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下午的化学补习课,安程就是偶尔听听课,大部分时间看养生文章,间隙性关注林遇的动态。
这期间程天阔也会不时地找上林遇,大多是直接点一句明天上课他要讲什么,暗示林遇记得预习。
偶尔还会问上一句,有没有哪里听不懂的,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程天阔讲了难题的当天,而林遇也不扭捏地抛出自己的问题,认真听程天阔给他解答,熟悉了之后也会主动联系程天阔问问题。
每天早上程天阔都会早来一些,林遇便主动上前,把自己做完了的作业递上去,交给程天阔检查。
等到周末,林遇就会独自去往图书馆,一呆就是一整天。自至后来,安程也会跟着他一起去图书馆,他每次都顺手给安程占一个座,不出五分钟,安程就会准时出现。
暑假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揭过,直到某个特别的日子来临。
林遇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的愣,然后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今天是8月11日,他的十七岁生日。
“呼……”林遇坐起身来,慢悠悠地爬下床,到卫生间去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映着他的脸,水珠从脸颊上滚落,看起来倒好像是他在哭。
林遇忍不住笑了笑,低眉掩去眼底那点情绪,轻声道:“都过去了。”
早都过去了。
洗漱好之后,林遇打开房门正准备出去,就在门口看见了林正轩,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连做早餐的心情都没有了,“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
回去把衣服换好后,林遇拿起书包就直接出门。早餐是到了补习班楼下才买的。
尽管他拼命地想装作没事,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程天阔那样高冷严肃的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把检查完的作业递回给林遇,就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事,谢谢老师关心。”林遇唇角牵起一抹笑,从程天阔手里接过他的作业。
程天阔忍不住皱眉,“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
本来林遇以为就程天阔一人看出来不对劲,但没想到,哪怕没心没肺如同贺璟之,居然见他的第一眼就说道:“小遇遇,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茶煜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臂,打趣道:“还是说安程又被告白了?”
他可还记得当时补习班一个女生向安程告白,林遇整张脸都写满了“不爽”的样子。
相当有趣。
自从和茶煜他们混熟了一些之后,林遇觉得比起贺璟之,他好像更希望茶煜闭嘴。
林遇微微一笑,下了逐客令,“我心情很好,很美妙。你们离我远点,我会更开心。”
成功把茶煜、贺璟之轰走之后,林遇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的安程。
林遇这人,偶有反骨。尽管想装作没事,但旁人都看出来他有事,唯独他最亲近的人一声不吭,他就有点生气。
有点气还不算完,气完他还要作一下。
于是一巴掌放在安程手里的书,挡住了对方的视线,问道:“安程,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我有点不一样?”
安程疑惑地抬起头,盯着林遇的脸看了好一会,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稍稍往前凑了凑。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以林遇的视角来看,安程越靠越近,就像是……要亲他一样。
他顿时屏住了呼吸,身子僵得不行,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虽然林遇不太相信安程会真的亲他,但周围的小姑娘们就不一定这么想了,林遇甚至都还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
“哇哇哇,你看我就说安程是攻,你还不信!”
“你别说了,我还是觉得林遇更A,我不看不看不看!”
“那你倒是闭上眼睛啊。”
“我不闭,我等着看林遇反攻呢!”
“反不了你做梦去吧,身高定攻受,安程就是攻!”
林遇虽然听不懂她们嘴里什么攻不攻的,但他知道一件事,她们嫌他矮!!
放屁!
安程就比他高个四五六七厘米!
他哪儿矮了?哪儿矮了?!
但这会安程确实离得有些太近了,连着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在发烫,林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后退了些,“安程,你……”
“你脸上长了颗痘。”安程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林遇左脸颊上的那颗小痘痘,“我带了板蓝根,你要不要喝点?”
“……”
周围的温度chua地一下就降了下去。
林遇拍开了安程的手,面无表情道:“谢谢,不用了。”
“那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用。”
“再加一颗枸杞?”
“……不用。”
安程似乎终于发觉了些什么不对劲,又一次确认道:“真的不要吗?”
“……”
林遇双手抱臂,在心里对此事稍加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勉强来一点吧。”
安程憋着笑给林遇倒了一杯,看着对方满脸愤恨地一饮而尽,脑海里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我看他真是被你吃定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看他那个别扭又听话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养的小媳妇呢!】
安程一怔,目光落在林遇的侧脸上,后者的脸上依旧写满着“不高兴了”四个大字,嘴唇还沾着一点水珠,映着光,显得水润润的。
简直可爱到不行。
于是他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林遇的脑袋。
感受着指缝间柔软的发丝,以及对方渐渐放松下来的身子,忍不住笑道:“乖。”
林遇皱眉,“……我怎么感觉你在哄小狗呢?”
说完后林遇又觉得不太对劲,“我是不是把自己给骂了?”
而此时此刻,贺璟之一边注视着安程、林遇的举动,一边给自己刚买的橙汁插上吸管,“他们俩这是在干嘛呢?”
他刚要伸嘴,一个漆黑的脑袋就伸到了他的眼前,吸溜了一大口他的橙汁,“打情骂俏呗,还能干嘛。”
“………………”
三秒后,贺璟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茶煜不但喝了一大口,还直接抽走了。
他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茶煜我-操-你妈!!!”
茶煜勾唇一笑,心情很好,“我妈是无辜的,你有本事就操-我吧。”
第022章
平静地度过了一下午的化学课之后,林遇告别贺璟之和茶煜,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看着眼前他等的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住,又缓缓开走。
他现在不太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
而且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是,安程也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陪着他。既不开口问些什么说些什么,也不离开。林遇只能暂且把那归结为,安程看出他心情不好,但是见他不愿意说便也不多问。
可总不能让人陪着自己在这一直干吹风,林遇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安程的手臂,问道:“安程,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心情不好。”
“???”
这……
林遇还真没看出来。
安程转过头来看着林遇,忽然问道:“要去喝酒吗?”
这要是换作以前,林遇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安程有一天会问出这句话来的,但这会安程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安程真的要带他去喝酒。
林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大概是心情不好影响了智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在安程的身后到了附近的一个小超市,买了六罐度数不高的啤酒,然后在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并肩坐了下来。
他一直觉得安程不是那种会喝酒的人。
也并不是说他觉得安程足够听父母、老师的话,更准确地来说,他觉得安程身上有一种同龄人少有的清晰认知。
安程清楚地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对自己无害,什么对自己无益。
所以这样的安程,在林遇眼里,没理由喝过酒。
“安程你……”林遇顿了顿,伸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熟练地打开,还是很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会喝酒?”
安程将要打开啤酒的手一顿。
事实上,他并不会喝,且从来没喝过。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林遇度过这一天,会比较能让林遇忘记从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
所以他就想到了这个馊主意,心里的创伤需要慢慢治愈,但至少今天,他想让林遇暂且躲开。
这时要是说自己不会喝酒,林遇肯定会阻止他继续喝。
于是安程面不改色道:“喝过。”
然后“嗒”一声,安程把易拉环弄了下来,狂灌了一大口,“咳!”
真难喝。
但莫名有点上头。
安程又忍不住喝了一口。
而这会,林遇已经喝完一罐,捏扁了易拉罐之后,就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抬手又拿起了第二罐,再次一口气喝完。
等到林遇想拿起第三罐的时候,被安程一把按住了手腕。
“别喝太快。”
林遇沉默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再拿起第三罐的时候果真没有再一口气喝光。这酒的度数不高,到了他的嘴里,也不过是像喝饮料一样。林遇放慢了速度,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目光落在了很远的天边。
天边晚霞是淡淡的赤橙色,与深邃的蓝色连在一起,美得像画。公园小路旁的灯闪了闪,最后亮起了昏黄色的光芒。
虽然没有喝醉,但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林遇忽然就很想找个人说一说他憋了很久很久的真心话。于是背靠着长椅,平静地说道:“安程,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安程捧着他的第二罐啤酒,侧眸看了林遇一眼,安安静静地听着后者说下去。
“但是今天,也是我妈的忌日。”林遇轻轻捏扁第三罐啤酒,拿起了袋子里的最后一罐,喝了一大口,回忆起了往事,“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我爸生意失败,家里欠了很多的债。”
“我妈这人吧,没怎么上过学,年纪也不小了,想找份好的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可是她也想要出一份力,想要替我爸分担一些压力。于是她就一边做各种兼职,一边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父子俩。什么服务员啊,家政阿姨啊,她都干。扫厕所的事也干过。”
“那时候她总是一脸温柔地对我说,‘委屈小遇了,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遇又喝了一大口,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投下一小片阴影,“我相信了。”
可这个世上,并不是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直到那一天,我放了学回到家里,看着我妈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打了120,一边求着邻居们帮帮我,救救我妈。”
“到医院后做了检查,给了结果……”
“是癌症,晚期。”
“我和我爸哭着跪着去求我家的那些亲戚,求求他们把钱借给我们,求求他们……帮帮我们家。我们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哪怕治不好,也想要试。”
林遇握紧了手里的易拉罐,说到这儿,就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发着颤,“三年前的今天,我妈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就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怎么也不肯相信。”
林遇深呼吸了一口气,嗓子堵得难受,“我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八月的天气也可以这么冷。原来奇迹出现的几率,比万分之一还少。”
“她到最后一刻都想撑过这一天的……”
可就算撑过了,林遇也不想再过生日了。
再也不想过了。
3年前的8月11日晚23:57,他母亲宣告死亡。
他蹲在手术室的门口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林遇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了的罐子扔进垃圾桶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有些话憋得太久了,难得裂开了一条缝隙,压到心底的难受就好像一瞬间都浮了起来。
就像有只手锁住了他的喉咙,又涩又疼,呼吸不过来。
而这时,安程也已经喝完了他手里的第二罐啤酒,眼神有些失焦。
安程慢慢地凑到林遇身前,温热的鼻息抚过后者的脸,像羽毛轻轻挠过。
安程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很轻,也很温柔。
林遇的脑子里“轰”地一下变得空白,当场呆住了。
安程在干什么?!
“不要哭。”安程一把将林遇揽进自己的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温柔而又缱绻地对他说,“有我在,不要哭。”
心里仿佛被戳中了,林遇的眼泪几乎是不可遏制地流了下来,抬起手来拼命擦干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最后手指绻起抓紧了安程的衣服,他将脑袋埋在安程肩膀,哽咽着说道:“我好难受……安程。”
“我……我看着她被推出来的时候,真的……真的很难受。”林遇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好像只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像是溺着水的人拼命地抓着眼前的那根稻草,忍不住把憋了三年的话统统说出来,“我从来没觉得医院那么可怕,我……哭着喊着让他们救我妈……可是他们只是……只是摇头。她那么善良,那么努力,那么爱我……到底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