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池秋每天早晨,都会习惯地拿起这只杯子喝一口水。
做完这一切后,陆鸣依旧无眠。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多疑了,他也希望自己是多疑了。
不然,如果池秋看得见,那他这段时间以来的面无表情,岂不是都被池秋看到了?既然如此,池秋怎么还能说出爱他的字句?
陆鸣的感情缺失,冷漠是覆盖在他心上的一层冰。
他无法理解。
谁会在目睹了他的症状后,真心爱上他这样的人?
漫长的深夜里,陆鸣辗转反侧。这次的失眠比起往前,越发折磨人。他忽然有了心事,寂寞的内心有了焦躁的一席之地。
次日清晨,陆鸣顶着一张彻夜未眠的脸,敲开了季宴琛的房门。
季宴琛睡得晚,此刻正是睡眼朦胧的状态。他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陆鸣,攥着一股起床气,没好声地说:“你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现在是早上六点。”
可六点对于季宴琛来说,并不算白天,他还得继续睡觉!
季宴琛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陆鸣,整张脸快皱到一起去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后脑勺:“……真不知道池秋是怎么和你过日子的。”说完,他回身往客房的床上一趴,不打算搭理神经质的陆鸣。
不到几秒钟,他便鼾声阵阵,十分刻意,像是在催促陆鸣快滚。
在床边站着的陆鸣丝毫不在意他的小孩子脾气,冷不丁地一句:“你昨天带池秋去了画展?”
就这一句话,10个字,惊得季宴琛从梦乡告别,硬生生地清醒了:“你怎么会知道?!”季宴琛心想不好,该不会是池秋说的吧?如果他连画展都主动招了,那眼睛的事情……该不会也招了吧??
这该死的酒!
季宴琛全然没了睡意,一张脸失色,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决定顺着陆鸣的问题先老实回答:“对啊,我哥给的票,不去白不去,我就强行带着池秋去了。怎么,不许啊?”
第19章卷2
陆鸣没答话,冷静地看着季宴琛。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强行?不是他要求的?”
“陆鸣你烦不烦,他眼睛都看不到,怎么要求去画展啊?去了能看个屁,是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才带他一起的。我以前还带池秋去电影院看电影呢,要一件件和你报备吗?”
季宴琛满脸“小爷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嚣张表情。
可按陆鸣对季宴琛的理解来说,他不可能对这些有兴趣。
陆鸣问:“你对画展有兴趣?”
季宴琛坦荡地说:“对啊!”
季宴琛看自己堵到了陆鸣,偷着乐。他本着只要自己不正经,做什么事都能被理解的心态,故意说:“哎不瞒着你了,我对画呢,确实是没什么兴趣。但听说你舅舅长得不错,还是个有名的画家,我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对吧?昨天见着了,远远一面,是不错,比你好看多了。”
这些话从季宴琛嘴里说出来,毫无违和感,确实是他会做的荒唐事。
但其实,季宴琛说着这些话,心里还是发着虚。不过很快,在他说完这些后,季宴琛就捕捉到了陆鸣眼中的一丝不确定,他立刻明白了,这可能……仅仅只是陆鸣对自己的一场试探。
季宴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来池秋压根没说漏嘴。
他虚惊一场,随后装作很困的样子钻进被子里,打着哈欠说:“我好歹是你家客人吧,难得留宿怎么还不让人睡觉的啊!”
陆鸣:“……”
季宴琛的嘴是上了钢筋焊死的围墙,无论陆鸣怎么套话,他都能给你扯到别的地方去。
陆鸣不知道季飞宁是如何忍受这种不着调的弟弟的,换作是他,应该会想把他直接拎到门外,断绝关系。
幸好,陆鸣并不是真的要从季宴琛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在他看到季宴琛的反应时,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画展是池秋想去,季宴琛才一同过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池秋这两天一直支支吾吾地不说出去玩的地点。
他在客房逗留片刻,离开前,他好意提醒季宴琛:“关于我舅舅的事情,如果你是开玩笑的,希望你不要玩过头,不要去自找苦吃。”
“你什么意思?”
“我舅舅不是异性恋,他看着斯文,其实不好惹。”陆鸣把话说白了。
说到这里,季宴琛的瞌睡已经醒了。
讲真的,他充其量只见到了陆奉申的背影,连陆奉申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真的去玩火?他见陆鸣认真说教,瞬间想到昨晚的憋屈,坏心眼地抿起嘴角,开始胡说八道:“这么巧啊,我也不是完全直的。”
第20章卷2
陆鸣停顿了一下,一针见血:“你哥知道你不是吗?”
季宴琛内心猛“艹”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你要是敢跟我哥告状我就把你阳……”他说到一半,气势突然往下掉,“痿”字还没往外蹦,就被自己的理智刹住了车。
季宴琛自顾自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陆鸣不解:“什么?”
“没什么。”
“我给我朋友面子,今天算你走运。”季宴琛肚子里装了太多的秘密,就差要把自己憋坏了。
陆鸣当然不会深究季宴琛说的话,他只当季宴琛是没睡醒在发神经,飞快地离开了客房。
等房门一关上,季宴琛闷声:“我等会儿就给你送补品,硌硬死你!”
6868.“各自的谎言。”
【68】
陆鸣没有回主卧。
照池秋这个醉法,不到九十点是起不来的。于是,陆鸣出去跑了个步,吃了个早点,在备用客房中冲了个澡,刮了个胡子。
等他从备用客房出来后,看到张姨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放到了桌上:“季二少爷刚才回去了,是他家中的人过来接走的。”
陆鸣稍稍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张姨又指了指客厅里放着的一些礼盒,一头雾水地说:“这是季二少爷让人送来的虫草和人参,说是……说是给陆总您补身体的。他让您记得每天都吃,所以需要我每天准备一点吗?”
陆鸣没多想,以为是场面上的礼节,随口让张姨收拾了:“不用,收起来吧。”他想了想,反口又道,“可以给池秋吃,放在炖汤里,他最近又瘦回去了。”
张姨点点头,顾自去做自己的工作。其间,从厨房到客厅,她来来回回探了好几次头。
陆鸣知道她是在观察池秋起床没,直接说:“今天我在家休息,池秋醒了我和你说。”
然后,陆鸣喝了一口茶,手里的平板被缓缓地放到了手边,他问张姨:“池秋平时一个人在家,会做什么?”
“啊?”张姨没想到陆鸣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陆鸣从未特地关心过池秋一个人时的生活习惯。她一下子蒙了,迟钝了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先生一般喜欢坐在沙发上听小说,最喜欢听的应该是悬疑类剧情的。有时候他外放,我也会跟着听一些。嗯……要么他就是坐在前院喝喝茶,同我聊聊天。偶尔吧,他还会一个人在卧室里待一下午。”
陆鸣抬眼:“一下午?”
“先生有时候进卧室会锁门,大概是怕休息时被打扰到吧。但陆总您放心,每隔两小时,我都会去敲一敲房门,确定先生没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才会走开。”
池秋同一般的东家不一样,他眼睛不好,张姨一向是要多关心些。
第20章卷2
陆鸣了解了,他淡然道:“你不知道他在卧室里干什么。”这句话不是问句,更像是陆鸣的自问自答。
“是的。”张姨心生疑惑,却不好多问。
陆鸣不管张姨的困惑,继续问:“季宴琛的衣服口袋里,是不是有一张画展门票?”
这问题如同山路十八弯,一个转弯就去了另一条路,弄得张姨摸不着头脑了。她应了两声:“是的,昨晚我就送到季二少爷手里了。陆总,您问这些是……”
“没什么,随便问问。”陆鸣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后说,“张姨,我问你的这些,你不用告诉池秋。其他没什么事了,辛苦了。”
他重新拿起平板,把心思投入到了工作中。
约莫十点钟,池秋醒了。
他一手揉着眼睛,一手去摸身边的位置,发现陆鸣早就起了。池秋朝四周看了看,确定陆鸣不在后,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池秋不敢信地自言自语。
现在,池秋的喉咙沙哑,迫切地想喝一杯水解渴。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发现水杯不在自己一贯固定放着的位置上,它被人放到了床对面的置物桌上。
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陆鸣照顾他后,随手放在那的。
池秋下床,走到置物桌前,看到水杯中的水并不多,浅浅一层,他仰头将残余的水一饮而尽。不多的液体刚抿进口中就没了,完全没能达到解渴的目的。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脑袋依旧昏沉,待他洗漱后,才稍微好些。
池秋对着镜子,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昨晚的失态。
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是抱着陆鸣说了好多话,但他断了片,愣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说了点什么。
一时间,他的大脑混乱不堪,他开始反反复复地用冷水洗脸。
直到他看到脏衣篓里的衣裤时,他才一下子想起自己的门票还在裤袋里。幸亏张姨还未来得及收拾脏衣篓里的衣服,不然,他去画展的事情肯定就瞒不住了!
池秋急忙去翻找,门票果然还在他的裤袋中,陆鸣没有发现。
他松了一口气,把门票藏到了自己放电脑的抽屉中,压在了最里面的位置。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进来的人是陆鸣,他看到站在抽屉前的池秋,面色平静,和往常一样:“醒了?”
“陆鸣。”池秋习惯性地开口。
陆鸣没有走近,反而是站在门口,对他说:“已经十点了,你是要吃早餐,还是一会儿直接吃午饭。”
第21章卷2
“午、午饭吧。”
陆鸣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置物桌上的那只水杯,没看得太仔细,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转身道:“好,我和张姨说。”
“陆鸣!”池秋不安地驻足在原地,喊住他,支支吾吾地问,“我昨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陆鸣如实回答:“没有。”
池秋小心地再次确认:“真的没有吗?”
“你只问了我‘知言’是谁。”
池秋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组织好回答的语句,就听陆鸣接着说:“他是我在国外上学时的同学,关系不和。”他把昨晚池秋没听进去的话,再次重复一遍,顺便叮嘱,“如果他找你,你必须告诉我。我来处理,你不用理会他。”
看着陆鸣完全不意外的态度,池秋非常纠结,他甚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
“今早张姨告诉我,季宴琛的裤袋里有舅舅画展的门票。”陆鸣平静地说。
池秋倒吸一口凉气,驻足在原地,不敢动。
陆鸣说:“所以,你是在画展遇到夏知言的?”
“夏知言……对,但我不知道他姓夏,我听到舅舅喊他知言。”池秋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握到了一起,说明他此刻十分紧张,“陆鸣,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陆鸣抢先一步替他铺了台阶:“我去问了季宴琛,他说是他强行带你去的。”
池秋忙不迭点头:“是!宴琛说他很想去,就带我去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说不想去舅舅的画展,我怕我去了会让你觉得我是在添乱。毕竟、毕竟我看不到,去了确实是添乱……”
大抵是酒精的余力太强,池秋说话有些不着调:“你放心,我没给舅舅添乱,我也没和舅舅碰面,他不知道我去了。”
听到池秋混乱的解释,陆鸣微微皱起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秋捏着自己的手指,踌躇地道歉:“抱歉,是我没提前告诉你。”
陆鸣始终和他隔着一段距离。
没过多久,陆鸣便打算结束关于画展的谈话,他说:“你的声音听着很沙哑。”
“很难听吗?我刚起,一滴水都没喝过,所以喉咙有点干。”池秋清了清喉咙,小力地咳嗽了两声。
陆鸣走上前,让池秋挽住了自己的胳膊,准备带他走出卧室去吃点东西:“张姨准备了蜂蜜水,去喝一点。”
这次,他走近了,清楚地看到了置物桌上的水杯,里面的水已经没有了。
这是陆鸣平时从未注意过的细节,或许,它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可唯有今天,陆鸣才真正地意识到,池秋和自己一样,正在维系着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