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时隔有五年之久。
戚慕的脚步顿了又顿。
他想问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
随意抹了把脸,苏牧呈似乎清醒了一点,扶着路灯杆子,用尽全力咬牙站起来,恢复了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语气淡淡的,冷漠至极:“是你啊,我没事。”
戚慕干巴巴问了一句:“怎么喝这么多?”
“你也知道顾太子什么人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得用心抓牢吗?”说完就转身往片场走,“晚上还要拍戏,求了好久才脱身的。”
“你就说你陪顾太子呢,没人会叫你回来。”
“那怎么行?我可是演员,又不是三、陪。”
“……”
戚慕没吭声,看着苏牧呈摇摇晃晃几欲跌倒的背影,暗骂了一句,上前几步扶住他胳膊,“愣着干什么?走啊。”
苏牧呈张了张嘴,不知是不是酒还没醒,满脸迷茫地被带着走,看着傻透了,完全没有当初人格面具随意切换的精明潇洒,也没有了阴阳怪气折腾他的气势。
戚慕既看不懂顾太子在玩什么把戏,也不知道苏牧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总觉得这五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是这些跟他有关系吗?
不,戚慕摇摇头。
到了休息室把人交给经纪人,戚慕转身就要走,被人拉住了袖子,苏牧呈假笑的特单纯:“晚上吃的东西刚刚全吐干净了,你陪我再吃点?待会儿有跳水的戏份,不吃怕晕水里去。”
沉默了一瞬,把袖子扯出来,戚慕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找人陪你吃饭,这剧组里上赶着的多的是,我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
苏牧呈一下就冷了脸,脸色苍白阴郁,跟病鬼一样,瞳孔漆黑,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浓墨,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戚慕也没管,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人了。
后来再听到苏牧呈的消息,就是人被送医抢救去了。
戚慕:“……”
剧组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戚慕听了一路明白了始末,原来那晚拍下水的戏份,苏牧呈也不知怎么了不在状态,来来回回跳了十几次还是一直ng,导演都差跪地上求他改天调整好再拍,可人家硬是不同意,跟自虐似的一直在水里泡着,这么冷的天,可想而知第二天发烧肺炎直接昏迷了。
这病还挺严重,尽管顾太子神通广大,没让媒体曝出去,可整整一个月了也没见人病好回来,剧组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从上到下所有工作人员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顾太子上门给小情人讨说法把剧组给掀了。
眼瞧着导演都精神萎靡不振,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戚慕终于坐不住了,他可不想自己第一本书改编的电视剧就这么夭折了,以前没参与还好,现在已经参与进来,还努力拨正,变好,怎么着也不舍得轻易丢弃了。
戚慕决定去医院看看苏牧呈到底怎么回事。
第4章 医院
过了几天,戚慕就打算去问路导要苏牧呈住院的地址。
戚慕以前没怎么出来看过现场拍摄,基本都是窝房间里改稿子,或者去小黑屋剪片子,前后在剧组也待了快两个月了,今日才瞧见路导拍戏时不愧被人称为“金毛狮王”,狮吼功炉火纯青,一声声气急败坏的“卡卡卡”能响彻云霄,震得戚慕耳膜疼。
大概是前期苏牧呈的戏份被剥削的太多,如今要加回来,导致近期本来排满了苏牧呈的戏份的,可苏牧呈作死把自己作进医院,生死未卜,归期不定,要知道剧组耽误一天就是一天流水一样哗啦啦的银子,路导快急疯了,又敢怒不敢言,所以全发泄到没名气的小演员和工作人员身上去了。
戚慕走近的时候,路导正在那指着摄像机回放骂人呢,小演员看着也不大,大冬天的还得穿着飘逸长衫作仙人打扮,整个人被冻得直哆嗦。戚慕刚开口,路导头都没抬指着一旁小马扎上的台本,就说:“这个画红笔的地方拿回去再改改。”
“不是,我是想问苏牧呈在哪家医院?”
路导忽然抬头问:“你问医院做什么?”上下打量了一遍戚慕,“你也生病了了?想去医院和大明星手拉手卧床坐月子?”
“……”
得,路导现在就一疯狗,逮谁咬谁。
戚慕特诚恳地表忠心:“我是想去看看苏牧呈病好了没有,病好了帮他办出院。”
“呵呵,”路导缕了一把胡子,讥讽道:“你是他什么人啊?帮人办出院?”
“我……”戚慕卡壳了,心道,这做导演的就是有一双慧眼,一眼就瞧出来他和苏牧呈不对付,不像王编剧那个二货,整日脑洞大开,乱点鸳鸯谱。
“行了行了,”路导刷刷在纸上写下地址撕下来塞给戚慕:“去代表剧组慰问慰问大明星,让他好好养病。”
戚慕刚要走,又被路导叫回去,“稍微打扮一下自己,挺帅一小伙子整天整得跟糟老头子似的,损坏我们剧组形象,而且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你穿这一身乞丐装,门童能一脚把你踢出去。”
乞丐装?戚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某品牌运动服,外套一件羽绒服,这他么是他正儿八经花了一千多大洋从旗舰店网购回来的好吗?哪乞丐了?
还有他的头发,不就是窝剧组两个月有点长了,再加上改稿子日夜颠倒,走哪睡哪,没打理吗?怎么就糟老头子了?最起码脸还是年轻好看的吧?
戚慕快自闭了,这导演生起气来,怎么跟女人生理期似的,脾气暴躁,说疯就疯。
出了剧组,戚慕先去看起来档次“吓人”的理发店剪了个头发,忍痛同意了店员杀马特推荐的私人造型师,主要还是排队的人多不想等。造型师先看了看戚慕的脸,整的跟皇帝选妃似的,等他点头,才把戚慕带走,登名造册入后宫。后来他才知道这造型师不仅个性还任性,只挑自己看得上眼的客人服务,平常是不在这地方工作的,都是人客户自己约他的团队□□,人家还有权利拒绝,整的还挺大牌的。
结果,完犊子了。
戚慕拿着那张单子,两眼发直——一万五?特么怎么不去抢?就这还是那造型师心情好给的最低折扣价,戚慕差点忍不住动手跟前台妹纸干一场口水仗,秉着怜香惜玉的心,硬生生把即将喷出口的唾沫咽了回去。
戚慕长这么大都没剪过这么贵的头发,捂着干瘪的钱包,肉都疼,后来路过商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去整了一套几万块的西服和皮鞋,不然他老觉得衣服配不上这么金贵的发型,一万五白花了。
到中午的时候,才赶到那家疗养院,戚慕刚停好车,一只皮鞋才落地,旁边车底下忽然钻出来一人影,举着照相机对着戚慕就是一阵“咔咔咔”,地下车库灯光昏暗,戚慕被这闪光灯闪的差点眼瞎了。
“不是明星啊?”戚慕刚把挡眼睛的胳膊拿下来,就看见眼前的小年轻看着相机里拍好的照片一脸惋惜,“长成这样,不应该啊?难道是准备出道的新人?”
出道你爹!
戚慕一把夺了相机,年轻人急了伸手要抢,奈何没有他高,单手操作把照片全删了,戚慕问他:“你是狗仔?刚入职吧?这么没眼力劲,我不是公众人物,你这么把我曝出去,就违法了,你个法盲。”
年轻人一看戚慕没生气,嫩生生的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哎,讨口饭吃,哥不是明星,我爆你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哥放心,你不删我最多留着自我收藏。”
收藏?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见戚慕难以置信的表情,年轻人忙解释:“因为好看啊。”一脸的理所当然。
戚慕挺崩溃的,没再理他,把相机还他,转身就走,身后追上来一道声音:“哎?哥,能不能交个朋友啊?我叫乔正析,立志做娱乐圈第一检察官,你是第一个发现被拍,没打我的人,所以,我觉得哥肯定是个好人,想跟哥交个朋友,你看行吗?”
戚慕神秘莫测斜睨了一眼追上来的乔正析,虽然穿着普通的灰色工作服,但之前争执间,对方伸长胳膊露出的腕表是Franck Muller机械表,这牌子尼玛动辄上千万,不是看见这闪瞎眼的东西,哥能轻易放过你?这小年轻真是想太多。
“你做狗仔多久了?”
乔正析连忙交代:“两个月了,不过组长说我再拍不到料就要炒我鱿鱼,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每次刚拍到点东西,就被人揍,相机都摔坏好几个……”越说越沮丧,“我这次收到消息,苏牧呈,就是那个大明星,估计哥不认识,反正最近挺火的,消息说他在这里住院,一住就是一个月,很可能得癌症了,你不知道他向来被称为娱乐圈敬业的标杆,无缝入组,工作狂,就算不是癌症,能住这么久的医院,也绝对不是小伤,所以我就想来看看能不能搞个独家。”
“你要拍苏牧呈,那你逮着我拍算怎么回事?”
“……”乔正析眨眨眼,“你好看啊。”
还是那么理所当然。
这一万五的头发造得虐!
戚慕气笑了,觉得这“体验生活”的富二代小崽子绝壁是个人才!跟王编剧那二货有的一拼,“行了,就你这么见人就怼人脸拍,谁能不揍你?那生图都糊成啥玩意了?明星是最注重公众形象的人,你这么给人曝出去,甭管好的坏的,人一准恨死你。”
“那怎么办?”
拍了拍乔正析肩膀,戚慕难得安慰人:“做事别那么死心眼,有捷径走就走,就算成功了人说你靠爹上位,那又怎么样呢?有的爹拼也是个人本事不是?别人想拼那还得把自己塞他妈肚子里让他妈改嫁,这都是命!强求那玩意干嘛?总比靠自己,梦想没实现,再摔死在门槛上强吧?不过做人嘛得有底线,你只是想做娱乐圈检察官,做娱乐圈纪委,是吧?所以侵犯人权那种事就别做了,报道点实事,给娱乐圈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遮羞布扯一扯就行了,明白吗?”
乔正析被戚慕忽悠的脑海里天人交战,脸色挣扎,最后露出了个僵硬的假笑:“哥,你说的对,”接着脸色一变,欢快的犹如撒欢的哈巴狗,摇着尾巴贴戚慕身边:“哥,来扫一扫加个微信,我觉得哥不仅是个好人,还博学,特别想结识像哥一样的文化人。”
戚慕现在一听见“文化人”就犯怵,想到上一个说他文化人的是个姓顾的疯子,更加头皮发麻,忙拿出手机给人扫了,往电梯跑。
电梯门关上之前,还能看见那小二货微笑着跟他挥手告别:“哥,有空请你吃饭啊。”
戚慕只恨电梯门关的太慢。
疗养院这金贵地儿确实不让不明身份的人出入,不过戚慕拿着导演给的工作牌,还是成功问到了苏牧呈的病房,到了病房门口,想象的一排排黑西服保镖站岗的场景没出现,门口反而只站着两个穿戴都一水儿贵气的豪门公子哥。
一个眯眼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瞧见戚慕,双手抱怀打量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特嫌弃的摇摇头,还向旁边人努努嘴巴,不知在那传什么暗号呢。
传的戚慕心里一慌。
另一个倒没像打量货物一样暗自对戚慕品头论足,只温润得笑着问:“来找苏牧呈的?”
戚慕没说话,甭着脸点点头。
温润男安抚得笑了一下:“你别怕,你若不是件,夫,今天这事就跟你没关系。”
什么玩意?奸,夫是哪里来的虎狼之词?
门打开,瞧见里面的场景,戚慕瞬间呆滞了:地面上没说血流成河吧,但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从门口一直拖到里间的病床上,白色床单揉成一团,被单上也是一片血红,苏牧呈穿着病号服正站着床边,一手捂着滴血的手背,梗着脖子一脸倔强,跟个宁死不屈的革命党人似的,旁边输液管垂下来还在不停的晃悠,针头拖到地上流出几条涓涓细流,显然是被人暴力扯掉的……仿佛一个凶杀案现场。
而苏牧呈的正面,一个人正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双手半扣着搭在大腿上,肩背挺直,冷硬,就连后脑勺的头发丝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的身后是两个黑西服的保镖,一左一右……仿佛上演黑帮情仇。
戚慕:“……”
我草,戚慕瞬间蔫了,这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半路踩到狗屎了!!!
“怎么?怕什么?不会真是奸,夫吧?”身后眯眼笑的人一巴掌拍在戚慕后背上,把他推了进去。
戚慕觉得这一下就把他推进了万丈深渊。
第5章 抛弃
戚慕被身后人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来个狗啃泥,堪堪稳住身形,就和“黑帮老大”顾太子来了个对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神呢?
对方瞳孔微微一缩,戚慕脑子里就自动闪回多年前某段血腥慌乱的画面,像一把锯齿长刀缓缓拉过神经末梢……
止都止不住,那滋味,戚慕恨不得当场失明。
这特么都什么事啊?从现场血迹路线推断,应该是苏牧呈想走,而顾太子没同意,所以翻脸了。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命里天生就跟这两位爷犯冲,上来就让他碰上地狱模式版的大型“撕逼现场”,不,这特么都炼狱版本了。
顾太子是什么人啊?还能容一只金丝雀挑战他的权威?人家玩你就玩你了,哪能容玩物说个不字。这种落面子的事,以顾太子的个性,不找回场子,怕是不能善了了。
而苏牧呈不知是“飙戏”飙上头了,还是真打算以死明志跟恶势力抗争到底,除了戚慕刚进来看到他的那一瞬明显紧张了一下,其余时候大都是那副抵死不从“贞洁烈女”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