匆扒了最后一口饭之后,就气得放下了筷子,去客厅看电视缓一缓。而这会,姜柔也已经吃好了,见林遇准备收拾碗筷,她也起身帮忙。
结果手还没碰到盘子,就被林遇按住了肩膀,过了一秒,林遇又觉得让人坐在这不动有点不太妥,于是示意姜柔起身跟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