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不想……”谢时屿压低了声音,眉梢挑起,眼中笑得一股坏劲儿,问他,“再故意一次?”
“……”
江阮眼睫一颤,簌然红了下脸。
恰好燕宁市这一整个月都适合观星,还可能会有流星雨,谢时屿开了辆越野车,江阮跟他一起去燕宁郊外,已经初春,不算太冷,夜里空气特别好,仅凭肉眼都能看到无数繁星。
花了几个晚上,拍到一场宛如当初戈壁滩烟花般绚烂的流星,谢时屿想用来加入电影特效。
杀青之后,去玩了这么几天,江阮离组,谢时屿身为导演却还不能丢下《庇护所》这边的后期制作。
因此得分开一段时间,江阮闲不下来,趁着今年电影节延期开幕,又接了部新戏,前期在沪市拍摄,特别凑巧,剧组拍摄租用的那栋居民楼,是谢时屿之前一部电影曾经的拍摄片场。
电影名叫《归根》,江阮饰演一个在高山雪崩中幸存下来的小孩。当然,他是饰演男主成年阶段。
雪崩时,救他的那位志愿者不幸遇难离世,他被领养,去沪市生活,长大后也成为志愿者,重返当初发生雪崩的地方,拯救了不少牧民的生命。
江阮进组后就埋头拍戏,谢时屿隔半个月就会去沪市探一次班,而且江阮虽然不轧戏,除手头的电影之外,难免还有许多广告杂志之类的通告,经常需要回燕宁,见面并不算少。
江阮都有种他们没分开的感觉,他忙碌过后,每次开始有点想念谢时屿,谢时屿就能出现在他面前。
这期间,谢时屿还接到一个公益组织的邀请,希望他帮忙拍摄一则广告。
这个公益组织起初的筹备,主要是为了资助聋哑人,希望大众对这个群体多一些了解和鼓励。
谢时屿要当导演,自然又想到了他的“御用男主角”,晚上跟江阮打电话时,就提起这个广告,说想等他回燕宁来拍。
“嗯?”江阮先答应下来,蜷在毯子里问他,“哥,你有什么想法?”
他才下戏没多久,在回酒店的路上,在沪市的戏份结束,他饰演的“唐里清”,已经加入救援队,赶往高山雪原,这部戏的导演……还是邱明柯,可想而知,剧组的环境恶劣,与气氛严肃拘谨。
江阮没有高原反应,但架不住背那么久的氧气瓶,还得穿厚重防寒服,现在歇下来完全不想动,连嗓音听起来都有点软。
“不要撒娇。”谢时屿低头笑了一声,故意说。
“……”江阮小声哼唧。
“宝宝,去休息吧,”谢时屿听出他累了,肯定撑着睡意在跟他说话,舍不得,就卖了个关子,哄他说,“等你回燕宁,再告诉你。”
江阮杀青回到燕宁,才知道谢时屿想拍的是战.争背景。
一对被战火分隔两地的恋人,多年以来寄信传达思念,男主虽然是聋哑人,凭借一个人工耳蜗只能勉强听到声音,交流都靠手语,但他留学归来,学到不少新技术,仍然去参了军。
中间偶然得到一次见面的机会,在火车站月台,男主已经上了车,隔着车窗,匆匆见了一面,他对女主拿手语比划了“我爱你”。
再等下一次,就是女主得到男主阵亡的消息,耳蜗丢失,他一刹寂静,没能躲过炮火。
男主临终的梦境里,他终于见到了喜欢的女孩儿,她还是那么年轻、秀丽,笑容明亮,是他记忆中开不败的花。
谢时屿从学导演开始到现在,虽然第一部 即将上映的电影是《庇护所》,但大学时也拍过不少片子。
他风格一直都很冷硬、严肃,没什么感情,他似乎也不想去探讨那些柔软的情绪,缺乏共鸣。
这则广告,却拍得实在有点温柔缱.绻。
《春风,春风》和《庇护所》还都没有上映,广告拍摄后投放到平台和电视,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正面反响。
除了完美达到客户要求的,吸引大众关注聋哑人群体,时隔几个月,CP粉也终于在夹缝中嗑到一点糖。
【呜呜呜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了。】
【笑死,这跟他之前拍的广告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导演的风格。】
【我觉得谢时屿跟张树师出同门,但就是两个极端,张导是拍得调子太慢了,刻画太多生活细节,能看出来《复读生》的时候在用心调整节奏……谢哥是完全旁观者视角,没什么温度,现在弥补上这点温情,就显得特别动人。】
……
“你喜不喜欢?”广告正片制作完成后,谢时屿发给江阮看了一眼。
江阮当然喜欢,谢时屿拍他,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种……别的导演都没有的感觉,并且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差异,就像当初他拍他的那张生图,是独一无二的。
等谢时屿《庇护所》后期制作完成,江阮牵头开始筹备新的电影项目,谢时屿依旧参演。
这一部是关于京剧名伶的,电影名就叫《青衣》,预期三个月杀青。
但这次开机前,终于等到了柏林电影节开幕。
由于电影节延期,谢时屿这边的首映礼,甚至是在电影节前三天举行。
首映礼当晚,八点整,各方媒体到场,首映正式开始,开头先放了一段《庇护所》的宣传片,仅凭这短短五分零七秒,单从电影画面及逼真特效来说,已经碾压近年来国内一众科幻电影。
尤其是那段星空漩涡,美得令人屏息。
主创人员上台,主持人提问过男女主,最后又轮到导演。
江阮他们已经在台下坐好。
主持人身着晚礼服,气场很足,她先按照首映惯例询问了谢时屿,请他介绍一下这部电影大致的内容、想表达的感情,以及拍摄过程中比较难忘的事……临到最后,又抛出一个问题。
“对于《庇护所》的感情线,观众们也是非常期待,”主持人笑了下,说,“但我还有些好奇,您从导演的视角去看,认为这份感情是怎样一种滋味呢?”
谢时屿接过话筒,听到后动作一顿,丹凤眼藏着笑意,瞥向台下,江阮措手不及,跟他对上视线。
江阮总觉得没有好事,谢时屿还没开口,他就突然红了脸。
“要是这样问,”谢时屿声音低沉,有点痞气,对主持人说,“那我可能挺酸的。”
首映礼自然是现场直播。
他话音一落,直播间沉寂寥寥的弹幕,就瞬间翻了几倍。
【???】
【呜呜呜呜你们过几天去电影节可以顺路领个证吗,我不介意帮忙证婚。】
【我只想采访一下谢导,你的男主角拿着你写的台词,对别人表白的时候,你是怎样一种心情……】
【嗯,应该是那种酸溜溜的。】
……
谢时屿这样说完,又正色回去,开始认真介绍电影思路。
他最后说:“从筹备开始,前后历时半年完成这部电影,感谢全剧组所有演员、工作人员的付出,尤其是两位主演,江阮和聂云辛老师。”
聂云辛是电影的女主角,这部影片毕竟不是主要讲感情的,女主的戏份很少,但重要性却并不因此降低。
接下来自由采访,江阮受谢时屿的害,被记者围着调侃了好几个问题,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时屿袖手旁观,被他求救般瞥来一眼,才忍不住莞尔,上前去替他解围。
“你干嘛啊……”江阮又羞又窘,掌心都出了层薄汗,走到台侧忍不住小声嘀咕。
然后毫不意外,听到谢时屿低笑了一声。
谢时屿在身后,没有摄像机能拍到的地方,轻轻勾着他指尖。
“时间还过得挺快的,”主持人听到耳麦中的提醒,笑着跟谢时屿说,“谢导,那么最后一个环节,您还有什么想跟观众说的?”
“别的,就没有了。”谢时屿说。
但他还是接过了话筒,离正式放映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他笑了下,眼眸很沉静,说:“趁这几分钟,要不然唱首歌?”
电影中,男女主定情,是在某个雨夜,女主找到一台古老的收音机,因为故事的时代背景是几百年后的未来,所以那真的是古董,毕竟就算是这个年代,收音机这种东西都已经逐渐少见。
女主好奇地去调试音频,男主一身研究所的白大褂,低头在旁边勾兑试剂,脸上是一惯的非人性化的冰冷。
然后收音机中传来一首老歌,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火遍中国,乃至世界的一支情歌。
研究室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好几个小机器人,他们并不是人类的体型,但比男主先一步拥有了感情,跟女主关系很好,围在旁边好奇探头,扒着桌子看,头顶闪起小红灯。
女主有点五音不全,那些小机器人更没有装载任何有关音乐的程序。
凑到一起磕磕绊绊地跟着收音机唱歌,“……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男主沉默着听,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
江阮听到谢时屿的话,才坐回座位,突然怔住,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上,耳根顿时烧得慌,他还以为电影里,谢时屿是凑巧选到了这首歌。
谢时屿嗓音低沉温柔,其实很适合唱情歌,他不知怎么,偶尔有种老式的浪漫。
江阮安安静静地待在台下听。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
【??!】
【卧槽,是我想的那个吗,卧槽……】
【呜呜呜呜呜呜我哭得好大声,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唱这个,总觉得有点熟悉,然后去翻了一眼,应该是《双轨》三十年前首映的时候,江臣唱的,我记得还有个采访,他说因为那天晚上,送了喜欢的人一张票,请她来看自己的首映礼。】
……
十分钟后,休息时间结束,开始正式放映《庇护所》。
谢时屿下了台,去江阮身旁坐下,是最佳观影区,他没管现场待在后排的媒体,还没坐好,就握住了江阮的手。
江阮有点害羞,但没躲,他发觉谢时屿手心稍微有点潮湿,好像并没有表面那么冷静。
“哥,你紧张么?”电影即将放映,周遭已经陷入漆黑,江阮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
毕竟是执导的第一部 电影,多少情绪有点波动,但紧张还谈不上。
谢时屿跟他十指交扣,摩挲他手心,在他耳边低笑,语气懒散欠揍,说:“我要是想求婚,当然紧张啊。”
“…………”他不紧张,江阮却被他一句话弄得陡然紧张起来,没听说过谁求婚竟然还提前预告的。
直到电影开始放映,江阮渐渐沉入到剧情里,才暂时遗忘掉这件事。
谢时屿的求婚,很难得,并没有什么新意。
当晚首映散场,江阮跟谢时屿一起去吃晚饭,突然就被求婚了,浓郁的一捧仿生玫瑰和定制戒指,没有多余的花样。
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素圈戒指内,除了名字缩写,还刻了只小鹦鹉。
江阮却依然心跳快得胸膛发疼,他牵着谢时屿的手,低头帮他也戴上戒指。
他发现,谢时屿真的对他了如指掌,最明白他会为了什么动心,就像往常懒散、漫不经心,总撩拨你的人,突然间认真起来,甚至有点笨拙、恳切。
他压根受不了谢时屿那种眼神,心脏为此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一个晚上,餐厅只亮着点烛光,落地窗外灯火如流,夜幕上是燕宁市的月光,谢时屿难得又有点醉。
江阮被他攥紧手腕欺身亲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可能醉了,但并没有在意,抬起手臂,松松垮垮地搂着他的脖子,嘴唇被吮咬得有点发麻,承受不了,忍不住小声闷.哼。
“……你拿手机干什么?”江阮瞥见谢时屿的动作,才稍微挣扎。
谢时屿完全没留给他挣扎的余地,攥着他的手拍了张照,只拍了交握的手,哪怕喝醉了手还是很稳,拍得很漂亮。
尤其是江阮的手背和指尖,白皙的皮肤被灯光衬出柔软的蜜色,那枚戒指戴在他手上……谢时屿低头亲吻他指尖。
然后。
等他起身。
他就把照片发出去了。
“宝宝。”谢时屿另一只手捧着江阮的脸,轻轻掂着,眼神落在他身上,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江阮被他盯得浑身发烫,嘴唇翕动,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他发了什么。
谢时屿始终不敢想,要是他回国后,江阮死了,他该怎么办。
好像再也等不到一条可以回家的路。
但幸好,都没有发生。
……
回家后,休息了一晚,就搭早上的航班飞往国外。
电影节为期十天,剧组抵达柏林,主演走完开幕的红毯,就无所事事,《春风,春风》的展映是在倒数第二天,江阮跟谢时屿不想不停地应付采访或者其余琐事,打算在柏林游玩几天。
几个大教堂、博物馆,还有柏林墙……晚上或许可以去吃西餐,江阮海鲜过敏,但牛排什么的还可以尝尝。
“先拿这笔钱。”临走时,江阮突然拿出一张卡。
他卡上一共有三万块。
“嗯?”谢时屿坐在旁边鞋柜上,搂住他的腰,把人拉近,抬起头问,“这是什么?”
他头一次去江阮家的那晚,其实在他的行李箱里发现了这张卡,不过跟这张放在一起的,还有另外几张,看起来就没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