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吗?”
“想。”
“既然你那么想听,我就告诉你吧!”
两人回到了教室坐好后,林遇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沉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一时兴致正浓,就决定到学校后门的那条路上散步。结果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安程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看见了什么?”
林遇握紧拳头,“一群!杀!马!特!”
闻言,安程回想了一下那四个人的模样,确实很杀马特,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当时,我看着他们脑袋上五颜六色的头发,脚丫上潇洒不羁的人字拖,以及缓缓朝我走来的身影,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林遇皱着眉,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教室天花板,目光逐渐变得沧桑起来,“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很多。回忆过往,那些叱咤风云的日子。没想到我向阳路小霸王的名号,终究是瞒不住了,唉——”
安程:“…………”
“就在他们冲上来的那一刻。”林遇重新看向安程的眼睛,“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摆好了作战姿势,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战场。我的眼里只剩下了那四个杀马特,再无其他!我先是一记左勾拳!”
林遇左手握拳挥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拳又挥一下,“再一记右勾拳!最后一个高抬腿,将他们全部打趴下了!你是没看见,我超厉害的!”
安程强忍着笑意附和道:“确实很厉害。”
“打完之后啊,我就想,我毕竟还是个学生,且已经金盆洗手多年,不能这样!这样是很不好的。”林遇放下手,改拿起桌上的草稿本卷了卷,轻轻地敲在左手掌心上,“所以在他们爬起来的时候,我拔腿就跑!那群菜鸡,打又打不过我,跑还跑不过我。实在是太可怜了,我的同情心顿时噌噌噌地往上涨,于是我放缓了脚步,一脸痛心地对他们说‘算我求你们了,平时多锻炼锻炼身体吧!’”
安程实在忍不住了,偏过头去低声笑了起来。
“可没到,他们居然体会不到我的好意,骂骂咧咧地加速,想要把我摁在地上摩擦!小霸王我怎么可能会被他们追上呢?就是让他们先跑个一千米,他们也是追不上我的!”林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于是在这时候,周瑞出现了。他以一己之力,撞得老子满眼金星,我们俩顿时被杀马特们团团围住。”
安程止住了笑,皱起了眉,在17的陈述中林遇确实是在跑走途中撞到了周瑞,才会被追上,“后来呢?”
回想起那天林遇的伤,安程的脸色忍不住沉了下来。
“怎么会,我是谁?我可是林遇。”林遇把手搭在安程的肩上,“我能打趴他们一次,自然也能打趴他们第二次。你放心,他们在我身上占不到便宜。不过安程,你以后还是别往后门那地走了,不安全。”
安程一看就是好学生,要是落到那群混混手里,指不定要受欺负呢!他林小霸王怎么能允许心爱的人有危险?
绝对不能!
所以他要给安程提前打个预防针,让对方没事别往后门那等污秽之地去。
徒手打趴杀马特四人组的安程认真点了点头,“你以后也别往哪去了,不安全。”
“好。”林遇乖乖应下。
安程不让他去,他绝对不去了!
打死三个周瑞也不去。
……
再后来,转眼间到了周末,林遇一想到自己将有两天时间看不到安程,心情就不太好。再想到两天时间都要对着林正轩那张脸,就更不好了。
算了,多塞点家务给林正轩。
就这么想着,林遇的心情还真好了不少。拿起书包和安程一起走了出去,在校园门口道了别。
走过长长的街道,林遇上了车,城市的景色在眼前飞过。把耳机插上,英语听力缓缓播放。
下个月14号是安程的生日。
仔细想想,关注了安程那么久,他却还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安程的生日。林遇点开十度,搜索送给男生的礼物。
可直至快到站,还是没法确定送给安程什么。不能太低调,不能太奢华,更不能没有诚意。那礼物还必须是安程会用到的,最好戴手上脖子上,实在不行脚踝上也可以。
不过脚踝上不怎么能看见,林遇不太喜欢。
【我怎么觉得你想送给他一根麻绳?】
“麻绳?”林遇一愣,而后抬手揉了揉鼻尖,拿好书包下了车,尴尬地咳了一声,“咳。”
-这,多不好啊。
【收收你嘴角的笑吧】
林遇迅速捂住自己的嘴,笑意却压不住,从眼睛里露了出来。
17没再出声,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真送了麻绳,谁绑谁还不一定呢。
恰巧在楼下又碰见了林正轩,林遇便止住了笑意,望了过去。林正轩这会看见他也不拘谨了,甚至还主动地朝他招了招手,“小遇!”
林遇走了过去,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爸。”
林正轩拿过林遇肩上的书包,“最近学习辛苦吗?”
林遇一怔,心口泛起阵阵异样感。
辛苦吗?
其实真的很辛苦,自从期末成绩出来之后林遇要是在十二点前睡了,心里莫名就会有一种罪恶感。所以他拼命地撑着,学到凌晨一点,凌晨两点。第二天再早早地起来,不肯浪费一分一秒,他从来没这么拼过,几乎是吊着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往后倒。
他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在他面前的人都在跑,他除了跑得再快些,没别的办法。
他背上背着的,可是三条人命。
林遇摇了摇头,“不辛苦。”
“别太辛苦了,我……”林正轩揉了揉林遇的肩,与他一同踏进电梯里,最后两个字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偶尔半夜醒来,他都能看见林遇房里透出的光。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拼了命的学习。
他作为父亲,说不心疼是假的。
林正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最重要。”
“我知道。”林遇点了点头。
电梯门恰好“叮”地一声打开,林正轩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林遇先回了一趟房间,打开抽屉翻找了起来,最后终于在某个盒子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一张银-行卡。
当初家里的债还完后,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林正轩一方面心里觉得让林遇跟他吃了不少的苦,一方面当时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不能时时照顾林遇,所以尽可能地多打钱给林遇。
没花完的都被林遇转到了这张卡上了,加之后来姜柔进门,林遇便刻意减少开销,剩的钱都攒了起来,等着离家出走用。
眼下应该是用不上了。
他打算用这笔钱来给安程买生日礼物。
将卡放进书包,林遇这才走了出去,姜柔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三人平和地吃了一顿之后,洗碗的事便光荣地落在了林正轩的头上,林遇回了房间先洗了个澡,然后继续学习。
周末对于林遇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学习。但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了,总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学到凌晨一两点之后再也没办法早起。
大概是喝了一口来自林正轩的毒奶,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林遇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林遇?”安程拿起一旁的手表看了一眼,已经六点半了,林遇却还睡得很沉。
安程低下头,看着林遇不太正常的脸色,忍不住皱紧了眉,伸出手在林遇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果真很烫。
“怎么了?”唐川叼着牙刷,一嘴泡沫地抬头看着仍在床上的两人。
“他发烧了。”安程本想收回手,却没想到被林遇忽地握紧,只好求助地看向站在下面的唐川,“左边的抽屉里有体温计,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好。”唐川转身扯了两张纸,擦干手上的水之后才拉开了安程的抽屉,找到对方说的那根体温计递了上去,“一会我帮你俩请假,你带他去校医室?”
安程“嗯”了一声,道了谢。
林遇睡得很沉,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安程的手不肯松开。
这模样似乎有点难测体温。
还是得把林遇叫醒才行。
“林遇,醒醒。”
林遇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脸伸到安程的手背上,动作轻柔地蹭了蹭。
像只乖巧的小奶猫。
第034章
安程顿时呼吸一滞,迅速别过脸去,深呼吸了一口气。林遇还在生病,他怎么能在这胡思乱想。
快速压下心里那点异样感后,安程再次唤道:“林遇……”
这回林遇终于回了他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很小,眼睛也没睁开,像是还没睡醒的轻声呢喃,“好困……再睡十分钟……好不好……”
安程心软了,但再心软体温也是要量的,于是先行朝着林遇道了个歉,“抱歉。”
然后把手放在肚子捂了一下,再直接上手,拿着体温计直接伸进了林遇的衣服里。
突如其来的微凉触感让林遇清醒了一点,睁着迷茫的大眼睛,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那只手,然后抬眼看向头顶上方的安程。
林遇:“?”
学神趁我病了,好像在非礼我。
已经道过歉的学神本人丝毫不觉尴尬,淡定地对着林遇说道:“乖,抬手。”
神智尚未彻底清明的林遇下意识地抬起手,安程便把体温计放到了他的胳肢窝下,接着再道:“夹好。”
林遇脑子一片混沌,只知道安程说什么,他做什么,此刻收到口令,便乖乖地夹好体温计。
安程看了一眼时间,打算过六七分钟再把体温计拿出来。等到他再次看向林遇的时候,发现对方依旧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安程一时没忍住,用空闲的一只手揉了揉林遇的头发,柔声道:“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好不好?”
林遇的视线从安程的脸上挪开,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唯有握着安程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过,很小声地应了一句,“好……”
生了病的林遇比平时还要更乖巧,几乎是安程说什么他做什么。安程压下心里那点微弱的邪恶想法,再次伸出手拿出体温计。
——38度7。
“林遇,我带你去校医室。”安程伸手把林遇扶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人弄起来了,对方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然后朝着安程的方向挪动,就这么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林遇很想继续睡,眼皮沉重到几乎都抬不起来,但安程让他起床,他也只好乖乖听话地起了,然后闭上眼睛,“你抱我下去吧……”
便宜不占白不占,到时候推脱说自己烧坏脑子了就行。就这么想着,林遇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揽上了安程的腰,“我动不了了。”
安程显然没想到林遇会有此举,两只手展开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放。林遇这会将脑袋埋在他胸口,轻轻地蹭了蹭,然后又稍稍往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对方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不正常的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一路烫到了心间。
安程小心翼翼地拥住林遇,像是拥着易碎的珍宝,然后侧眸低头看了一眼。
将近一米七的高度。
两张床之间仅有一个楼梯。
就这么把林遇抱下去的话,他有些摸不准谁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搞不好可能还会双双骨折。
“太危险了。”安程轻轻揉了揉林遇的发,哄道,“乖,自己下去好不好?”
林遇用他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一会,好像是有点危险,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委屈极了。
少抱了五分钟,亏了。
等到林遇松开手之后,安程先顺着楼梯爬了下去,一脸担忧地看着还坐在床上的林遇。
他有点怕林遇直接跳下来。
但好在林遇还没有失智到那个地步,他慢慢动身,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虽然缓慢但胜在还算平稳。可就在最后只剩一阶的时候,林遇忽然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
安程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林遇突然就松开了手,整个人往后倒去。
安程瞳孔猛然一震,迅速上前一步牢牢抱住林遇,疯狂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仿佛要撞破胸腔,连血带肉,呼吸都是痛的。
“林遇!”
惊忧过后,愤怒和恐惧感袭卷了安程的脑海。想象不到要是他没有站在林遇的身后,要是这一刻他是坐在床上,会怎么样?
他赌上一切,换来林遇重生,不是想要看着对方又一次伤害自己的。
只是忽然间,一滴眼泪落到了安程的手背上。
是温热的。
瞬间浇灭了安程心里的那点怒火。
林遇闭上了眼睛,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说的‘带我回家’,是回谁的家?”
那个雨夜里,你说要带我回家。
到底,是回谁的家?
你知道我受千夫所指,知道我孑然一身。
你知道,我再也没有家了。
所以要带我回哪儿去?
安程想要回答,可他发不出声音。维持着抱住林遇的姿势不变,手指却忍不住用力地绻起,收成拳头。等到他把答案压到心底,才重新找回了声音,嗓子微哑,问道:“什么?”
林遇沉默了好半晌,这才想起来,现在的安程并不是那时的安程,那些话安程还没有说出口,自然是不知道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