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完全冷静之后,安程走到床的另一侧,把房里的灯关了,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如同在宿舍里那般对林遇说道:“晚安。”
“晚安。”林遇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
困意来得大概比安程想象的还要深,没过一会,他就再次泛起沉重的倦意。
而这会的林遇却还很清醒,听着身旁的那道属于安程的呼吸声,轻轻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房间里很暗,他几乎不怎么能看清安程的五官,但好像又能很清楚地知道,哪儿是安程的眼睛,哪儿是安程的鼻子,哪儿是安程的嘴巴。
因为担心自己会惊醒安程,林遇不敢翻身,只能侧着脸看对方,直到脖子有些僵了,才慢慢收回视线,改而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安程躺在同一张床上了,之前也在安程家住过一两次,但这会还是觉得很紧张,心跳快得厉害。
甚至还有一些大胆的想法。
比如说先假装睡着,再“一不小心”滚进安程怀里,然后又“一不小心”亲对方一口。
非常不小心地。
但安程刚刚睡着,林遇怕他睡得不够沉,暂时不敢太放肆,便打算等一会再动手,于是边等边在脑海里盘算着自己该用什么姿势下手比较好。可他还没等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就先睡着了。
良久,黑夜里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安程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在对方的额前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一夜好眠。
第二早林遇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安程的身影,他怔了好一会,一下子坐起身来,目光落在书桌旁边的那个行李箱上,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是梦。
安程真的在他家里。
他立马下了床,还来不及刷牙洗脸,就踩着棉拖鞋嗒嗒地往外跑,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做早餐的姜柔,以及帮忙打下手的安程。
两人这会还没注意到他,林遇想了想,最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蹲了下来,偷听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
“我记得小遇说过,你每天六点半起,今天怎么那么早?”姜柔问道。
昨天她和林正轩顺道买了饺子皮回来,打算今早包好下锅,没想到一醒来就碰见了安程,对方提出要帮忙,她推辞不过,便也答应了。
安程一开始包得很慢,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做饭的人。只是虽然慢,但也包得不错。经由她几次的指导后,包得越来越好,甚至连速度也提了上来。
“他给我做过很多次早餐。”安程顿了顿,目光落在手里的饺子上,“我也想给他做早餐。”
姜柔一愣,旋即低头笑了笑,“小遇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林遇给安程做早餐的事她是知道的,对于林遇来说,是因为安程在学习上帮了他很多,所以林遇想要给他做早餐。
而当事情换了一个角度,安程却觉得林遇在单方面地对他好,所以想要回报对方,给予对方同等的关心。
饺子包好了,后面只要下锅煮就好,姜柔给他说了一遍该怎么煮,然后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安程去找林遇。
安程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到厨房门口,视线就和正欲逃跑的林遇撞了个正着。
安程:“?”
林遇:“……”
林遇一巴掌打在微凉的瓷地砖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安程,“刚才地上有只蚊子,嘶,让它给跑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月底的天会有蚊子,但安程也没多说什么,把地上蹲着的林遇拉了起来,“洗脸了吗?”
林遇心虚道:“还没。”
“去吧,饺子一会就好了。”安程自然地抬起手,揉了揉林遇的发。
“嗯嗯!”
林遇踩着拖鞋嗒嗒地又跑回了房间,身后仿佛晃着一根得意洋洋的小尾巴。姜柔听到动静也走出来看了一眼,自然也瞧见了林遇这副快乐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会要是林正轩醒着,估计要被气个半死。
大概是太高兴了,林遇见到林正轩的时候,难得地打了招呼,“早上好!”
林正轩震惊地连连往后退,看着林遇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一堆家务正在等着他。
然后他转念一想,今天他可是要上班的人,他害怕什么!
然后他再看了一眼林遇身侧,就明白他儿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开心了。
果然是儿大不中留!
第091章
随着安程在林遇家呆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和姜柔相处得也越来越好,至于林正轩,虽然还总是那副别扭的样子,但好在也不至于再针对安程。
又是一个周六,林正轩坐在餐桌旁拿起手里的报纸,假意看着报纸,视线却总也忍不住地往沙发那边瞥。
这会是林遇和安程的休息时间,两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没有靠得太近,但也并不是很遥远。窗帘拉了三分之二,朦朦胧胧的光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林正轩怔了怔,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俩人还挺般配。
而大抵是感受到了林正轩那种奇怪的目光,安程往前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然后出声询问道:“叔叔,您要过来一起看吗?”
“你们都看了一会了,我去凑什么热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林正轩的身体却很诚实地走到了客厅,在林遇的另一侧坐下。
电影已经放到了三分之一的地方,现在才开始看总归有点一头雾水,他又不太好意思出声询问两人这电影前面都说了什么。林正轩看了没一会,就放弃了继续看下去,反正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接着用余光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林遇,对方显然看得津津有味。
看不太下去的他又将目光落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杂志上,可要拿到杂志,就意味着他必须要绕到安程面前。
林正轩刚打算放弃,就看见安程拿起了桌面的杂志,然后递给了他。
林正轩顿了顿,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算了,从安程手里接过杂志,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安程沉默了几秒,而后才答道:“我看您看了它几眼。”
不得不说,林遇在某些地方的小习惯跟林正轩实在太像了。就连那副别别扭扭的模样,也像极了。
“哦。”林正轩没再说什么,翻开了手里的杂志,目光落在那上面的字,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他又道:“中午一起去趟超市吧。”
一场电影看完,林遇站在家门口,一脸茫然地看着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林正轩和安程,稍稍歪着脑袋,十分困惑地问道:“你们俩出去,那我呢??”
按理而言,他们三个人,他和林正轩,他和安程的组合,都要比林正轩、安程好上不少吧?
而且就这么让安程跟着林正轩走,林遇实在是不放心,立马道:“你们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就……”
“你在家好好学习。”林正轩无情地打断了林遇的话,然后握住门把手,“砰”地一声极其冷漠地关上了门。
林遇:“?????”
关好了门,林正轩这才对着身边的安程道:“我们走吧,别管他。”
安程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好。”
电梯直达负一楼,林正轩快步走到自己的车旁边,示意安程坐到副驾驶去。
车子启动,缓缓驶出小区。林正轩没有开得太快,他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和安程好好聊一聊。
“你和小遇认识有多久了?”
安程愣了愣,有些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不确定,哪个时间才是他和林遇真正认识的时间。
是2014年十月,他们在那个街道的第一次相遇。
还是高二时林遇转入他们班,在那个四月他主动坐到林遇身边,轻声道了一句没有回应的“林遇”。
还是重生后的那个四月,林遇趴在课桌上,眼睛里好像重新出现了星星,问他:“你的枸杞,能分我一点吗?”
安程想了想,“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高二。”
“那你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林正轩又问。
安程看了林正轩一眼,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如实回答道:“在2014年十月,我第一次遇见他。”
他总觉得,林遇爸爸好像知道些什么。
接着,他看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他也是那时候注意到你的。”
短信他看过很多遍,具体的日子是哪一天他不记得了,但他记得确实是2014年的10月没错。在林遇妈妈去世后两个月,他仍处于颓废之际,林遇第一次遇见安程。
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回答,林正轩便开启了下一个问题,“小遇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
安程在脑海里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而后才开口回答道:“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偶尔学习累了,就和他们打闹一下,贫上几句。他喜欢打篮球,但每次都担心会耽误学习,所以课间从来不去,只在体育课和大家打一会,下课便立马收心,不多贪恋一分钟。”
“因为学习得太晚,又不肯多睡。所以有时候明明很困,却还是会强撑着精神把习题写完。而有时候明明已经清醒,却还要撒娇似的在床上赖一会。”
林正轩:“……”
撒娇这俩字怎么听着有点毛骨悚然的。
“他压力很大,但好像又不都把那些事当成是压力,甚至打从内心里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的。虽然偶尔也会感觉到丧,感觉好像一切不如所愿,但总是很快又振作起来,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无所不能。”
安程侧眸稍稍看了林正轩一眼,如果不是当初林正轩和姜柔结婚的事情刺激到了林遇,或许他们最后也会像先前数不清的日月那样,明明认识,明明很在意,却总是擦肩而过。
可也正因为这件事,曾经让一切都变得一团糟。
安程低下头去,“那叔叔眼里的林遇,又是什么样的?”
“他啊,就是个孩子。”林正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得让人哄着。”
说到这,林正轩顿了顿,忽然改口问了一句,“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会哄着他宠着他吗?”
安程没有迟疑,“我会。”
大概是觉得安程年纪太小,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度,林正轩也只是笑了笑,想不通自己是抽的什么风要问这样一个问题。
就算安程现在对林遇很好又怎么样,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能保证一个人永远不会变。
这种事连他自己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安程。
安程自然也察觉到了林正轩的情绪,却没有特意说些什么来证明他自己,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车子很快到了附近的超市,林正轩把车停好,和安程一起下了车。两人走进超市,站在诺大的超市中央,突然就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过了半晌,林正轩才问上一句,“……我们买点什么?”
来超市不过是脑子一热,主要目的也不在此,真到了这,反而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被拐来超市的安程沉默了好一会,试探性地给出了一个答案,“买点菜?”
“你会选菜吗?”林正轩看向身旁的安程。
安程摇了摇头。
“我听说有一个秘诀。”林正轩忽然想起这么个事,还是从同事那听来的,便打算直接套用,“看到那些阿姨了吗?她们拿起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安程:“……好。”
林正轩本来以为他一辈子也不会干这种丢人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不旦干了,还有一个帮手。
他来不及拿的,安程还会非常细心且手快地拿到。他没注意到的,安程会贴心地拉一拉他,悄悄指一指对面的阿姨。
到了最后,超市里的大妈们都异常警惕地看着这两个“长得挺好,脑子不行”的家伙。
此时的林正轩也并不在乎了,虽然安程陪他一起胡闹让他有些意外,但一联想到自己未来可是安程的岳父,就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光芒都亮了起来。
为岳父抢个菜,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至于那些瞪他的阿姨们,他菜已经堆了满满一车,不需要抢了,就随她们看去吧。
当他刚要推着车去结账的时候,安程忽然叫住了他,“叔叔,等一下。”
“怎么了?”林正轩不解回头,鉴于刚才安程表现良好,他态度也好了不少。
安程指了指那边的虾。
林正轩问,“想吃?”
安程没有否认,“可以吗?”
“行。”
林正轩推着车走到卖虾的地方,看着安程选好,然后这才继续前去结账。
只是等到了家,林正轩才明白安程之所以买虾,并不是真的自己想吃。他的好儿子,此刻正拎着那袋虾,两眼发亮,春风拂面,“安程,这是你特意买的吗?”
“咳!”林正轩咳嗽了一声,将林遇的目光拉到自己的身上,酸溜溜地说道,“我付的钱。”
“……”
林遇为大家展示了什么叫一秒变脸,笑意立马消失不见,放下了手里的虾,“哦……谢谢爸。”
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了,林正轩气得牙痒痒,“他选的!”
林遇的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安程,“我就知道你记得我想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