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安程忽然出声,打断了杨选即将说出口的那个名字,握住门把,“对不起,我们这就把后门关上,您继续。”
话一说完,还没等杨选有所反应,安程就已经敏捷地“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倏然被隔绝在门外的同学们纷纷看向安程,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
“强啊。”
“非常强。”
“强得人神共愤。”
林遇笑了笑,心里明白安程为什么会这么做,高兴的情绪便愈盛,也不再想着蹲墙角偷偷听班主任都说些什么,拉着安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然后往天台的方向走。
他们到天台的时候,那儿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大多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或呆着。见着安程他们来了,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也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各干各的。
林遇和安程找了个角落坐下。
大概是三月快到了,气温有所回升,并不算太冷,也恰好有微弱的阳光笼罩在整个天台上。林遇写题,安程看书,周遭默契地保持了安静,楼下时不时传来嘻戏打闹声,也没人在意。
等到家长会结束,天台上的人也陆续回到了教室,林遇磨蹭到最后天台只剩他们两人,才和安程起身往楼下走。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那儿一片嘈杂,大部分孩子都站在家长身边,开心得说个不停,仿佛已经计划好了一会要去哪吃饭去哪逛街。
在那一片热闹声中,有两位家长显得尤为安静,甚至可以说是一动不动。
等瞧见安程来了,程语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站起身来主动走了过去,娇嗔道:“你们这是上哪去了?这么久没过来。”
“抱歉,我没注意到时间。”安程有些歉意地看着程语夏,而后又将目光分了一瞬到程语夏身后刚站起来的林正轩,“饿了吗?”
“有点。”程语夏点了点头。
林正轩这会已经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安程身旁的林遇,只道:“我先回去了。”
林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林正轩能抽空来参加动员会已经不容易了,估计还得有一大堆事要忙。
等到林正轩走后,程语夏迟疑了一会,才笑着开口问道:“小遇,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林遇下意识地看向安程,见对方朝他递来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看回程语夏,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因为太过紧张而绻起攥紧的手指,被程语夏都看进了眼底。后者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走吧。”
因为学校附近的人实在太多,家家饭馆几乎都是爆满,无奈之下,程语夏便决定开着车带他们去稍远一些的地方,然后赶在午休前把他们送回学校。
本来林遇以为,程阿姨会借着这次吃饭问他一些问题,但没想到的是,三人只是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饭,聊的话题无一不是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大多是他和安程在说,程语夏在听。
等着一顿饭吃完,林遇也放松了不少。三人又回到车上,准备出发回学校,可就在车子即将启动之前,程语夏突然回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看向安程,“程程,妈妈忽然有点渴了,你能不能去帮我买瓶水来?”
听闻这话,林遇登时坐直了身子,有些无措地看着安程。程语夏又指了指窗外,再次请求道:“就在那里,很近的,拜托啦。”
安程迟疑地看了一眼林遇,最后抬手揉了揉后者的头发,轻声道:“等我。”
林遇点了点头。
等到安程离开后,程语夏也没有意料中的立即开口,而是望着窗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久到林遇都不确定程语夏支开安程是不是为了和他说一些话,或许,她真的只是渴了而已。
但大概是周遭太静了,静到好像时间的流逝都显得那么缓慢,让人坐立难安。其实也许程语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沉默那么久,但林遇就是觉得很难熬,心里期盼着安程早点回来,又忍不住想知道程语夏想和他说些什么。
就在他准备开口打破这种沉默的时候,程语夏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小遇。”
“嗯?”
“谢谢你。”程语夏回过头来,朝着林遇轻轻一笑,“谢谢你陪着安程。”
一时间,林遇怔在了原地。
程语夏重新坐了回去,背靠着车椅,目光再次落到窗外,马路口的红绿灯在一分一秒地倒计时,好像提醒着她能单独和林遇说话的时间并不多。她笑了笑,感叹道:“我以前陪伴他的时间很少,心里总觉得亏欠,便在物质上尽全力满足他,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你也知道程程那样的性子,不管我送他什么,他都会感谢我。我的弥补,好像也只是给我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但是近两年来,他变了很多,我一直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原因。直到那时候,我第一次在家里见到你,答案好像就隐隐浮现了。”
其实安程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明明就紧紧地抓着林遇的手,明明眼睛一刻也没从林遇的身上挪开过。
她居然过了那么久,才发觉,林遇就是安程喜欢的人。
“也怪我,程程说有了喜欢的人,明明没说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有了喜欢的女生。”说到这,程语夏忍不住扶额。
她不仅误以为安程喜欢的是女生,还疯狂地在茶、贺两家的太太面前炫耀,他家程程开窍了要谈恋爱了。
这下恐怕要好好地解释了。
安程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两人的视野里,程语夏最后再看向林遇,笑着说道:“今后也拜托你,多多照顾程程了。”
望着程语夏那张与安程有几分相似的脸,林遇略微失了神,他猜想安程会坦白,但从来没想过坦白之后,程阿姨的反应是这样的。
没有拆散他们,没有对他表示出任何不满,反倒是对他说,谢谢。
可明明……是安程一直在照顾着他。
隔着车窗,林遇看着安程走近的身影,轻轻点点头,应道:“我会的。”
他会照顾好安程。
就像安程一直以来照顾他那样。
第118章
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正逢午休铃响起,动员大会的余热未散,教室里窃窃私语声不断。林遇戴上一只耳机,然后把另一只递给安程,平缓而又轻柔的钢琴曲淌入耳帘,林遇低声对安程说道:“睡吧。”
安程点点头,趴了下去,面朝林遇轻轻闭上眼睛。
一班的吵闹声最终被巡查的老师打断,大家纷纷安静了下来,午休的午休,写题的写题,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下午的第一节 课就是语文,林遇从桌肚里拿出课本,不解地看了一眼身旁仍在发呆的安程,问道:“怎么了?”
这问题安程还没回答,久违的17便又在林遇的脑海里出声,【他完蛋了】
这时安程也已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但那分明看起来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林遇疑惑着收回视线,在脑海里问17——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咳,那什么,你就不关心关心我这段时间去哪了?】
-完全,不关心。
反正17也不是时常在,偶尔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偶尔又常常出现在他这,他习惯了,对于17的来去无踪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勾不起林遇的兴趣,17只好再使出绝招,神神秘秘地说道:【等会,你一定要注意听语文老师说的每一个字,和安程有关】
最后一句果然成功激起了林遇的兴趣,他放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向黑板的方向,恰逢语文老师抱着一沓试卷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语文老师十分不对劲的脸色,一班的同学纷纷止住了说悄悄话的声音,忐忑不安、迷茫困惑地看着讲台。
就在语文老师的一巴掌即将拍在讲台上的时候,安程站了起来,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先开口道:“对不起,我错了。”
一班同学疑惑回头,“???”
安程这声道歉瞬间打了语文老师一个措手不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安程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垂落,“不是的,老师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林遇悄悄地凑了过去,单手微微遮住嘴,目光依旧落在语文老师的身上,偷偷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
而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势之下,安程也仍宠着林遇,贴心地为他解答,“考试的时候,我没写古诗填空。”
林遇:“…………”
这恐怕是要被语文老师打死。
语文老师深呼吸了几口气,看着安程的方向,气着气着又全都消了。没办法,安程那张脸实在太乖,语气也软,神情里还满是愧疚,哪怕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理由,她在脑海里也已经为安程找了无数个借口。
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肯定不是对她有意见。她相信安程不是那样的人。
“下课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语文老师说完这话,就示意安程先坐下,然后让课代表把卷子分发下去。
比起之前期中考的六分,这次安程好歹也考了141分。但这个好歹不意味着安程可以不被批评,她还是得找安程好好地谈一谈。
等到安程坐下之后,林遇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不写古诗填空?”
上次安程困到在考场上睡着,醒来后匆忙间只来得及写古诗填空和选择题,他倒也能理解。但这回明明后面的题都写完了,为什么不写古诗填空?
安程记忆力很好,根本不存在拿不下那六分的情况。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安程停笔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明明有时间,明明能背下,为什么不写?
答题卡上那么大个空缺,真的会没注意到吗?
难道……是不能写吗?
林遇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或许是察觉到了安程回答不上来,林遇也不想让他为难,伸长手臂,敏捷地从夏初见的桌面上抽走了一张纸,还不忘道谢,“谢啦。”
“林遇你大爷!”
“小美女。”林遇眨了眨无辜的小眼睛。
夏初见立马又抽了一张塞进林遇的手里,“跟姐们客气什么!”
秦舟宇忍不住咂咂舌,“上一秒还你大爷,下一秒就好姐们,女人啊。”
夏初见一巴掌拍在秦舟宇的后脑勺上,“闭嘴。”
林遇重新坐好,正盘算着该用什么新的话题来跳过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手背上就传来了一丝微凉的触感——安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
紧接着,安程轻声对他说道:“我怕我太优秀,招来别人嫉妒,平白牵连了你,所以……”
安程顿了顿,继续道:“我不能写。”
林遇:“???”
安程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林遇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学我吗?”
安程忍着笑点了点头,“嗯。”
“你!”
安程又道:“因为太可爱了,所以没忍住,想试试。”
这回,林遇才是这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然后十分不妙地捂住嘴,看着讲台上那张果然冷了下来的脸。
“那么开心啊?”语文老师微微一笑,“那林遇你,站起来。”
林遇放下手,乖乖站了起来。
语文老师食指绻起,轻轻敲在讲台桌面上,整个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林遇的身上,然后又听见语文老师说道:“那你来把这篇文言文从头到尾翻译一遍。”
闻言,林遇顿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呼一口气,“呼——还好还好,我会这个。”
语文老师:“……”
一班同学:“……”
某些一班同学:“老师,打他!太嚣张了!”
秦舟宇立即抄起课本,义正言辞地对着语文老师说道:“老师,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动手!绝不含糊!把他就地正法!”
听着台下吵吵闹闹的声音,语文老师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让他先翻译,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会。你们放心,他要是翻译错一个字,我自己动手,肯定不放过他。”
“我才不怕你们,咳!”林遇清了清嗓子,拿起桌面上的卷子,开始翻译了起来。
这篇文言文他早就看过,拿到试题的一瞬间还诧异过好一会,但先前有过安程的指导,早就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烂熟于心,现在翻译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等他流畅地把整篇翻译完,原先那些说要“揍”他的人纷纷都安静了下来。林遇放下手里的卷子,侧眸看向安程,后者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即便安程没有开口,林遇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安程会对他说,很棒。
林遇扬起嘴角,重新看向讲台,“怎么样,老师,我是不是超级超级强?”
语文老师:“……”
讲台下的安静被打破,吵闹声又一次响起。
“我刚才本来想夸他的,但我现在又想打他了。”
“我猜老师现在肯定很纠结。”
“纠结打他还是夸他?”
“这需要纠结吗?这必须打啊!”
语文老师抬手打断台下的吵闹声,由着林遇这么一闹,郁闷了一寒假的事也就此淡了不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了,“行了,林遇你坐下吧,我们接着把这篇文言文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