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日记篇幅比较短,讲的都是学习生活还有小伙伴之间的琐事,一点一滴之间都透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热情。孩子的世界,只要可以不断探索,大部分时间都是快乐的。
徐皓陷入在对往昔的回忆里。因为,他当年就是这样开始的。一些零碎的片段飞舞充斥在他的记忆中,像夏天野外飞舞的萤火虫,明亮却透露着一丝丝不真实感。
无论是那年午后球场树荫下的柠檬茶,还是夏夜里的篝火和捕捉萤火虫的网,都像是镜子里的倒影,清晰刻在脑海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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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又有的新的游戏机。他总是玩不好,就让我帮他通关积分。我帮他连续闯了三关,他却生气了,一把将游戏机抢走了。其实小孩子不应该玩太多游戏,我得去学习了,要不然又会被妈妈说。虽然题目我都会,作业也都做完了。
——爸爸好几天没回家,也没说他要去哪里。妈妈不太开心。她说我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得帮忙分担照顾弟弟。我什么都没说,默默把弟弟甩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我问妈妈洗衣机要怎么用,她说那个早就坏了。只好一件一件手洗了。
——今天放学回家,家里的门居然打不开。我试了很多次,都打不开,只能去隔壁哥哥家写作业。过了一会,我听见家里的门打开的声音,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叔叔从家里走出来。我担心家里来了小偷,就想赶紧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谁知钥匙才插进门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爸爸回来了。虚惊一场。但爸爸看起来不太高兴,他的眼神让我害怕。
——爸爸妈妈好几天互相不说话。我知道他们又在生气。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对我的态度就会特别好,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我很难受。妈妈刀尖一样的眼神也让我很难受。晚上弟弟过来敲我的门,他说他很害怕。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我得保护他。
——有时候我想离开这个家。
——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去旅行了。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参加夏令营,有些紧张,却很兴奋。夏令营,总比被丢在向下亲戚家要好些。难忘的暑假,有着落了。
——简直太神奇了!我遇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新朋友。他身手敏捷,特别擅长运动,还和我一样喜欢傲特战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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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皓把那一页翻过去,未曾察觉,一眨眼便有眼泪落下来。
“徐皓!”徐默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他拍打着徐皓卧室的百叶窗帘,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徐皓你睡着了吗?”
“在,没有。”徐皓赶紧用纸巾按按双眼,将日记本合上,塞在枕头底下。他翻身下床拉开帘子,对上徐默通红的双眼。“默哥,你怎么了?”
徐默张张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发不出声。许久,他才颤声问:“小白的日记,你看了吗?”
“看了一部分。”徐皓说。“大都是小学生的日常。”
“小学时期......还有别的什么异常吗?”徐默咬牙扶着墙边,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本子,满眼都是红血丝,呼吸都在打颤。
“他家家庭气氛不太和谐。几次提到父母关系不太好。默哥,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信息?”徐皓看着徐默的反应,心脏咚咚狂跳。他拉着徐默进了房间,让他在旁边坐下。
他忐忑地望着徐默,看他几乎跌坐在椅子上,缓了半晌,说出几个如同晴天霹雳的字。
“小白......疑似被他父亲猥亵。”徐默说。
“你说什么?”徐皓怀疑自己听错了,急忙反问。
“不,不是疑似,是肯定。不,是更糟。”徐默伸手抹了一把脸,将手里的本子举到徐皓面前。“就是这一篇。我看了两遍,就不忍再看下去。你帮忙看一下,是不是我理解错了。希望是我理解错了。”
什么.......徐皓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机械地抬起双手接住徐默递过来的本子。
他还是不敢确信刚刚听到的那两个字。
他没办法把那两个字和沈霄白的脸联系起来,就像他没办法把那两个字和自己的脸联系起来。
本子不大,却十足沉重。徐皓望着封面上熟悉的字迹,一时也失去了翻开它的勇气。
第32章 残酷的真相
那时的沈霄白,快要读初三。
确切说来,是初二结束后的暑假。
那时的沈霄白个子长高了很多,成绩也很好。他喜欢乒乓球,也很有天赋,学校里有比赛的话,他总是特别引人瞩目的那一个。隔壁班的女孩子们也会加入讨论:“哎,沈霄白有点帅诶!”“是啊,他怎么都晒不黑的!”
课余时间,他总会叫上几个小伙伴比试几场。球台旁也总有人为他加油呐喊。
他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爱好,平日里那些阴霾终于在阳光下渐渐散去。
小区的球台周围正好有大树遮阴,凉风习习下,日光晒着他们健康紧实的肤色。青春的活力从被汗水打湿的运动球衣中散发出来。
沈霄白又赢了一局,邻居家的哥哥对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歇会吧。哎,我真的跑累了。”邻居哥哥弯下身子撑着膝盖,调整好呼吸,从球台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沈霄白。“给,喝点水。”
沈霄白用手背抹一把发带下面的汗水,笑得双眼弯弯,双手接过水瓶。“阿正哥不许耍赖哈!还有一局才能分胜负呢!”
“我输啦!”被叫做阿正的,就是沈霄白邻居家的孩子——顾正谊。
说是哥哥,他也只比沈霄白大一岁,两人在一个学校读书,只是阿正比小白高一个年级。虽然只是邻居,但他和沈霄白关系很好。在沈霄白父母不睦被频繁冷暴力的日子里,是他给了沈霄白亲如兄弟般的陪伴。
此时他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一脸抱歉地笑着对沈霄白说:“我妈给我找的英语家教这就到了,得收拾收拾回去上课了。”
“你该不会是怕输找借口跑路吧?”沈霄白将喝了两口的矿泉水瓶子盖上,撅着嘴巴为这场意犹未尽的竞赛感到遗憾。
“我输给你输得还少吗?”顾正谊伸手揉揉沈霄白的发顶,笑得有点宠溺。他比他高一个头,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自然。“晚饭后咱们再出来打。我陪你打满五局。你也回去吧,这么大太阳,小心中暑哦!”
“嗯。”沈霄白不甘心,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约好了晚饭后打球,而这次失约的是他自己。
沈母和沈霄亭已经离开家。
暑假是最好的补习时间。沈霄白知道,母亲会陪着沈霄亭在离家二十公里以外的补习班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会回来。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单独跟父亲,还是单独跟母亲在一起,都比他们俩都在家的时候好过些。
他把汗津津的运动衣脱下来挂在毛巾架上,拿盆接了些自来水蘸着毛巾擦拭身体。太阳把炙热的温度传递到自来水里,摸上去温温的,甚至是有些烫手的。这个温度洗脸洗手都很舒服,沈霄白索性端起盆从头到脚浇了一遍,倒也神清气爽。
“小白,做饭吗?中午咱们吃什么啊?”沈父一边喊一边从书房里走出来。“你这洗手间上得有够久啊!”哗啦——他忽然拉开洗手间的门。
沈霄白刚刚穿上短裤,头发还湿漉漉的。“哎?爸爸!天气太热,我就冲了一把。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该做午饭了。爸爸最不擅长弄这个,还是你煮的面好吃。”沈父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燃起危险的火焰。而沈霄白正往头上套T恤,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把球衣泡上就来。”他说。“都是汗,不洗的话就臭了。”
“放那儿吧,我来洗。”沈父笑了,“我做饭不行,洗洗衣服袜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沈霄白心里一暖,上次见到他对他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愿意给他洗衣服。
久违的父爱,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他娴熟地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和鸡蛋,清洗干净切好,烧油炒锅爆香葱姜,加水煮面,最后再磕进两颗鸡蛋,一气呵成。
很快,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桌,他兴冲冲地去叫正在洗衣服的沈父。
“爸爸”那两个字没叫出口,他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沈父手里拿着他浸满了汗水的球衣,正贪婪地嗅着。
是的,那件衣服没有洗,只是站在门口,都还能闻到若隐若现的汗味。
一种莫名恶心的感觉顿时席卷了他,让他叫不出声,更迈不开腿,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里,望着那张熟悉又亲切的脸上,呈现出陌生的享受表情。
为什么会这样?
不恶心吗?
那一瞬间,他丧失了听觉触觉,还有思考的能力,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融化瘫软在水泥地上。
“小白。”
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父已经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小白,你长大了。”他说。“你很优秀,你会越来越有魅力。”
“爸爸。”沈霄白叫了一声,仿佛被魔法定住一样,全然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他不懂,虽然隐约知道这有些不寻常。
“想不想让爸爸更喜欢你?”那个蛊惑的声音在问。
而他只是下意识地点着头。
他拥有的,向来不多。
他想要的,不过是与弟弟一样平等的关爱。
他只能说好。
他不容分说被拖进主卧室里。
那门从里面落了锁,他模糊记忆里就都是钻心的疼和迷茫的恐惧,还有汗水里肌肤相触的滑腻,以及腥且恶心的味道。
疼到后来他开始哭,然后猛然被扇了一巴掌。
“别出声!要知道,爸爸是疼你的!”
是的。疼。他脑子里一团混沌,只得压抑着声呜呜咽咽地啜泣。
时间定格了。
最单纯美好的沈霄白,被困在了十五岁的夏天,迷失在那年的炎热里。
“小白,出来打球吗?”傍晚,顾正谊在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呼唤。
以往敲不过三下,沈霄白就会蹦蹦跳跳地拎着他的球拍跑出来,甜甜地叫着“阿正哥”。而这一天,开门的是沈父。“小白他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过两天,等他好了,再让他找你一起玩。”
“哦。”顾正谊往门里望了望,没看见沈霄白的影子,只好失望地往回返。
“咔哒”,外面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沈霄白侧躺在床上咬着枕巾,眼泪簌簌落在耳朵里。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的,是我呢?
他在日记里写到。
第33章 争端
当血液齐齐往头上涌去,激愤之于,还会让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的感觉。
徐默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恢复一点思考能力。
徐皓捧着日记本怔愣当场。徐默看见他泪流满面,如同最初他自己读到这篇日记的时候一样痛恨交加。他开口向他提议:“小皓,我想看看小白之前的日记。”末了,他又补充解释道:“我不确定这种事,最早发生在什么时候。有没有什么先兆可循。”
但徐皓没说话,只是戒备地抱紧怀里的本子,像只备受惊吓的鸟。
“小皓。”徐默察觉出他神色有异,伸出双臂轻轻搭在他肩上,“你也很难接受是不是?我和你一样难过,小白是最无辜的,他不应该遭受这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为他讨回公道。”
徐皓心如死灰地缓缓摇头。“可是,太迟了。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自己也生死不明。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能怎样替他讨回公道呢?”
“我会尽力找到他,好好照顾他以后的生活,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他。”徐默望着徐皓,眼神切切,却是对沈霄白的表白。
“可是,现在他找不到了。我们都找不到他了!”徐皓垂着头,双手抱住膝盖,看上去十分沮丧。他咬住牙,发出深深地叹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跟我说,觉得自己配不上喜欢的人;为什么就连触碰到自己喜欢的人都觉得是对他的一种玷污。那个禽兽毁了他,彻底毁了他。”
“可是在我心里,小白始终是小白,始终都是最美好的样子!以前是,现在依然是。我没有放弃他,从没想过要放弃。”
徐皓有些犹豫,他张张嘴,欲言又止,嘟囔了一句徐默听不懂的话,又或者说是听不清的话。
小白,如果不是小白,那又会怎么样呢?
徐皓仍是摇头。“我累了,你能不能让我先静静?”他对徐默说。
徐默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请求。
他看着徐皓脱力地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似乎经历过那一切不幸的人,是他自己。
“好。”徐默说。然后他转身退出了徐皓的房间。离开前,还很仔细地帮他把帘子拉上。
那一瞬间他心里也有一点模糊,眼前的徐皓,仿佛就是那时无助的沈霄白。
他心里有一种冲动,想要抱住那个时候的沈霄白的冲动。
“别害怕,未来是你的。”
沈霄白很不幸,但徐默又庆幸,他遇见沈霄白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差不多走出了阴影。
他没有被遭遇打倒,没有一蹶不振,像一棵坚强的野草,在漆黑的泥土里倔强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