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发出嘘声,有人打趣道,“阿姨,这点伤就算了吧,我看你也就滑了一下,倒是你看看人家的车,刮的这一片你赔得起吗?”
那位阿姨声音倏地拔高,“这是什么话?他开个四轮的,我就骑个单车,我是弱势人群!赔我是应该的!怎么就我赔他了?”
“报警吧!”人群里有人建议。
“对,让交警过来处理算了。”
……
……
乔以棠拨开人往里走,他个头够高,陆景一抬眼就在人群里瞅见了他。
他像是突然找到乐子,笑了一下,冲乔以棠招手。
乔以棠走近后上下打量完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车子。
依然是那辆黑色迈巴赫,车屁股位置擦花了好大一块,一辆共享单车死死卡在车底下,把后车门那一块刮花了一片。
最主要还是车主,粉色系卫衣、苹果头、黑框眼镜,怎么看都像刚领驾照的小孩儿偷开家里汽车出来惹了祸似的。
乔以棠避开滚落了一地的番茄马铃薯等物,三两步跨过来到陆景身边。
陆景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架,懒洋洋地开了口,“靓姨,您看,我儿子等不及都找过来了。”
他一笑,脸上的颜色仿佛都鲜活了过来,粉嫩的衣色愈将他衬了一脸嫩生生,有种迷之少年感。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乔以棠忽然很想扭头就走。
这人脑袋上还顶着个小辫儿,甩得跟个苹果似的,幼稚得要死,谁给了他勇气自称他爸的?
陆景又笑了一下,乔以棠眼皮跳了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蓦然涌现。
果然——
下一秒,陆景下颌微扬,一双眼睛微微阖起,眼尾拖曳出张扬又迭丽的弧度,神情倨傲又挑衅:“靓姨,也就您时间不值钱,天天闲逛钻车底,撒个泼还能有收入。可怜我一个单亲带娃老父亲,累死累活996,回家晚了担心孩子没饭吃,路上还得被讹钱!这样吧,我敬您年老,不跟您计较,就多少赔你点儿买菜钱,这车呢现在我报保险,保险怎么判,咱就怎么赔,您看成不成?”
说完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仿佛施了多大恩似的。
乔以棠扶额,他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阿姨浑身一僵,脸上表情在短短几秒之间完成了茫然、错愕、羞愤、大怒的一系列转变。
紧接着——
“我顶你个肺啊!你个死仔!竟然甘话我!?”
靓姨抡拳的动作仿佛一帧帧的动画,由慢及快,尖叫着如疾风般歇斯底里地冲他俩扑过来……
……
……
整个场面终于如陆景所愿失了控,混乱中,乔以棠飞快掏出手机报警。
待得交警过来,保险公司也赶到了,陆景这回倒是好说话的得很,收好那张尖刀子嘴,取证评估调解一整套下来,怎么配合怎么来,斯文有礼,态度端方,跟一边鬼哭神嚎的那位靓姨形成了强烈对比。
乔以棠可算明白了,这人打一开始就没想息事宁人。
闹大了他也不怕,更不是缺那几个修车钱,就是纯粹的破脾气,他不高兴了别人也甭想过爽利了。
同理可鉴附中找茬的那一次。
处理完事故,车子被拖走,两人站在路边大眼瞪小眼。
“你上哪儿去?”陆景扯着连帽衫的抽绳,鲜艳的衣色在路灯下衬着那张出门前护肤程序不下十道的脸,看起来竟比乔以棠这个正儿八经的十七岁少年还要稚嫩。
“回家。”乔以棠指了指地跌进站口,只想尽快打发了人后赶紧回去,“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陆景歪着头看他,“我会吃人吗?”
乔以棠:“……”
陆景问:“那你干嘛一副巴不得躲着我走的样子?”
乔以棠:“我不是,我没有。”
陆景又说:“我车都没了,回不去了,收留我呗!”
乔以棠试着推脱:“我住关场。”言下之意就是城中村那地儿配不起高贵的小陆总,您还是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吧!
可惜陆景“没”听懂:“我知道你住关场。”
乔以棠不知道说什么了。
天知道这位爷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一脸不高兴?”陆景拉着抽绳,凑近了盯着乔以棠,“不欢迎我去你家?”
乔以棠面无表情:“没有。”
陆景又说:“瞧你这一脸不痛快的,勉强你了吗?”
乔以棠只得强调:“没有,不勉强,关场欢迎您。”
陆景满意了,哼着曲儿愉快地下了地铁站扶梯,乔以棠无法,只得跟上去。
扶梯往下走,陆景打突击似的回头,“是你自己说的啊,欢迎我去你家。”
乔以棠木着脸,“是,我家欢迎你。”
陆景这才高兴了,甩着小辫子颠颠地走在前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点也没有强迫未成年的自觉。
什么?讲理?讲理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二人都没交通卡,只能买散票,陆景飞快找到了自动售票机,排队、选站、付款一气呵成,动作熟稔得乔以棠都忍不住侧目。
以陆景龟毛的性格,一看就是不会轻易凑合的人。地铁公车人流密集,不像是他会来的地方,可事实却是他在购票流程上的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就跟千千万普通出行的市民一样。
乔以棠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把这位的神格抬得有点儿高了?
“怎么不办个交通卡?”他俩又搭着扶梯下了站台,陆景手欠地这儿敲敲那边叩叩。
“很少搭,没必要。”办卡虽然有优惠,但需要预充值,乔以棠不管上下学还是打工,大部分时候都是提前出门跑步过去,实在赶时间才扫一下共享单车,反正去哪边都不远。
“鮀城那边没地铁。”扶梯继续下行,离地面还有三格阶梯时,陆景突然提着裤腿往下蹦,晃了一下才站稳,“到了羊城才看到地铁吧?第一次搭慌不慌?”
乔以棠看着这位不消停的监护人一脸无语,“还好,一般慌。”
陆景又凑近了瞅着人看,“装什么装,慌就慌嘛,哥哥又不会笑你,没事,有哥哥带你,什么都不慌哈!”
他那模样实在太嘚瑟了,乔以棠忍不住打击他,“好的,哥哥,那下次我们就刷手机二维码进站。”
跟着一帮老年人在售票机前排队买票的监护人哥哥:“……”
关场这种城中村,要不是因为乔以棠,陆景有生之年绝不踏足半步。
天色全然暗下来,穿过高大的牌坊,商业街人声喧哗。俗艳的广告灯箱,嚣杂的人群,年轻的女人们拿着廉价的时装堵在服装店门口为了五块钱讲了半天价,快餐店小炒摊把桌椅摆到了沿街边上,刚下了工的男女们就着滚滚的车尾气毫不讲究地埋头吃饭。
陆景一走进来,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乔以棠带着陆景穿过小巷,说是巷子还是抬举了,就是两边握手楼将将空出了一条单人有余两人不足的小道,巷子前搭了一片竹架,经过时还得跨过几个沙土堆。
【作者有话说】:
就。。。存稿告急,好方好方。。。o(╥﹏╥)o
第22章 中华小厨神
两边握手楼将将空出了一条单人有余两人不足的小道,巷子前搭了一片竹架,几个沙土堆挡在巷口,经过时免不了踩了一鞋底的泥。
乔以棠租住的房子,就在这条小巷里。
楼下大门倒是开得敞,一楼直接破开墙壁做成前台,是城中村的土著们专门建来整栋出租的廉价房。
楼梯是又窄又长的一条,也就是楼道灯开着,没觉出光线不足来。但就这环境,光是看着就够呛了。
乔以棠的单间在四楼,经过三楼时,陆景在楼梯口居然看到有人摆着煤气炉和煤气罐在通道上炒菜做饭。
陆景登时两眼一黑。
这跟摆个炸弹在家门口有什么区别!?
跟着乔以棠进了屋,陆景准备换鞋,一低头看到屋内粗糙的水泥地面,面露纠结,乔以棠看了他一眼,说:“不用脱鞋。”
陆景马上站直身子,踩着鞋大大方方地进了屋。
单层的铁门哐当关上,屋里小得出奇,一抬头就看到小阳台外层层搭建的竹架,陆景眉头一跳,终于忍不住了,“你就住这儿?”
乔以棠脱下校服外套往椅背上一搁,回头:“?”
陆景比划了一下,“外头架子搭那么高,不怕晚上有人登门入室?”
墙边放着一个白色密封泡沫箱,乔以棠打开盖子蹲着往里头翻找东西,不答反问道:“吃饭没?”
“没吃。”陆景又追问,“而且消防检查能过吗?楼道这么窄,楼下小道塞个人都难,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搬进来的!”
“有个后门,平常锁着,搬东西可以找楼下房东开锁。”乔以棠看完了存粮,说,“我这儿只有面了。”
“那就吃面。”这小孩儿一直不正面回答问题,可把陆景愁坏了,他伸脚踢了踢乔以棠屁股,“喂,问你话呢!”
“干嘛?”乔以棠又拉出一个纸箱,里面塑料袋里码着整齐的面饼,已经空了两排。
“你住这儿不怕小偷或失火啊?”
乔以棠拿了面饼,封好纸箱起身,挺敷衍地答道:“小偷眼睛要多瞎才会选上这屋?”
陆景眼珠子一转。
那确实,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破的屋子。
局促的格局,一目了然的摆件,一张破旧的电脑桌,桌脚下还垫着薄木块,椅子是那种最便宜的塑料椅,最大件的床和衣柜,也透出一股浓浓的年轮味儿来。
“那也怕火灾啊,万一呢?”
乔以棠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拿了东西走去小阳台,陆景不消停地跟过去。
很显然,小阳台被乔以棠改成了小厨房,里头摆着单炉和一些简易厨具,墙壁上钉着小铁架,排了好些个调味料之类的瓶罐。
乔以棠用小汤锅煲上水,开始处理食材。
开着冲水洗菜的空档,他盯着细细的水流走了会儿神。
住这片儿的人,能引来什么小偷?至于消防检查安全意识什么的,更不是他们这帮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困租户考虑的问题。
没意义。
小阳台不时传来剁肉的笃笃声和瓶罐的乒乓声,陆废柴倒是有自觉,没再烦着人,背着手溜达着回了屋。
这屋唯一的塑料椅他实在不敢往上坐,便坐到了床边。
电脑桌贴着床头,电脑是没有的,倒是堆了不少卷子和题集,还有一盏迷你小台灯,陆景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都是奥数题集,看也看不懂,还犯困,于是手欠地霍霍上了旁边放着的水笔。
整间屋比他家浴室还要小,墙上开了个小方窗采光,他坐床边就可以看到小孩儿在灶台前忙进忙出的样子。
桌面堆着一摞草稿纸,陆景翻到最下面,看到了成绩单和学校通知。
于是乔以棠洗葱洗一半,就听到陆景在屋里夸张地一拍大腿,“年级第一!”
陆景兴奋地趴上窗台,“厉害啊儿子!”
乔以棠嘴角一抽,继续洗葱剥葱,不理他。
“明天还有家长会!”陆景把家长会通知扬得啪啪响,“怎么不告诉我?”
乔以棠:“……”
陆景继续念:“——本学期第四次……”
他敲敲窗台责备道,“怎么有家长会也不说啊?!”
乔以棠木然地洗着菜,有点心不在焉。
家长会?家长会有你什么事儿吗?
“你这孩子!”乔以棠不说话,小陆先生就唱独角了,他不高兴地趴在小窗户上冲着外头喊,“怎么不理人呀?”
乔以棠被他吵得脑壳子疼,埋头干活不理人。
“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行的,家长会都不告诉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倒数第一不敢让家长知道呢!”
陆景看完通知又去看成绩单,段考就考了主科,几个数字摆在那儿,陆景翻来覆去看完又看,也不知道看出朵什么花儿来,看完了,突然说:“明天我去家长会!”
乔以棠手上动作一顿,水淅沥沥地冲刷着红色的番茄,像是应了声什么,陆景没听清。
“嗯?”陆景还在摆弄那张通知,“你说什么?”
乔以棠却又不理他了,关了水龙头开始倒开水烫番茄。
小陆总太无聊了,用试卷裹着笔玩卷烟卷,最后开始转笔。
单指转爬梯转正着转反着转正来反去转……
一边转笔还一边分神去看乔以棠做饭。
然后还真看出了乐子。
为了节省时间,乔以棠做饭的很多步骤都是同时进行的。
锅里烧上水的同时洗菜洗肉,水开后趁着烫番茄的空档他又哐哐哐地剁肉腌肉。面饼用剩余热水冲过一遍,就用屋里的电热水壶煲上了水,等水开的功夫他起锅炒酱,酱炒完了水也开了,他马上拿水烫开了面饼。
这种分秒不差的无缝连接操作看得小陆先生目瞪口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中华小厨神吧,做出来的饭会闪闪发光那种!
陆景把通知单翻了个面,趣味盎然地就着乔以棠认真做饭的侧颜涂涂抹抹……
二十分钟不到,乔以棠把一碗杂酱面放在陆景面前,他就一个人住,没多余的碗筷,唯一的一套让给了陆景,自己就只能端着个小锅,筷子都是下楼跟房东要来的一次性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