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唤回了他缺失的那块灵魂,又要让他往后余生在求而不得里痛悔。
不恢复才好。
冷漠麻木,就不会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
爱也讲求时机,可是时机对江二少太不公平。
冯羽想了想,开口道:“嫂子是过来人,听我的,要么去撬墙角,要么把他忘了。”
江潋川茫然:“你不是比我小吗?”
“……”这是重点吗?
“还有,你现在不是我嫂子了啊。”
“……”这也不是重点啊!
江潋川在沙发上无力地翻滚了一会儿,冯羽虽然不知道唤醒被自我封闭十几年的感情功能需要多久,但从表情上能看出江二少快要憋坏了。
他额角冒着冷汗,捂着心口,紧皱着眉头,脸惨白。
相顾无言,最后冯羽只能无奈道:“你不是要把他的家产还回去吗?找个借口去见他吧。”
一通电话后,江潋川带着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麻木道:“宋霄要跟来。”
“……”
冯羽心想,完了,这孩子,哦不,这位少爷……
怕是要更难受了。
江潋川出去了一整天,冯羽也在窗边看了一整天的云朵。
云朵是苍穹欲落而未落的泪水,此时凝聚成一块块的鱼鳞形状,很快就要顺着雷声滚落下来了。
他自己的心里也闷闷的。
为江潋川注定的痛苦而痛苦。
但朦胧之中,又仿佛是在为自己而悲哀。
父母将他当成精美的展示品去雕琢,江潋泽将他当成随手可以揉搓压碎的玩物。
而唯一替他挡过巴掌,与他相依为命的少年,只是出于本性善良才伸出援手。如今还在别人的眼神里沉沦,冲破了麻木的束缚,掀开了汹涌的感情,奔赴无望的结局。
世上从来没有爱他的人啊。
那天晚上,从来只会机械一般点评别人情绪的江潋川在他怀里哭得像小孩子一样。
“我一直都想把这些情绪找回来,可是为什么等找回来的时候会这么难过啊……”
“别哭了,阿川。”他看着江潋川通红的眼睛,轻飘飘地说着,“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能幸福的。”
还会为了他的痛苦而痛苦,看到他落泪就心如刀割。
冯羽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吞下了这句话。
宋霄把路清酒护得很严,江潋川转移了属于路家的资产之后,就几乎联系不到他的心上人了。
哪怕江二少其实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看一眼,说两句话,再用自己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判断路清酒今天的笑里有没有伪装,今天的幸福是不是真心实意。
初次心动的纠缠是难以戒断,见了面如饮鸩止渴,见不到又抓心挠肝。
冯羽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倒是比江潋川幸运很多。至少他能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哪怕看着他为别人痛苦。
跟着多年压抑的感情一起被唤醒的,还有江潋川少年时期错过的萌动。
江二少从小冷漠寡情,于是江家居然没人教过他这些,冯羽听到他天真纯洁的困惑和见解之后哭笑不得。
听了几天,忍无可忍:“坐下来,我给你补补生物。”
“你不是比我小吗?”
“这个和年纪没有关系!”
“但我也不是完全不懂啊。”江潋川似乎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比如,我知道你和大哥以前在做什么。”
“那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小孩子不能打听的事情。”
“具体一点?”
江潋川无言以对。
“……”气笑了。
看着这位在江家差点长歪了的少爷,冯羽忘了自己有多难过,直接撕开了两个人的伤疤:“你现在想他吗?”
“嗯。”
“那你想和他做什么?”
江潋川沉默了,冯羽看到他拧紧的眉头,知道情况不妙。
半晌,江潋川忍着沙哑的嗓音嗫嚅道:“冯羽,我好难受啊。”
对于麻木了十几年的人来说,思念和欲念都是很棘手的,就像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见到刺眼的阳光。
无法自控地受到伤害,却无法立刻闭上眼睛。
冯羽紧握着他的手,感受他发烫的体温,紧绷的经络,默默诉说着他对另一个人的爱意有多惨烈。
他望着江潋川颤动的睫毛,紧绷的嘴唇,清瘦的下颌线,还有张开眼睛之后,手足无措地向他求助的表情。
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利用一下对方的懵懂和信任。
如果江潋川不喜欢,就当是一场玩笑,以后不再提了。
冯羽鼓起全身的勇气,想亲一下他的脸颊,结果小腿使不上力气,江潋川又太高,费力之后也只吻到颈侧。
看到江潋川耳梢到脖颈都泛着红,忽然看着他的脸,从眉梢到下颌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冯羽,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不要告诉我你天天看着我的脸,今天才发现不对劲?”
“我对亲近的人感知不准,可能是太习惯你在我身边了。对不起……我就不该天天告诉你我喜欢他。”
“那你给个准话,我可以从明天开始就不喜欢你。”
“但是你现在好像在撒谎,从表情来看,其实你不是很想不喜欢我……”
“闭嘴。”
“一般人谈恋爱,不能这么草率的吧?我现在还喜欢别人,这样太对不起你了。”顿了顿,又说,“而且你以前还是我……”
冯羽彻底火了:“现在不是了!!!”
江潋川脸还红着,牵着自己的手没放开。
冯羽和他两相凝望,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没有那么孤独了。
第65章 番外2
宋霄被一通电话吵醒, 脑袋模糊一片,就听周昊好声好气地劝着:“今天是《星流》剧组的活动,你跟路清酒台上的互动……”
火气立刻上来了:“不去。”
“小祖宗, 他是你剧里的CP, 你好歹营业一次吧?”
“那个人不是昨天才被拍到跟别人约会吗?”宋霄磁性的嗓音里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清澈,淡淡的嘲讽脱口而出,“他自己放弃营业,我放他一次鸽子不过分。”
周昊拿他没办法, 颓丧道:“跟剧组的CP合约都签了, 这次不去,下次早晚还要去。”
宋霄说:“又不是我要签的。”
然而想起周昊要替他向剧组的人费口舌, 他又掀开被子爬起来, 又给周昊发短信补充道:【不是为了路清酒才去的。】
周昊:【好好好……】
浴室镜子里是初长成的少年模样,混血的五官轮廓立体深邃, 有几分不合年龄的成熟。沾上一些水珠的发梢恰到好处地衬出他的苍白。
到了活动后台,一眼看到那个人瘦弱娇小的身影。
路清酒朝他这边淡淡地看了一眼,大概是知道自己不待见他,也没有打招呼。
走近,保持三步距离, 宋霄低头看见他漂亮的眼睛眨动着,羽扇般的睫毛扑闪扑闪,脸上却带着些灰败的颓丧, 一言不发。
这个人明明是很爱笑的, 今天是怎么了?
“上台要营业, 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路清酒愣了愣,随后对他露出一个弧线十分完美的笑容,让宋霄心里更不爽快了。
笑得好看, 但是太假了。
这个人营业也就算了,还一点都不真诚,不敬业。
粉丝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然而一上台,路清酒露出那标准的笑,底下的粉丝立刻就疯了。前排的粉丝默契十足,齐声喊道:“阿酒好甜!!!”
宋霄:“……”
下了舞台,一个怯懦的身影出现在后台休息室门边,朝他们两人望过来。
顾家的小儿子,和路清酒一样,比宋霄大两岁。
和路清酒约会被拍到的就是他。
路清酒姿态翩翩地迎了上去,顾晨飞兴奋地围着他转:“阿酒,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朋友在主城区开了家花店,明天剪彩。到时候红毯边上都会铺满花瓣——”
“抱歉,我明天一整天都很忙。”路清酒眼睫垂下,颇为遗憾地抿了抿嘴,“好可惜啊。”
路清酒单人人气不容乐观,只有和宋霄的双人活动。而宋霄很清楚,他们第二天没有行程。
沉浸在爱情里的人,会错过花海中相拥的浪漫吗?
不合理。
宋霄转瞬间的错愕过后,又对路清酒更不屑了。
搞暧昧就罢了,还撒谎。
到了第二天晚上,端木家和宋家的私宴上,宋霄竟然又见到了路清酒,才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他确实很“忙”。
身边的几位宾客窃窃私语,说路清酒陪了端木家现在的掌权人端木棠一段时间,两人成天腻在一起,比端木先生上一位相好了几年的小明星韩荨更受宠。
怕是要取代“正宫”,短时间内“上位”了。
宋霄远远望着,举着高脚杯的手轻颤,红酒摇晃,映着绚彩的灯光。
他看到,端木棠的手揽上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腰际,而路清酒明显浑身抖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恐惧,瘦弱的小腿迈开退缩的脚步,四下张望,如云的宾客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慌张。
然后路清酒就慢慢低下了头,乖顺地趴在端木棠怀里,再也没有看过其他地方。
宋霄恍然想起,拍戏的时候,路清酒被碎裂的道具玻璃杯划伤了手臂,一句疼也没有喊,默默打开急救箱,替自己包扎了伤口。
他也不知怎么了,无法压抑心里的疼,趁着端木棠被其他宾客缠着,路清酒落单的时候走上前去。
却不知如何开口。
“宋小少爷。”路清酒低头轻声喊道。
平时还叫他名字,到了两家族的私人宴会就换了称呼,倒是很会看场合看脸色。
“又不是谁强迫你来的,你脸上写着伤心,别人看着也难受。”
路清酒微瞪着眼睛,愕然问道:“我看起来不高兴吗?”
“知道了。”他低下头,片刻后换上笑容,“谢谢提醒,下次不会让你看出来了。”
宋霄见他像木偶一样轻声细语,笑意迎春的,就莫名来气。
“你晚上不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答应了端木先生,今晚不能走。”
“答应什么了?”宋霄心里突突地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得今晚留宿不可?”
“拖了很多天啦,不可以让他等得太着急。”
他说得轻描淡写,宋霄却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圈里这样的事情不少,但路清酒只比他大两岁,也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端木棠虽然势力远不如宋家,却是宋霄半个长辈,是他一直叫着“叔叔”的人。
端木棠多少有点欺负人了吧?
“你……你实在不愿意的话,就说我要你陪我,端木棠不敢把你怎么样。”
路清酒眨了眨眼睛,犹豫一闪而过,随后笑道:“宋小少爷,你帮不了我一辈子呀。”
宋霄心里刺痛,沉沉地发冷,堵得难受,最后话语化成利刃,狠狠扎了一道:“你自甘堕落,谁要管你。”
大概是宋霄话说得重了,路清酒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宋霄:“……”
你是傻了吗?这种事情还要逞强?!
等宴席散去,路清酒与他擦身而过,竟然抬头望了他一眼,轻声说:“谢谢你,但是我要走啦。”
好像要奔赴灌满熔岩的深渊。
宋霄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拉住他细瘦的手腕,在他茫然无措的眼神下,咬牙恨恨:“承认自己害怕有那么难吗?”
他牵着路清酒的手迎到端木棠眼前,一个字也没多说:“今天他陪我。”
端木棠眼里的震惊和怒火只闪过一瞬间,而后压了下去,化成一个体面的微笑:“养在身边的小玩意儿而已,能让宋小少爷开心也好。”
路清酒比他大了两岁,身体却十分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折断。
两人迎着晚间凉风,相对无言。路清酒报了个地址,司机把他们载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宋霄望着满墙枯萎的爬山虎,和满街与灰败的楼墙格格不入的紫红色霓虹灯,隔着车窗望见几个站在街边浓妆艳抹敞开领口的女人,终于在路清酒开口道别之前跟了上去。
“我送你回去。”
站到楼道门口,摇摇欲坠的发黑的老旧灯泡悬在眼前的时候,路清酒轻轻推开他,笑道:“小少爷,里面就不是你这样的人物该去的地方了。”
然而宋霄越被阻止越逆反,牵着他的手就要上楼,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六楼,生锈的铁栅栏门后,传来玻璃酒瓶碎裂的响声。
开门时一个坐在沙发上颓丧如烂泥般的男人将酒瓶摔到他们眼前时,路清酒侧身挡在宋霄面前,脚腕承受了一击钝痛。
宋霄忽然知道路清酒为什么那么擅长处理伤口了。所幸,玻璃没有碎。
喝得烂醉的人不管他们,嘴里只顾着骂骂咧咧,听不清内容。
“这是……”
“是我舅舅,他把我养大。”路清酒轻轻一笑,“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你的,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在一道门将他们两人阻隔开来之前,宋霄在污秽不堪的骂声中认真看着路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