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普通人类与特殊人类的对立,安全区与边区的对立,是世界范围内秩序混乱的体现。帝国有责任、有担当,要将全人类团结起来,扩张安全区,消灭边区所有危险,恢复世界秩序。
很有野心。
很有道理。
很有吸引力。
顾山靠着他双S的精神力,以及不断拉拢的人心,从在边区服役的一个普通战士,一步一步爬到了帝国总司令的位置。
他提出的那句治国理念,被组织宣传部用朱红大字贴在了墙上,并且在安全区的许多醒目的广告位都有宣传。
边区,就更不必提了。
顾山从焚化室出来,已经恢复了冷静。
人死不能复生。
这个道理他从在边区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当时刚成年的自己来边区服兵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一棵暴植撕碎,然而无能为力。
因为上级下达的命令是——
“撤退。”
撤退。
顾山穿过医院飘着消毒水的走廊,嗤笑一声。
医院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字,是顾山十年前亲笔题写的那句恢复世界秩序的雄心壮志。他掠过自己的题字,想起白海青还在边区与他一同奋战的时候,常常跟他说的话:
“你当边区的地是那么好打的么。回来吧。”
顾山就从来没听过。
他甚至当着白海青的面写下了这幅字,让人挂在墙上。
他每天冲在前线,集结最强的哨兵队伍,与暴植和异兽缠斗。
常常是去的时候是整编制的队伍,回来的时候是大批的尸体。
白海青带着向导团,给哨兵战士挨个做精神梳理。
边区是有宇宙射线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里有如此多的变异动植物,还有无数未知的危险。
白海青那时给休整的战士们调理完,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他对顾山说:“总司令,你知不知道宇宙射线也是能影响人的啊?”
白海青是二S向导,整个边区唯一能跟顾山在精神力上抗衡的人。他性格活泼,从来没真的畏惧过这位比他稍大一点的总司令,一直都称“你”。
而顾山从来没跟他计较过。
顾山阴鸷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做完精神梳理之后,疲惫躺着的哨兵战士们。
白海青在他跟前立定站好,严肃道:
“总司令,我们已经汇报过多次,对长期出入前线的哨兵,向导的安抚作用很难起效了。”
白海青见顾山没有反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在帝国的历史里,我们都是背靠安全林,固守安全区的,一旦离开安全林距离太远,风险会无法控制。”
顾山这时候才微微抬头,瞥了一眼白海青。
“我们目前的安全林,是不是范围扩大了?”他问。
白海青顿了一下,“是。”
“是不是意味着安全区扩大了?”他又问。
白海青继续回答:“是。”
顾山往后靠了靠,姿态大度宽松。他望着立正站好、军服笔挺的白海青。
“那你的问题在哪里?”
语气没有一丝不耐和责怪。
白海青眉头紧锁。
“我已经说过了,向导的安抚,对那些战斗在一线的哨兵,效果已经很差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可能都会陷入精神域暴乱,到那时,我们没有任何介入手段。”
他看了一会儿顾山,语气稍微有些急:
“而且您没有发现吗,在前线待得越久的人,如果牺牲了,他的遗体对暴植的吸引力会变得更大——我们基地现在停放战士遗体的时间都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了,必须尽快火化,不然暴植很快就会来。”
顾山双手交叉。
“那你的建议是?”
白海青毫不犹豫地说:“撤退。”
“我们已经在边区走得太远了。先回安全林附近。”
撤退。
顾山走路带风。他嘴角勾着冷笑,满面嘲讽。
他的精神力在身后飘荡,很快被医院的新风系统给排了出去。
白海青……
你倒是退了个干净。
顾山一路走进白海青几个小时前还在的病房。
他走的时候,白海青还老老实实睡在这里。
回来的时候,却已经烧成了灰。
当年白海青说过的遗体停放不能超过一个小时,居然最后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把抓过那个故障的呼吸机,仔细检查着里面的各种配件。
他叫来一个工程技术员。这是边区的一个兵种,负责检修各种机械设备。
“故障原因。”他命令道。
顾山就这么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盯着这个年轻的工程技术员。他的精神力丝毫不加收敛,统统施压在这个技术员身上。
这是一个刚来服兵役不久的小哨兵。
在总司令的威压下,他的手指都在抖。他颤颤巍巍将故障部分拿在手里,转过来转过去,不时再拆拆卸卸。他逼迫自己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物件上,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可能地少受总司令的影响。
过了好一阵,他终于检查完毕。
确认再三,他对总司令汇报:
“报告总司令,故障原因确定为设备老化。”
年轻的技术员扳开故障位置,那里有一道裂缝,就是这道小小的裂缝,使得整个供氧组件不能正常运行。
顾山盯着工程技术员指着的这个位置。
半晌,他问道:“设备老化,为什么不及时更换?”
病房里鸦雀无声。
顾山的下属们都站在门外。
因为没有等到回答,顾山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问。”
“为什么,不及时更换老化的设备?!”
顾山的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外。
经历过刚刚在焚化室的那一遭,这些人似乎更不敢说话了。
在焚化室里的时候,因为说了实话,顾山能把他曾经的一个得力助手几乎活活掐死,又送到了生化实验室做样本。
此刻,总司令又在问责。
然而这根本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人的问题。
顾山笑得阴冷。
锃亮的黑色军靴往病房门口踏去。他的下属们立刻在走廊列队站好。
顾山停在病房门口,正对着这一行鸦雀无声、军容军纪极其规整的,他的心腹。
“都不说,当哑巴是吧……”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这些人,看他们被自己的目光触碰到的那一刹那,身体不自觉的瑟缩。
顾山深吸一口气,接着牙关咬死,双目怒睁。
他的精神力在一瞬间高密度凝结,形成一柄尖锐的利器,向着对面的人扎去。
他的目标是最左边的那个哨兵——
那是边区装备处处长,专门管各种装备的,他居然,敢保持沉默——
就在他的精神力即将刺透这个人的军装时,他身后病房里那个年轻的哨兵突然出声叫道:
“总司令!我们已经没有能力更换设备了!”
顾山的精神力刹那间停滞。
然后如同平流雾一样,刷地散开。
他缓缓转身。
“你说——”
“为什么不更换设备?”
这句话问得又轻又缓,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顾山盯着这个小工程技术员,他甚至是在鼓励地笑着的,只是这个笑容过于寒冷。
小哨兵抽了一下鼻子。他握紧双拳,咔咔两声立正站好。
他大声喊道:
“报告总司令——!”
“我们,已经没有能力更换设备了!我们的所有物资都在向前线倾斜,资源都用于武器弹药,非战斗必须品已经一年没有更新了!”
也许是人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会爆发出勇气来,这个小哨兵此刻用尽全力的喊,让整个医院都静得如同墓地。
连同带来恐惧的顾山本人,都静默了。
他们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静立,每个人都腰杆笔直。
他们都好像一块块墓碑,固执坚硬地守在这里。
这个工程技术员说的没错。
边区,因为扩张战略,所有的物资和钱财都倾倒在了前线,从七年多以前就已经显出端倪。
那时,顾山就和他的心腹瞄准了整个帝国最大的一块、尚且无人染指的蛋糕。
——莫家。
顾山朝着这个年轻的哨兵走来。
他看着这个小哨兵,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之物。
顾山的眼睛突然放光。
“你说的,一点不错。”
他甚至还笑着,拍了拍小哨兵的肩膀。
然后他就带着这样高亢的情绪,转身走出病房。
他边下楼梯,边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
摁下一串电话号码之后,没等几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顾山问道:“赵昀,莫狄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那边回了一句什么,顾山的眉头舒展开来。
“是么,”顾山笑了,“那还不错。”
顾山走出医院,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子发动的那一刻,他对电话里说了最后一句。
“他一定会成为我们最好的武器。”
作者有话说:
顾山:反派+疯批
莫狄:正派,目前还没疯批
到最后两方面pk就是看谁疯过谁∠( ? )∠)_
第59章 -无间道
“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无间道》”
顾山离开白海青身边,一共才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他全部用来追捕从禁区偷走实验药品,并且录制了证据、逃之夭夭的陈剑。
可是却被陈剑给逃了。
这个被白海青一心系着的哨兵摆了他一道,浪费了他足足三个小时。
顾山从陈剑最后消失的地点放弃追踪,回到医院时,带了莫大的火气。
而随即得知的白海青已经身亡,并且在他回来之前已经火化的消息,直接让他的精神力失控。
——实在是过于巧合。
要不是陈剑早就失踪、白海青早就被他囚禁起来,他都能怀疑是陈剑跟白海青是串通好的。
与此同时,绝密生化实验室的一个存放实验试剂的小仓库里。
和成伟一起去抢白海青尸体的小罗,此刻正在盘点实验试剂。他从一排排的架子前面走过,掠过封存在冷藏柜里的试管,最后拿起了一份报告,站在了一个冰柜前。
他一屁股坐在冰柜上面,悠闲地读着报告。
外面偶尔有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人经过,他们路过仓库门口,有的往里瞥了一眼,跟小罗打个招呼,然后再走过。
没有人发现有任何的异样。
然而,小罗屁股底下的冰柜,在冰柜底的缝隙,却透出了幽幽的光。
层层冷冻药剂的下面,有一个暗门。
从那里进去,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此刻这个小房间里就躺着正在输液的白海青。
旁边站着成伟。
还有之前白海青病房里给呼吸机做手脚的那个男护士。
“可以啊,成老师。”
男护士打量着四周。
“我在实验室呆了这么多年,就不知道这个小仓库里还有个密室。”
成伟拿测温枪量了一下白海青的体温,看着数值,对他说:
“你当然不知道。这是我来之后才有的。”
他给白海青盖好被子。
“这个冰柜是特质的,我跟赵昀说有实验药物要从安全区进购,让人送过来的。”
男护士看着睡着的白海青,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对成伟说:“成老师,幸亏你来了……”
“我在这里已经要崩溃了……每天……在活人身上做实验……”
他说着,声音不自主地开始颤抖。
成伟半晌沉默。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才开口:“我做的事情,跟你也没有分别啊……”
“他们的人在的时候,就盯着你,你手里的针管,怎么样都要扎下去。”
他们俩不约而同都望向白海青。
白海青在病床上躺着的样子,跟被当作实验样本的那些哨兵,没有任何分别。
“他会没事的吧……?”男护士问道。
成伟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小曾,谢谢你。这次让你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成老师,你别这样讲。”男护士诚恳地摇头。
“我一直想救人,哪怕是一个也好……都没有条件。”他露出一个怀念的笑。“你一来,我好像就回到了当初在学校跟着你学习的那段日子……”
他叫曾月明,是成伟原来还在高校医学系任教时,带的学生。
成伟感慨地拍了拍曾月明的肩膀。
“当时你跟我说毕业后来边区,我还特别骄傲来着。”他笑着说,“但我现在也很高兴。如果没有你,今天白海青肯定救不下来。”
顿了顿,成伟笑意更明显了。
“你小子还挺出息的,战情警报都敢拉。没人怀疑你吧?”
“没有!”曾月明赶快摆手。“那个战情警报根本不是我弄的,我今天只按照计划掐表三十分钟,等你们从医院出去,就拉了急救铃。”
“嗯?”成伟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就在病房里头站着,紧张得要死,我就杵在白部床边,口袋里藏着警报触发器。顾山和他的人就在我对面,乌泱泱一片,气势简直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