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羽在学校里照样跟他热络,装得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沈青心里懂了,那杯酒大抵是陈萧羽让人端给自己的,那是个恶心的圈套,不是梁锋,不是陆天鸣在,恐怕他被人侮辱的照片会被登在小报上,名声毁于一旦。
他早就知道这个圈子里人踩人,互相陷害,但同学之间发生这种恶心的事倒真让他寒心透了,陈萧羽为什么针对他,估计看他和陆天鸣走得太近,一毁了他,也会毁了陆天鸣对他的兴趣。
沈青轻轻嗤了一声,眼神沉了沉。他从裤兜里取出那方挂坠盒,不由得深思起来。陆天鸣带着的挂坠……这个人是谁?
“爸,我把文件拿来了,您看看。”
一方摩天大楼之上的宽敞办公室内,三方镶嵌在墙壁中的显示屏正在轮放着剪辑的样片片花,陆锦扬踱到办公室内,小心端详了半眼靠在沙发内的陆天鸣:“您决定好投资方了?”
“我倒想再看看那个小鬼拍出来的电影。”陆天鸣双指夹着雪茄,思虑道,一个漂亮的女子靠在他身边,懒洋洋为他沏咖啡。
“爱琴海的那部文艺片主演?”陆锦扬有些警惕:“那个还没毕业的小演员演的?”
“最近他让我有点兴趣,可以跟他玩玩。”陆天鸣低沉开口,扫了陆锦扬一眼:“你既然成家,好好管住自己,别再发生上次那种让我颜面扫地的事。”
这是父亲的最后通牒。陆锦扬皱紧眉头,一股危机感爬上脊背,他了解父亲,也知道父亲说一不二的个性。但是……那个人……他握了握拳头,暂时沉默点了点头。
第29章 巧遇
“豆腐多少一斤?嗯,给我称点……”第二天学校没排课,沈青像往常一样去玛利亚医院帮忙,又被派出去买菜,他背着包到处逛菜市场,正逛得入神,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是你!好久没见啦,最近学习还好?”
他回过头去,先前那个见过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站在身后,一身缎子牡丹褂子,拾掇得很干净。沈青也笑了,这段日子他跟这老太太老能打照面,见面就都聊一会儿,对方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又琢磨偷偷去看外婆了。
“奶奶,我帮你拎会儿吧?”半刻后,他们肩并肩往小路上走,沈青看着对方拎了菜篮,就下意识接过来对那老太太笑了笑:“您忙呢?”
“不忙不忙,出来散会儿步,你这次买的菜好啊,真会挑。”那老太太夸他:“你叫什么名字呀,奶奶问问你。”
“哦……我姓梁,叫安然。就住在玛利亚医院,有空您可以……”沈青刚想说过来玩,想想又不太好,老人家哪能去医院,就赶快笑了笑。
“今天啊,我儿子回老家吃饭,刚好家里人不多,也买了菜,最近你老是帮奶奶拎东西,不如这次进来坐坐,喝口茶?”
他把那老人家送到岔路口,那老太太却对他一笑,热烈扯着他胳膊肘道。
沈青笑了笑,城市虽然发展很快,但在这种老城区还是有很多淳朴的老人家,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自己没事,却想着老人家菜篮子沉,就懒得推辞,径自把菜给那老人家拎到了家门口。
那是一栋灰色的欧式二层小楼,已经很旧,铁栏围绕的小院里种满了蔷薇和月季,爬山虎的藤蔓葱茏,沈青怪不好意思被那老太太请到家里,局促坐在铺着羊毛垫的沙发上,有个像是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给他端了茶。
“太太,这小年轻长得好啊,哪里带来的?”
他听见厨房里那保姆跟老太太寒暄,老太太朗声笑了:“老帮我忙的,不好意思请他来喝杯茶!”
沈青环顾四周,家里的摆设虽然看得出原始的阔气,但是已经很陈旧了,整理得很干净,木地板磨得光亮斑驳,暗色的木质楼梯旋转通向二楼,落地窗前放了蒙着锦缎的老钢琴,还有洗得很干净的蕾丝窗帘,茶几上摆着刚剪枝的月季。
住在这里的主人一定很舒适,虽然陈旧,但宽敞干净,里面装潢也颇有家的味道,环境又放松又优雅,空气里还有花的香气,要是自己能住在这里……
他正喝着保姆端来的茶,刚想差不多走了,却一眼看到一个西装男推开门,一躬身请后面的主人进屋,他和那个西装男撞了满眼,两人都一愣。
这是陆天鸣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保镖,他都认识了!
“安然?”沈青猛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正好撞上进屋的陆天鸣的诧异双眼,他第一次看到陆天鸣这样,勾松的领带结和解开领扣的黑色衬衫,西服外套随兴搭在肩膀上,看似刚刚从外面赶回家。
“……陆总,陆总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您家……”半刻后,沈青老大不好意思被老太太按在椅子上吃饭,他当时就想走,被老太太一把抓住,非得不让他走,得吃个饭才让走。
“哈哈哈,这不是缘分?太巧了!”陆天鸣大笑,坐在一张扶手椅上,饶有兴致看着他:“我母亲非得隔一段时间就回老房子里住住,说是这里才有家的味道,她常对我说有个好孩子帮她拎东西,却没料到是你。”
“看你在外面天天忙,也就是回家轮的上吃顿好饭。”老太太给陆天鸣边盛饭边埋怨:“也不知道有空出来陪我逛个街,买买东西。”
“我哪有空呢,妈。”陆天鸣无奈一笑:“生意忙不过来。”
“也不知道整天怎么忙,都是瞎忙!什么时候带儿媳妇回来给我瞧瞧!”老太太神气训斥道:“不懂事,钱能赚完啊?现在你有了儿子接班,自己身边留个知冷知热的是正经。”
沈青有点忍俊不禁,他看着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被母亲训,还只能无奈讪笑,倒真是很有意思。
“吃菜呀!”那老太太给沈青夹菜:“别理我儿子,今天做了鱼!你年轻,多吃点,他在外面应酬吃多了好的,早不习惯粗茶淡饭喽!”
“瞧您说的,妈做的菜我一直都……”陆天鸣刚想辩白,却被老太太一筷子敲过去:“也不知道是谁,好几次叫回来吃饭都不回来,难得回来一次还要摆架子!”
“妈,我哪里摆架子了,你问问安然?”陆天鸣无辜一笑,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沉青的脚,沈青慌忙道:“没、没架子!陆总人可好了,帮了我好多忙,我特别尊重陆总。”
“哎呀,你别帮他说话,他就欠人训他……”老太太大笑,又疼爱看了陆天鸣一眼:“下次啊,还得多回家坐坐,听见没?……”
第30章 利刃
从那天去陆老太太家里吃过饭之后,沈青再在菜市场附近碰到陆老太太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老太太待他太好,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为了几块钱能砍价砍得很淋漓的老太太会是陆天鸣的母亲,做梦也想不到。
“我跟你说啊,安然,天鸣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小时候他爸过世得早,跟我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老太太经常拉着他聊天,两人一起顺着小道往回走。
“天鸣这种硬气不服输的性格,就是从小养的,小时候家里穷得很,有人到家里来要债,他被人狠狠打了也瞒着不跟我说,一个人咬牙去赚钱,白手起家,把他爸的债还了。”
“……真的吗?”沈青略带惊讶,虽然看过关于陆天鸣的报道,但从亲人的口中听到这话确实感觉不太一样:“小时候……你们很苦?”
“我一个人带大了天鸣,虽然他现在生意有了起色,但是我总想着能节约就给他节约点。”老太太笑道:“天鸣不让我跟其他年轻人多说话的,但是他说,你是个坦诚的好孩子,可以多教你回家陪我说话。”
“他是不是生意特别忙,很少回家啊?”沈青进了小院,帮着老太太拎水浇花,隔着铁门,他看见两个黑衣男人正警惕看着他,是陆天鸣派在家里的两个警卫。
“是啊,忙得很,有时候几个月都看不到他。”老太太拿了剪刀,慢慢一支支给月季剪枝:“我说了家里该怎么就怎么过,他担心,非得派两个人守在家里,好不容易才能摆脱两个讨厌鬼,出去自己逛逛。”
“他是担心您啊。”沈青看着老太太背对两个警卫对他挤眉弄眼,忍不住嗤笑:“您也是的,年纪大了,有人陪在身边做事方便。”
“梁先生,陆总让您下午三点陪他出席一个酒会。”
铁门哗的一响,沈青在月季花丛边抬起头,陆天鸣的司机伫立在门边,对他递来一张精致的入场卡:“我来接您,老太太的活家里有保姆帮忙做,您歇着。”
“……别,别这么客气,你喊我安然就是了。”沈青老大不自在,那司机说话毕恭毕敬,平生都没被这么对待过,他接过卡:“现在就得去?”
“是,现在马上去。”那司机冷淡而不容置疑道,给他拉开铁门。
沈青坐上陆天鸣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上次一起吃饭之后,陆天鸣总是时不时让他陪同出席酒会,晚宴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场合,又不得不去。
待他到了会场,很容易就在会场入口处找到了被几个企业家众星捧月其中的陆天鸣,和一众脑满肠肥的中年富商不同,陆天鸣一身贴身剪裁的休闲西装,腰背挺得笔直如松,宽阔的肩膀看上去很强健。
“容我介绍,刘总,王总,这是梁安然,咱们星河影视学院新出道的小明星。”看他来了,陆天鸣单手斜插在裤兜里,朗笑着把他介绍给几位身边的富商。
“您,您好。”沈青忙不迭与面前几个人行礼,他很尴尬,刚刚换上的西装好像有点闷得喘不过气。
“刚出道的小明星啊,怪不得受陆总喜欢,最近总带在身边。”一个带着宝石扳指的胖子笑眯眯跟他握手:“前途有望啊!啊?哈哈哈哈哈!”
沈青笑着敷衍几句,心里却是对这种社交辞令不以为然,先前他在剧组没人把他看在眼里,呼来喝去,他和陆天鸣接触一密切,人人都夸他前程璀璨,前途一片光明,也是够了。
“真抱歉,把你拖到这里来陪我,只是酒会无趣,有你在会觉得有趣点。”陆天鸣捏着沈青的肩膀,搂着他入场,凑近耳边笑道。
沈青刚想言声,却看不远处陆锦扬快步走来,和父亲点头示意,他感觉到对方炙热带刺的视线扎过来,连忙假装把视线集中到别处,他了解陆锦扬,陆锦扬明显开始怀疑他了。
“爸,今天我把几个导演都请到场了,到时候的赞助……”陆锦扬的声音传到耳边,沈青正看着面前玻璃高脚杯出神,一眼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然在杯壁的倒影一掠而过,然后……
“……小心!”
他看见寒芒在空中一闪,陆锦扬的身形在视线中模糊,沈青下意识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怒道:“你干什么!?……你……”
那瞬间,刀刃的寒芒从空中擦过,他感到脸颊一疼,然后是陆天鸣粗暴一把将他扯到身后,迅疾一个鞭腿踹倒那方人影,反手一擒将那人按倒在地。
“——医护人员!!!”陆天鸣把那人摔给两个警卫,暴怒低吼道,沈青感觉热辣辣的液体从脸上往下流,疼得头晕,只感觉陆天鸣的胳臂牢牢扶着他,紧得像是铁箍,他一抬眼发现对方的表情被怒气扭曲了,近乎暴虐。
“……看着我……你没事吧!?”他听见陆锦扬紧张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宾客骚动喧哗。
“我没事!没事,我……”沈青感觉陆锦扬靠近了,他的手紧紧捂住右脸,摇了摇头仓皇后退,头晕转向:“我去……去医务室一趟。”
第31章 夜间小憩
“我……我不疼,陆总,我没事的。”
刺疼顺着脸颊蔓延,沈青皱眉让医护人员在脸上的伤口消毒,对坐在对面狠狠抽烟的陆天鸣道。
“你是个演员,安然,如果你的脸……”陆天鸣抖了抖烟灰,眉关紧锁,半刻只开口:“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让你尽量不留一丝伤痕。”
沈青心里松了松,刚想开口,又听陆天鸣冷冷道:“你为何要舍命保护锦扬?”
沈青心一抖,一股慌乱浮了上来,他听得出对方语气里的浅浅怀疑,他与陆锦扬非亲非故,却做出夺刀这样的举动,陆天鸣怀疑也不奇怪。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他自从小时候救出陆锦扬,保护陆锦扬就成了一种本能,他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本能却一时半刻改不了,哪怕恨意深入骨髓。他突然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低下了头。
“我……我只是看到那个人拿着刀,下意识就……”沈青努力思考,抬起眼看着陆天鸣:“……您……您也在我旁边呢。我只是觉得,不要伤到其他人……”
陆天鸣凝视他半刻,眉关微微松弛,片刻嗤笑出声,耐人寻味盯着他。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来,等会送你回家。”
沈青听见对方这么说,便压着纱布点了点头,看着医护人员离开,他在会客室等了半晌都没见人来,看看手表已经晚了,就起身收拾收拾东西,估计陆天鸣又有事,他还是先回医院吧。
酒会已经散了场,场内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来回忙碌,他从外套上取下墨镜戴上,遮住一点脸上的纱布,就径自穿过走廊下了电梯。
夜间冷得很,他在酒店入口也没看见陆天鸣的司机,就自己穿过马路,等了半天公交也没见公交来。
脑间一股巨疼,他皱紧眉头,偏头痛的症状是那次被抛下海水之后留下来的,恐怕是那时被殴打留下的后遗症,三不五时受冻受风就会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