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身体很健康,抽血化验,各种指标都很正常,没有身体恶化的痕迹。”一个多小时后,柳一楼翻着一堆检查报告,推了推眼镜,异样皱紧眉头,最终凝视着一方腹部的X光片,看了很久。
“你再躺下。”他安抚沈青道,示意他在那方靠椅上躺好,起身走到药柜边,取出一方听诊器。
沈青有种坐以待毙的感觉,他看着那冰冷的听诊器听着他的心率,又移动到腹部,压着腹部的凸起的肿块听了很久。
“……怎么了。”沈青绷着脸,心里其实虚得很。
“……没什么,一切正常,囊块可以通过早期手术移除。”柳一楼取下听诊器,那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狂喜,之后却沉敛在那双研究人员特有的睿智双眼后。
“你过来,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他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干净利落把研究报告塞进文件柜里:“跟我来。”
第54章 海中怪兽
沈青裹着羽绒服,全身发冷,他跟着柳一楼穿过幽深的走廊,上了电梯,直到顶楼。
顶楼只有一扇巨大的密码锁铁门,柳一楼输入密码,带着他径自穿进房间内,他发现沈青脸色发白,就给他倒了杯热咖啡。
“这是……这是什么!?”沈青捧着咖啡,踱到一方巨大的玻璃水箱前,柳一楼打开水箱的照明灯,他吓得把咖啡差点泼到了地上。
水箱里正盘踞着一条庞大的海蛇,全身都是湿滑鳞片,腹部下生着四只软足,头顶有两方小小的骨质突起,一眼望去,几乎让沈青想起了龙的模样。
他回顾四周,那方巨大的房间内竟布满了水箱和玻璃柜,里面浸满了许多古怪海洋生物的标本,海牛,欧氏尖吻鲛,黑角鮟鱇,大王乌贼,一眼望去觉得狰狞,又不由得让人心生好奇,想仔细看个透彻。
“那条角海蛇,是我年轻时,随财团的科考船在北太平洋深海捕捞上来的样本,打捞后由我命名,从未在学术界公布,恐怕全世界也就只有我收藏的这一条。”
柳一楼斜靠进一方扶手椅里,示意沈青坐在他身前的椅子上:“深海生物,都十分古怪,但有一种独特的美……然而,我的收藏里最珍贵的也只有这条角海蛇,其余只是泛泛收藏罢了。”
“所以你才开始研究海洋生物是吗?肯定特别有意思。”沈青四处乱看,他暂时忘了沉重心情,他从小就特别喜欢读关于深海的科普读物,对海特别痴迷,一本海洋生物大观都给他翻烂了。
“让我真正对海洋生物狂热的,是这个生物。”
柳一楼笑道,他从桌边拿起一方投影仪的遥控器,按下开关,投影仪的幕布慢慢下降,在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出现在幕布上时,沈青睁大了眼睛。
“美人鱼?!!!!!”他叫道,差不多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在那方模糊的黑白照片上,正是一个轮廓清瘦的人形生物,头上的头发像海草披散,而身躯下方却是一条扭曲的长尾,横搭在渔网内。
“这是我们的潜水艇从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处找到的一种生物,事实上,比起人鱼,我更愿意将它命名为“塞壬”。”柳一楼平静笑道。
“塞壬,是希腊神话中将水手诱入海底撕碎的海妖,当初被打捞起时那个生物很快就死了,身上有被咬食的伤痕,肺部破裂,这是深海生物被打捞上船后共同的特征,它们适应不了陆地的气压。”
“它的尾巴,并不像童话的人鱼一样是轻盈鱼尾,相反密密层层生满了骨刺,鱼尾特化出巨大的鲜艳薄膜,全部张开时接近两米,这像是毯子章 鱼的特点,我们揣测出这样的鱼尾发育,应该是为了震慑海洋里其他天敌。”
“它们的皮肤上有一层特殊的膜,有维持体温的作用,手臂覆盖着非常坚硬的鳞片,全身肌肉修长强韧,指甲十分坚硬,像是肉食动物的利爪。”
“如果你亲眼看见它,你会觉得它根本不像人类……它像是海洋里的猛兽。在解剖的时候,它的胃里甚至有未消化完全的鲨鱼肉。所以,用塞壬这种凶暴的海妖为它命名,我觉得很合适。”
“……老天。”沈青眯着眼睛仔细看着那张照片,模糊辨认对方说的那些特征:“真有意思……”
“最有趣的是……当初我和我的搭档亲手解剖它的时候,我起初判断它是雄性,因为它的体内没有子宫。”柳一楼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亮:“但最后,我们解剖时发现,它的腹腔内形成了一层有弹性的包膜,包膜内,寄生着鲜活的坯胎,它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沈青膛目结舌,他看着那张照片,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它已经死了,我们就把坯胎提取出来,打算做成标本,送到发表会上发表研究成果,但是,我的搭档很执着。”
“……执着?”沈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执着?”
“那个生物刚打捞上来的时候,生命体征还未完全消失,我的搭档认为它的坯胎可以在实验室里培养存活,用我们培育试管婴儿的方式。”
“我们都觉得他疯了,但是,他才是真正完成奇迹的那个人,像是上帝之手!!!”柳一楼站了起来,他发着狂热光亮的眼睛凝视着沈青。
“他完好无缺的从那个生物体内分离出了坯胎,带着坯胎在一个夜晚坐着救生艇,小组三人一起逃离了科考船,几个月后,他给我写了信。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一把抓住沈青的肩膀,几乎让沈青觉得发疼。
“他是个绝世的天才,也是个彻底的疯子。虽然那个生物外表和我们人类截然不同,但却提取出了与人类十分相近的DNA,他为了让坯胎继续发育,就用手术把那个坯胎植入到了他的妻子,同时也是他手下的研究员的体内。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我二十年来一直疯狂的满世界找他,想知道试验的结果,但后来他死于实验室爆炸,他的妻子,也在数年后饮弹自尽。我以为他的实验没有成功,但是……”
沈青被对方捏得生疼,他一把挣开对方的手,有些尴尬:“柳先生,你……”
“直到见到你,我才知道,那个科学狂徒,他的实验完美无缺的成功了,而且,这项成果一旦在科学界发表,会举世震动!”柳一楼大笑起来,他一把握住沈青的手,急迫得几乎颤抖。
“……你快告诉我,你的父亲,是不是叫沈远航?”
第55章 生命与真相
沈青的头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在听到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名字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没有见过父亲,一次也没有,三岁后,他也再没见过母亲,父母从来没有来外婆家看过他,他以为是父母狠心,但是……
“你那死鬼爹,沈远航,就从没有给你寄点儿生活费回来……那也不打紧,我家阿青还这么小,好歹回来看看啊……”
外婆常年累月唠叨过的名字浮过心头,沈青全身紧绷,机械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天是眷顾我的,让我亲自见证神之手的奇迹……”柳一楼激动得声音颤抖:“那你体内就不是肿瘤,而是……”
他哆嗦着手把沈青按回沙发,从药柜里取出一方听诊器,按在沈青下腹听了半刻。
“我没有听错,你体内的坯胎已经有胎心了,大致有四个月左右。简单来说,你是怀孕了。”
“卧槽!?”
沈青像被烫到一样跳了起来,怒道:“你神经病啊!?我是男的!!!”
“人类之中,偶尔也会出现雌雄同体的现象。”柳一楼从容对他解释:“体内同时存在两种生殖系统,虽然是小概率,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不过,你并不属于这种情况。”
“当初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生物时,我也以为它是雄性,它有完整的雄性生殖系统,但能够在体内受精孕育坯胎,坯胎孕育时,会在体内自然形成一层包膜,对母体形成类似寄生的关系,慢慢长大。”
“…………你疯了,我不可能……”沈青愣怔道,转身恼怒要走。
“我听到胎心的那瞬间,又看了X光片的体内透视,我就知道,你就是沈远航在二十年前移植进他妻子体内的那个坯胎。”柳一楼平静看着他:“你无法否认。”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青斥道,重重甩上门。
“回家问问养育你长大的人,你出生时,想必有跟人类不同的特征吧。你总要接受的……”
隔着门,沈青听到对方的笑意隐然传来,他全身发麻,快步下了电梯,逃也似的离开了研究中心。
……什么鬼东西,什么恶心的说法?信口雌黄也要有个度。
他心乱如麻,让保镖把自己送回外婆家,他外婆出门看店去了,他用钥匙打开门,一头钻进房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为什么父母从来没有看过自己,是狠心把他丢在外婆这里,还是……
沈青的脑子像要炸了,他躺了很久,机械出了房门,走过客厅,在外婆的房间停了停。
他看见一只木箱子静静的躺在外婆的床底,那是他外婆很宝贝收着的很多小玩意,信件,还有收集的邮票,从小他外婆就不让他动。
他鬼使神差走进房间,把那只木箱子拖了出来,在地板上打开翻找了一会儿,里面有好几本泛黄的相册,邮票,还有他小时候玩的玩具。在最后一本相册的扉页里,他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母亲,母亲身边的男人想必是他的父亲,他第一次看见他父亲的照片,那是一个高瘦而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俊秀男人,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他的母亲也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襁褓里的他,两个人都没有笑。
那照片底下还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是几个月大的他,躺在一方浸水的木盆里,笑得很灿烂,蹬着小脚。
“小时候啊,你就是爱哭,但是我一把你放进水里你就不哭了,就开始笑,小时候就老把你搁盆子里。”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青转过脸,他外婆正伫立在身边,慈祥对他笑了笑。
放进水里……沈青的心沉了沉,他抿了抿唇,还是低声问:“小时候,我跟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外婆的笑意一僵,叹了口气,坐回床边,问他:“阿青,你怎么想到问这个了?”
“今天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有点……”沈青的心有些发沉:“不一样?”他试探。
“我就知道,有一天你是肯定会知道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检查也检查得出来。”沈老太太重重叹气,敲了敲肩膀:“最小的时候,我去照顾你妈……”
她看着沈青,轻轻摸了摸沈青的头。
“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生出来的时候,眼珠子蓝得发青,身上糙糙的,跟覆了一层小鳞一样,摸起来硌手……我怕你以后被人欺负,好在你越来越大,那些细鳞就干了,我用布搓一搓就慢慢掉了,眼珠子的颜色也褪掉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你喜欢水,只要泡在水里就不哭……”
第56章 寝食难安
沈青的心跳在那一刻像是瞬间停了,他多么希望沈老太太对他是撒谎,可是他又无比清楚的知道,老太太不会撒谎。
他是个怪物。哪怕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他本质上是这样一个怪物?他几乎不敢相信事实,他没有骨刺分明的鱼尾,但是为什么他的身上发生了和那个怪物一样的事?
沈青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蜷缩着身子,彻夜不眠。
下腹内里微微绞疼,他捂着肚子,感觉有点奇怪,又觉得很可怕。这是个宝宝,胎心很强,他要怎么办?他应该把这个宝宝像动手术一样,从体内拿掉吗?
最让他不敢想的一件事是,孩子的父亲……如果孩子的父亲是梁医生,他会觉得宽慰一些,梁锋像是思想更有弹性,更能接受这些的人,但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毫无疑问是另一个人。
他简直不敢去想陆天鸣会怎么看这件事,陆天鸣会觉得他是个怪物。再进一步说,陆天鸣的世界离他太遥远了,他可以想象,以后和梁锋一起生活,但是他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会和陆天鸣组成家庭。
陆天鸣有很多情人,被年轻演员竞相追逐,他在陆天鸣眼里算什么,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情人,随时可以换掉的。
第二天,他裹得严严实实去了玛利亚医院。
梁锋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翻看文件,看他进来,开口便问:“去检查过了吗?”
沈青坐在沙发上,他又紧张又怕,但是他需要梁锋为自己动手术,他很难想象其他医生在切开自己的身体时会是什么表情。他磕磕巴巴的,有些紧张的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告诉了梁医生。
梁锋沉默了,他看着梁锋思考,心里心乱如麻,开口道:“……我想求你,帮我再做一次手术……”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梁锋沉默半刻,忽然开口。
“……你?!”沈青抬起眼。
“当初我发现你的时候,通知救生员将你救起来,那时你已经在水底深处呆了近一个小时了。截止到目前,人类在水底憋气的吉尼斯极限是十八分钟左右。”
梁锋静静站起来,打开了照明灯,回头靠回椅子上,凝视着他。
“我以为你一定死在水里,差点打算把你带回来当作解剖标本,结果发现,在水底待了快一个小时,在近昏迷的状态下,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你还活着。普通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