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吴玉兰僵硬地对他笑,“不会的让哥哥教你。”
“嗯。”
楚听冬离他近,听他声音不太对,回过头,看到他眼眶憋红,使劲抹了把泪。
又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自己。
不像喜欢,像要咬人。
……
前三集剧情节奏非常快,瞬间将人带入,弹幕刷得格外密集。江阮好久没拍过男主戏,虽然是二番,也还是有点紧张,但前几集的评论竟然出奇和谐。
他裹着小毯子,跟副导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坐在休息室,开了投影一起追剧。
退了好几个公司的群,感觉清静了许多,这部剧能不能火、他还能不能翻红……其实他都不知道,但他迫切地想要离开汛星传媒,不希望将来这部戏有任何被公司要么经纪人插手的可能性。
至于网上骂他糊咖倒贴,登月碰瓷,或者更难听的话,他完全没往心里去。
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怎么挨骂也值了。
江阮拉高了一点小毯子。
“张导这个开播时间改得太绝了,《凌霄》的热度完全被压下去,他们还放了新花絮呢,但今晚查无此剧!接下来几天咱们也该放预告和花絮了,看谁干得过谁!“副导挺激动的,要知道,《凌霄》那边已经买水军黑了他们好久了。
从服化道黑到演员、导演,批得一无是处。
同期竞争不可避免,这种恶性手段也司空见惯,但即便见得再多,也是下九流,真正赢得市场和大众认可的,只可能是作品本身。
江阮困了,懵懵地听他们说话,缩在角落低头刷微博。
冲在嗑CP前线的粉丝早就涌入了官博,还有钟寻和楚听冬这两个角色的CP超话。超话名字叫“冰鱼”,是片尾曲《冰下听鱼》,还有江阮一句台词里的梗。
江阮眼睁睁看着超话涨粉。
他犹豫了一下,点进去。
除了各种预告和正片里的截图,首页都在抠糖,只有一条格外突兀且醒目。
【#冰鱼#双向小甜饼,小疯狗x高岭之花,伪骨科,高|H向,慎。】
点赞已经有六千多。
江阮常年混迹他跟谢时屿的超话,但活粉加起来不够一只手,更别提有谁产粮,这完全是个陌生领域,他似懂非懂,迷迷糊糊,靠着沙发点开那张都是字的长图。
……
然后差点摔下去。
谢时屿推门进来时恰好看到他没坐稳,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江阮的沙发靠背,一低头就瞥见他手机界面,也愣了片刻。
江阮窘得满脸通红。
手指都麻了,被谢时屿盯着,颤抖好几次才按熄屏幕。
谢时屿轻轻拨了下他脑后的小辫子,看江阮又是一颤,心里发笑,俯下身,意味深长地低声说:“……江老师原来喜欢这种啊。”
第15章 谁教你的
江阮拿着一罐柠檬茶,错开谢时屿的视线,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尽量不露声色地说:“还行吧。”
“那发给我看看?”谢时屿挑眉。
江阮:“……”
旁边坐得不远的副导见谢时屿来了,开拍后的这一个月都熟悉起来,他就笑着打趣:“江老师在看什么啊?第三集 都快要播完了,就剩七八分钟。”
江阮不知所措,耳根烧得滚烫。
心想谢时屿怎么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什么,”谢时屿轻笑一声,“在看冰鞋的款式,我给江老师推荐了几款。”
副导没有怀疑,“哦哦,这边冰场出租的鞋是不太好穿,硌脚。”
还没到晚上开工的时间,谢时屿就近挨着江阮坐下,跟他们一起看最后一集。
“……谢谢。”江阮昧着良心小声说。
谢时屿脸色淡淡,就好像刚才是随口戏弄他几句,也是随口替他解围。
江阮平常看自己拍的戏,并不怎么觉得尴尬,他不是科班出身,尽管小时候看过他爸爸剧组拍戏,也懵懵懂懂听了一些表演理论,但还是杯水车薪。
他咖位不够,也没什么流量,接到好剧的概率很少,每一次都值得珍惜,因此也不会错过复盘的机会。
但谢时屿也在。
他就浑身都不太自在,清醒地闻到谢时屿身上冷淡的香水味,余光也忍不住瞥向他的侧脸。
可能因为他们拍的是校园剧,江阮偶尔会很恍惚,觉得谢时屿好像和八年前完全没有变化,直到冷静下来旁观,才发现还是不一样了。
尤其谢时屿鼻梁高挺,眉骨又很明显,就显得轮廓越发深邃,沉默不语时很有压迫感。
“看什么?”谢时屿忽然开口。
“……没,”江阮指了下他的腿,“谢老师,麻烦让让,我想出去一下。”
谢时屿很轻地勾了下唇角,低声说:“我不记得刚才看见过什么,待会儿就要拍戏了,江老师还是待在这儿休息吧。
“再说了,出去不也还是在片场?还是在燕宁?你在躲我么?
“想躲到哪儿去?”
江阮捧着冰凉的柠檬茶低头嘬饮。
没法回答。
“今晚的平均播放量快要追上《凌霄》首播夜了!”最后一集播完,剧组有工作人员在旁边刷数据,惊喜地说,“同期剩下的几个小甜剧都不太能打,只有那部宫斗的收视率还不错,不过跟咱们竞争的观众群体重合没有那么多。”
谢时屿兴致不大,站起身看向江阮,冷淡地说:“该去拍戏了。”
晚上只有一场戏。
大部分都是江阮的戏份,谢时屿过去后就在旁边监视器后坐下,但他并不跟导演一起盯着拍摄,只是坐在那里低头看手机。
“先拍群戏,”张树嗓子冒烟,他向来最头疼群演的调度,“江阮,打过架没有?不是说打戏之类的。”
“算打过吧?”江阮略迟疑。
谢时屿听到,抬了下眼皮。
“你呢,是个混混,动手就野一点儿。”张树还挺不放心江阮拍打戏的,毕竟江阮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跟谁打架的样子。
要是换成谢时屿来拍,他可能都懒得自己亲自盯。
反正就一场打架群戏,他麻木地心想,谢时屿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江阮点点头。
“钟寻”成天校外那群辍学人员混在一起,虽然他还在上学,不完全混社会,但多少得罪了点人,不主动找麻烦,也有人上门找他。
“《复读生》第三十六场一镜一次!Action!”
破巷。
“不合适吧,“江阮校服外套拉链没拉,看着吊儿郎当的,拎着书包,往身后巷子口倒退,脸上带笑,”哥们儿专门来堵我一个人的?“
几个烫头纹花臂,浑身戾气的青年挡住了他的路。
江阮知道今天是非得动手了。
他没把打架当回事,但今天挺不想打的,谢时屿好不容易松动,能跟他进行几句正常人类的和谐对话,他现在挂一身彩回家,还不得前功尽弃?“那就快点。”江阮不耐烦地皱眉。
都是野路子,纯粹打多了才有的经验,动起手来格外狠厉。
谢时屿是班里最后一个离校的,经过那条巷子,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动静,他不想惹事,扭头就走,但是又隐约听见了江阮的声音,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还挺逼真啊……”张树在监视器后深感意外。
尽管这种打戏都是点到为止,但江阮的招式动作看起来都很凌厉漂亮,绝非花架子,挥拳下去时充满力量感。甚至每一个镜头的表情都没有崩,又冷又野,或许他本人并不这样,但走到片场,就是活脱脱的角色本身。
江阮实际上完全没有那么从容,被谢时屿盯着拍打戏,莫名有点紧张。
他余光瞥到谢时屿站在巷子口。
但是不敢回头去看。
*
“曹老师说下次你再跟人动手,就给你记过。”江阮抬头说。
谢时屿很无所谓,“让他记。”
“可能会退学。”
“那就退。”
谢时屿说完,看江阮抿着唇不说话了,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搭理自己,就伸手去捏他的耳垂,无声地笑了笑,坏心眼地说:“怎么?你舍不得我退学?”
“我只是觉得你来学校会比较好。”江阮躲开他的手。
谢时屿沉默片刻。
“行,最后一次。”
江阮不是很想干涉谢时屿的选择,甚至他认为谢时屿不愿意来学校也没什么错,有太多条路可以走,谢时屿哪怕只是去开赛车也可以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好。
但他隐约觉得,谢时屿好像希望他说点什么。
结果没想到,谢时屿还没来得及再跟人打架,他反而差点跟人动起手来。
“我就知道你打算把房子都留给那个小杂种!”江阮的叔叔江睿,又趁着江阮不在家找上了门,赌博熬得双眼通红,站在门口指着江奶奶骂,“我哥死了五六年了,你们也偏心一辈子了,啊,临到头一分钱没我的份儿,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江奶奶张着嘴发不出声,气得直打颤,老眼昏黑。
邻居都听不下去,开门劝说:“你再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本来身体就不好,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江阮在楼下就听见在吵,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江睿怒火中烧,一把拽住他衣领往墙上掼。
“你妈的,老子先弄死你!”江睿咬牙切齿。
江阮肩胛骨撞得生疼,喉头都腥甜,怕吓着奶奶,只是闷哼一声,屈起腿往江睿小腹上狠狠一踹。
常年练舞的人看着瘦弱,腿部爆发力却不是江睿这种老烟鬼能比的。
江睿被他踹得直接撞上了身后的楼梯栏杆。
但江阮总是怕磕碰到身后的老人,不敢认真还手,一直在躲,就挨了好几下。江睿急红了眼,扬手就想抽他,江阮避不开,下意识闭上了眼,但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就这点儿本事?”谢时屿轻嗤,从身后掰住江睿的手腕,毫不费力往下一压,江睿痛叫出声,差点跪下。
江阮犹豫地看着谢时屿。
“回去。”谢时屿眼神扫了下防盗门。
江阮就先扶着奶奶回了家。
看在老人的面子上,谢时屿卸了江睿一条胳膊,就踹他下楼了,等再回去找江阮时,奶奶已经躺下休息。
江阮趴在门边探头看他。
“疼不疼?”谢时屿摸他脸,眉头蹙起,“打你哪儿了?”
“不疼。”江阮摇摇头。
谢时屿跟着江阮去了他房间,才看到他胳膊肘被蹭破了一小片,手背也被划伤,白皙的皮肤上往外渗着血珠。他强行按着江阮的腰去撩开他衣服,看到后背一片青肿,明天可能更严重。
“刚才就不应该放他走。”谢时屿语气不善。
“反正你也揍他了。”江阮没心没肺似的对他笑,往后靠到他怀里,枕着他肩膀,仰起头看他。
谢时屿低头亲他,然后从裤兜拿出一个小铁盒,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的伤,说:“挑一个。”
江阮打开才发现都是卡通创可贴,问他:“哪儿来的?你买的?”
他还有点害臊,红着脸说:“都是哄小孩的东西。”
谢时屿没好意思告诉他说本来就是小孩的。
他被他继母生的那个小孩烦得要命,一看到他回家就哭,上次还趁他不在,把他球衣塞进了垃圾桶。他懒得跟小孩计较,但还是看她挺不爽,这次临走前随手拿了她一盒小玩意儿。
“下次再有事,记得找我。”谢时屿搂着他,拉着他的手,给他贴了个杀生丸的创可贴。
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就算他能每天陪着江阮,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总有他顾不到的时候。
“要不然,我教你打架吧?”谢时屿忽然说。
“嗯?”江阮懵懵地抬头。
*
谢时屿袖手旁观,看着江阮单薄的脊背,还有半长头发扎起时,露出的白皙脖颈。
他教了江阮一点散打。
没想到他还记得。
这场戏楚听冬发现了钟寻又在打架,看到他挨揍也并没有帮忙的意思,冷淡地停留片刻,就扭头回家。
钟寻也很快就回去了,又是一身伤。
“你又去招惹谁了?”钟父怒火难遏,“是不是一天都不能让人省心?”
江阮张了下嘴,想说不是他挑的事,而且被群殴,他是受伤最重的,现在感觉腿和胳膊都要断了,最后却徒劳无力地低下了头。
钟父怒骂完,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又忍不住动手。
吴玉兰在旁边叹气,但是并没有管。
管不了,这么多年都这样,而且她虽然不敢说,但感觉这孩子是缺教训。
江阮挨打时倔得很,他一声不吭,哪怕脸色煞白。
“叔叔,”谢时屿在房间里写作业,听了几分钟,突然起身走了出去,他一把拉过江阮,推他站到自己身后,“会打坏的。”
钟父没来得及反应,不小心踹到了谢时屿的腿。
吴玉兰本来沉默地看着,结果谢时屿竟然挨了打,她顿时愣住,疯了似的猛然爬起来,推搡钟父,“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钟寻眼泪和错愕交织在一起,簌然抬眼看向楚听冬。
“卡!都差不多了,刚才有几句收音不清晰,抽空再补一下!”导演喊了收工。
谢时屿松开了江阮的手腕。
虽然明知道江阮身上的淤青都是假的,但他看着还是有些碍眼,鬼使神差地问了句:“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