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天没见到知乐,沈程正要问问他在做什么时,却接到了刘姐的报告。
沈程当即电话知乐。
知乐好一会儿才接电话,接起来又好一会儿才说话,还不知为何,声音含含糊糊的,说:“在,睡觉。”
声音跟语气倒挺似睡觉状态,沈程看看表,说:“睡了一天?”
知乐说没有,只睡了一会儿。
沈程:“那怎么一直呆在卧室?不舒服吗?”
“没有的,“知乐停了停,说:“一会儿就,出去。”
“真的没事?”
确定人安全无事,沈程没再多问,挂掉电话继续工作,然而终究有些不放心,破天荒早退片刻,提前赶回来。
进入室内,沈程脱掉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径直快步上二楼,曲起手指,敲门。
这次门倒很快开了。
知乐拉开门,站在门口,“哥哥,你回来啦。”
沈程打量知乐,刘姐在他身后关心看去,见知乐看着并没什么大碍,不由放下心来,遂去准备晚餐。
沈程不动声色端详知乐,目光一动,投向卧室内,知乐房中的东西很简单,一目了然,床上被子展开,显然确实睡过觉,书桌上笔记本指示灯闪烁,显示电源未关。
“睡好了?”沈程目光回到知乐身上。
“啊。”知乐说,快速看一眼沈程,又马上移开。
沈程扬眉。
“怎么脸这么红?”沈程伸手,触碰知乐脸颊,温度略高,却不算发烧的程度。也许又被子蒙头的睡觉了。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以后最好帮他改正过来,沈程暗忖。
知乐又支吾着啊了一声。
“先吃饭。”
饭桌上,餐顶灯静静照射,桌上一片静谧。
以前知乐喜欢絮叨一天琐碎,大大小小的事,都能成为话题,两个人的饭桌,也显得热闹。今天却反常的一言不发。
“今天的菜不合口味?”沈程忽然开口。
知乐摇头:“合的。”
“是吗?”沈程淡声道:“那怎么不吃菜?”
知乐看看饭碗,又看看菜碟,哦了一声,这才去夹菜。
知乐安静端正的坐着,眼珠乱转,不时看一眼沈程,沈程一旦察觉到,看向他,他便立刻低下头,或马上转开目光。
他若作弊,一定是天底下技术最烂的学生,所有的做贼心虚,心怀鬼胎统统写在脸上。
沈程进一步发现一段时间过去后,知乐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明明室内的温度刚刚已经吩咐降低了两度。
“你到底怎么了?”沈程放下筷子,眉头微蹙。
知乐转眼看沈程,“啊,什么?”眼睫忽闪。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程问的更清楚明白:“怎么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知乐明显一惊,却没说话,眼珠乱转,不敢直视。
沈程双眼微眯,定定注视着知乐。他的目光十分具有穿透力,虽然年轻,肃然看一个人时,哪怕公司里资历最老的管理层也要心中打怵,知乐没有与他对视,却也感到浓重的压迫感。
片刻后,沈程却敛了神色,仿佛无事发生,没再多问。
知乐的不正常一直持续到睡觉前,书房里写日记时,他也显得心不在焉,拿着笔,仿佛忽然不知如何下笔,目光呆滞,停顿许久,最后磨磨蹭蹭写了点,便胡乱放下了。
然后坐到沙发上,小乐小程咬他裤脚,求陪玩,也被知乐赶开,手机也没拿,然后便坐在那里发呆,呆一呆,又偷偷看看沈程。
沈程仿佛一无所觉。
十一点,书房灯灭。
沈程洗过澡,慢慢吹干头发,稍坐了会儿,慢悠悠走向卧室。
知乐已经躺下,裹着被子侧身朝里躺着,像条毛毛虫。
“睡着了?”沈程问。
知乐没出声,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动。
沈程扬眉,唇角微翘,伸手调暗灯光,上床,躺下,闭上双眼。
片刻后,里面的毛毛虫动了动,起先幅度很小,像在试探,后来慢慢胆子变大,翻身坐起。
“哥哥?”
夜晚里,知乐小小声唤道。
沈程身躯平躺,双手随意搁在被外,双眼紧闭。
知乐等了等,小心蠕动,半落在腰间的被子发出摩挲的悉索声,他靠的很近了,大半个身体斜斜朝向沈程,探身注视着沈程。
“……沈程。”
知乐伸出手,修长食指小心翼翼戳戳沈程嘴角。
沈程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已然熟睡。
知乐手臂撑在一侧,漆黑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定定看着沈程。灯光下沈程的睡颜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气场,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温和,显出另一种英俊。
知乐目光缓缓下移,来到沈程唇上,他耳尖微微发红,静夜里传来略略急促的呼息,知乐慢慢伏身,轻轻靠近。
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碰上的刹那间,沈程忽然睁开眼。
第54章 五十四
知乐眨了眨眼,接着啊的一声叫,魂儿都要被吓出来了,瞬间弹离,狠狠撞在床靠上,所幸是软靠,没有伤到。
沈程慢慢坐起,面无表情看着知乐。
知乐呼呼喘气,眼睛瞪的溜圆,犹如深夜撞鬼,短暂的瞪视后,惊慌的移开目光。
“你干什么?”沈程开口道,嗓音低沉。
知乐黑漆漆的眼睛里惊魂未定,不看沈程,左右乱转,支吾着没出来只言片语。
“江知乐,”沈程沉声道:“看着我。”
沈程的口吻不容置喙,犹如老师般的威严,“做贼”的学生知乐被迫抬头,看向他。
“告诉我,你刚刚想干什么。”沈程盯着知乐双眼,没什么表情的慢慢说道:“不要撒谎。”
晚餐时侥幸逃过一劫的知乐最终还是迎来了灵魂的目光拷问,沈程眼神犀利而凌厉,如同探照灯,能够穿透被注视者的内心深处,所有谎言与掩饰在他面前无处可遁。
知乐舔舔嘴唇,耳尖一层薄红,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想,勾引你……”
他声音因紧张而干涩,目光闪闪烁烁,边说边诚实的为其所言语做忠实佐证,从沈程的面上移动,来到胸前,再往下……
沈程:……
沈程知道知乐不会撒谎,也不能藏住心事,因而等着知乐自己主动露馅儿。刚刚假装熟睡,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万万没想到……
沈程思绪难得停顿一瞬,喉咙一动。
继而想到什么,眉头微扬,“今天白天一天没出房门,你到底在做什么。说实话。”
知乐:“看……电影。”
沈程:“……看什么电影?”
知乐不知怎么形容:“……外国的,电影。”
沈程起先疑惑,继而从知乐躲闪的目光,异常的举动陡然想到什么,沉默片刻:“从哪里找来的?”
知乐:“木头给的。”
沈程:……
沈程:“看了多少?”
知乐啊了一声,眼中略带茫然。
沈程没有再问下去,显然也不用再问,今天知乐整整一天足不出户。沈程沉默不语,眼中透着难言的复杂之色。
知乐仿佛理清了,这时候说道:“看了,一点儿。”听起来像狡辩。
“是吗?”沈程说,并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东西在哪儿?”
知乐完全可以拒绝,他已是成年人,沈程又非他家长长辈,即便是家长长辈,也不能随意侵犯个人隐私,然而知乐对这些并无什么概念,他的意识里,这种事本身似乎是不对的,于是只好跟着沈程,来到他自己的卧室,乖乖打开电脑。
“看了两个。第三个只看了,一点。”知乐站在书桌前,自我指证道。
沈程迅速查看了下观看记录,略略松了口气。知乐所言属实,抛开那两节生理课,其他的他的确算看的不多。
沈程拔下U盘,拿走了。
知乐跟在沈程后头,返回沈程卧室,弱弱道:“……我的。”
“没收。”沈程冷酷道:“以后不准再看。”
沈程将U盘丢进抽屉里,上锁,啪嗒一下锁住。
两人重新躺到床上,一时间房中一片静谧。
“为什么不准再看?”
知乐侧头,打量沈程神色,沈程似乎不太高兴,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知乐已然忘记原本要做的事,心思转到另外的方向。
“木头说,这是,正常的事。”知乐继续道。
沈程笔直平躺,双眼闭着,闻言睁开眼,“事属正常,但,”他顿了顿,一时无言。
沈程想说什么,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忍无可忍问了出来:“就这么点……你看了一天,你怎么看的?”两节生理课加第三部 电影,时长都不算很长。
知乐啊了一声。
诚如方木所想,知乐犹如一张白纸,雪白无暇。许多普通人即便没人教,但会通过朋友,媒体或其他渠道,各种环境里了解到,学会的事,知乐却委实一无所知。
当年二狗等人被揍事件后,江善原既无奈,又怅然,还有点忧伤,告诉了知乐一些事情。江善原说的简单,隐晦,知乐听的懵懂,茫然,只记住了其中最为明确和最基本的一些东西,譬如不管男人女人,有些事绝不可以在公众场合谈论,有些地方,也唯有最亲密的爱人伴侣才可以触碰……
方木帮他推开那扇迟开的大门,对白纸般的知乐而言,惊吓大过惊喜。尽管的确只是入门级,那些画面却依旧给知乐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
…………
知乐瞠目结舌,简直惊慌失措,夹带着茫然不解。
打电话给方木,方木大概彻底睡过去了,无人接听。
知乐迷茫,无措,惊惶,全身冒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向其他人求助。虽然方木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同时方木也告诉他,不可被其他人看见,而小时候二狗等人被揍被罚的惨烈阴影,以及爷爷不甚明了,模糊的态度,都明里暗里的让知乐隐约意识到,这似乎是件难以启齿,绝非光彩的事。
知乐很是混淆。
他看一看,停一停,呆一呆,睡一睡……差不多整整一日就这么折腾过去了。
知乐与沈程对视,答不出所以然。
沈程微叹口气,说:“总之,以后不要再看。”
知乐顺从的点头,片刻后,又开口道:“木头说,以后,我们早晚会,那个。”
沈程黑沉沉的双目注视着天花板,没有像以前否决继续这门亲事那样一口否决掉,也没有说话。
“木头还说,只要,那个,你就会,喜欢我。”
沈程的侧面线条流畅,轮廓分明,此刻右侧的咬肌处明显的跳了跳,仍没有说话。
“哥哥,我们,那个吧。”
知乐半坐起来,倾身过去,认真道。
沈程眼皮一颤,转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乐黑亮的双眼清澈纯净,神情介于无辜和无知之间,点头道:“知道啊。”仿佛想到什么,耳朵慢慢变红。
沈程躺着,知乐半坐着,两人无声对视,知乐耐心的等待着。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一层毛茸茸的光。
“可不可以啊。”知乐又靠近一点点,轻声道。
“不可以。”沈程面上看着仍保持镇静,并伸手将知乐脑袋推开:“睡觉。”
知乐:“为什么啊。”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程□□而冷酷:“再说一次,睡觉。”
“不睡。”知乐少有的坚持与固执。
他搜罗抄写的网络情话即将用完了,沈程仍旧无动于衷,新方案却遭沈程拒绝,这让知乐有点着急,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喜欢上自己呢。
知乐仍保持着原姿势,于上方看着沈程。
沈程也看着他,心中已快要接近崩溃,被那双眼睛一看,一时竟有些兵荒马乱之感。没有办法将狠心将人推开,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应承他,片刻后,只得转过头,不再理知乐。
“哥哥?”
沈程不应。
知乐看了沈程半晌,微微皱眉。
“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沈程倏然转头,目光如炬,瞬间盯住知乐。
“江知乐,你是不是想挨打。”
知乐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是天底下所有正常男人的雷点,绝不可以轻易说出口,见到沈程目光,被吓了一跳。
沈程也半坐起,面朝知乐,阴恻恻道:“你再说一遍。”
知乐有点被吓到,不知为何沈程反应这么大,当即如实道:“木,木头说的。”他也是突然想到方木曾经的言论,“福至心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沈程眉头一跳。
方木。
沈程双眼眯了眯,下颚线条紧绷,目光深沉,脸色不太好看。
知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或做错事了,眼中露出怯意。
“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喜欢我啊。”知乐轻轻的说。
沈程顿住。
知乐带着点疑惑和难过,说:“如果想喜欢,一个人,是会很愿意,跟这个人,那个的。”然而沈程不仅粗暴拒绝,还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又是哪里得来的理论。”沈程道。
“木头,说的。”
又是方木。
沈程深吸一口气,双眼微眯,缓缓开口:“那方木有没有告诉你,那个的话,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