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梁岭的男人咂了咂嘴,眉关锁得极紧阴沉瞥了秦海半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顿了半刻,一掀布帘就走出门来。
“就是你,你想买我家的祖产?好财大气粗啊,有钱就了不起!?”他凑近陆天鸣,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火,沈青简直闻到了火药味,他刚以为两人要掐起来,那个青年侧头刚看见他,却仿佛愣怔了一下。
“你放弃吧。”他皱眉俯瞰陆天鸣道,狠狠道:“再怎么砸钱,也休想推平这座山。”
沈青吃了一惊,那青年却转头出门头也不回走了。
第128章 神异的往事
怎么回事?
沈青皱眉思忖,他把茶碗放在桌边刚想说话,刚一放下,那茶碗却裂出数百道裂纹,一下在桌上炸了,茶水顺着桌腿滴落于地,吓得他险些蹦了起来。
“哦?有点雕虫小技的本事。”陆天鸣瞥了一眼手忙脚乱擦身子的沈青,眯紧双眼,黑藤轻轻咳了一声。
沈青后背毛炸炸的,他看着炸裂的茶碗毛骨悚然,秦海却抬手往下按了按,满脸的云淡风轻。
“陆总,所以我说这事儿要细水长流。”他叹了口气,跟陆天鸣点了点头:“一路劳顿,您也辛苦了,去后屋坐坐吧,您和黑藤先生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
沈青看着陆天鸣和黑藤站起来,那个叫王厉的伙计麻利给他们带路,他想跟着陆天鸣走,却又有些心里发虚,就停下脚步忍不住问秦海:“刚刚那个……那个是什么把戏,为什么茶杯……”
“他脾气暴躁了些,不过算不上坏人。”秦海瞥了眼他:“反正陆总他们去是谈生意的,你不如坐下喝点茶,我给你说说这事由头,陆总是不愿意听的,你听着,劝劝他也好。这里的事,没那么好对付。”
“……真有这么邪门的事吗?”沈青还忍不住研究那个杯子的碎片:“这是魔术吗?”
秦海宽容看着他笑了笑:“你听我说说,自己想想……”
你被吓到了,是么?寻常人都会吓着,只是没见惯,见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对梁家人来说,这都是雕虫小技。
只可惜梁家三代鼎盛,却一代比一代人丁稀少,毕竟现在这个社会不同以往,科学成了主流,科学不能解释的现象统统划成灵异,上不了台面,事儿大了上了新闻,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你可曾听过出马仙这事?咱们这当地人都说,梁家供着仙家,东北传闻有狐黄白柳灰五仙家,狐仙是狐狸,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刺猬……民间若是供奉他们,就能得到保佑,更有甚者,得了断命的神通。
这都是听当地人说的事,人有通灵之能泄露了太多天机,相传会损阴德,身体会多病,脸色憔悴,一眼看上去就与常人有明显的区别。
而梁家的第一代当家却非但与这些羸弱的通灵者没有一丝相像,还比常人更发身体硬朗。
梁家第一代家主梁锐是军人出身,恰逢战争年代,这男人出生时亲戚死了个一干二净,就在村里混着,打小脾气剽悍,没了爹娘,左邻右舍的混混流氓也不怎么敢欺辱他,皆因为这小子硬得很,不怕死。
据说有一回村子里有钱人家成亲,摆了数十大桌请村里人喝酒,当家的少爷嫌弃梁锐,把当年才十三岁的梁锐挡在门口,嘲笑他连礼钱都没有。
梁锐便大大方方从地上捡了块砖头,狠狠往头上一砸,顿时头破血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往院里酒桌边一坐,端了大半碗酒一干。
“今儿你们做喜事,爷爷不跟你们计较,看着新娘子太他妈漂亮,就给你们见红图个喜气。”
那少爷领着几个混混呆呆看着梁锐吃喝,血顺着额头往下淌,一脸毫无所谓模样,竟寒得后背发炸,后来就更没几个人敢惹这个人。
再后来才十五岁的梁锐就跟着来村里组织抗战部队的西北军进了行伍,正逢八年抗战时期开始,在国民革命军中某个骑兵团内当了名新兵,再后来厮杀数年,渐升格成了梁团长。
他本性猛悍,和手下士兵兄弟相称,带出的兵团打仗作风凶狠,冲锋杀敌都是一绝,一旦咬住敌人阵线便像狼群般死不松口,战事爆发后,辗转鲁南地区,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
第129章 雷火绕梁
“都是当地人说的?”沈青听得出神,都忘了对秦海提防,抓着瓜子就嗑。
“梁家在当地可是太有名了。”秦海摇了摇头。
“后来呢,后来呢!?”沈青听起了劲,他最喜欢这种抗战的豪勇故事了,秦海看着他笑了笑,继续往下讲。
沈青瞥了一眼艾洛,艾洛站在他身后的椅子边,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秦海。
那段时间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起打仗来,少不得谈这支闻名遐迩的骑兵团,更有甚者称其为野狼团。说书人的口中这一团兵勇皆是野狼般的刚勇性子,团长就是最狠的头狼,军令如铁,杀敌如狼,破敌如入无人之境,大刀砍下敌人的头颅后又飓风般退却。
鬼子恨这野狼团恨得入骨,调遣了几个军团在野外围歼,却找不到野狼团一丝一毫踪迹,这骑兵团真像一群野狼般遁入野外,半分痕迹都找不着。
还有人传说,那梁锐团长背上刺了九条金龙,一条抵他一命,为他扛住了许多子弹,才能让那团长像常山赵子龙一样在敌阵中七进七出,毫发无伤。
这只骑兵团一度被人口耳相传传成了神话,但事实上,被野外围歼时野狼团确确实实落网过,损失了数百人才得以逃脱。
逃出包围圈的那夜,梁锐肩上中了子弹,和手下士兵驱马跑了数十里,才找到一片偏远村庄,恰逢夜间下雨,一个兵团就驻扎入村内一个大户人家宅院避雨,这一避雨,他就碰到了一生中最大的转折之一。
那夜风雨交加,雷霆炸裂震撼天地,蓝色雷电如蛇般绕过屋梁,雷声一阵比一阵紧,就连那些见惯流血的骑兵团兵员们也心里犯了嘀咕。
当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梁团长被这雷霆轰吵得根本睡不着,肩上的伤口刚叫卫生员裹好,被震天撼地的雷霆震得伤口一阵阵发疼,心里火起,扯开屋门往外一瞧,只见雷火如蛇绕梁,无数闪电绕着宅院后院那棵三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轰击不停,这才隐约觉得遇了妖邪。
梁团长年少时是个孤儿,三四岁时生病染了风寒没人搭理,发了高烧差点死在乱葬岗,幸得路过一个算卦的老道搭救,在身上用秘药刺了龙纹吊命,封住他魂魄不散,这才又侥幸苟活了一条命。
他跟那老道跟到了七八岁,虽未精修道术,却对这世间志怪之事听也听得多了,他心知雷火绕梁,闪电雷霆绕着那棵巨树狠劈,槐树又聚阴,想必是树下藏着什么妖异东西惹了天劫,才会惹得整夜雷霆无休不止。
他心念一下,唤来警卫员一吩咐,才七八分钟就把整个骑兵团整了队,他团里兵勇大多是年轻血气方刚的青年,对这灵异之事根本不畏不惧,便都拿了行军时掘土灶用的铁铲,又从附近居民家借了斧头。
惊动得一村人都围到宅院看个不休,村中有些长辈也知道近日雷霆夜夜炸裂,怕是宅中有了妖邪,这些兵要为民除害,也都挤着来看,只看这些兵勇是怎么把这几人合抱粗的大树给起倒的。
梁团长肩膀还缠着绷带,一斧头下去那树便渐渐渗出鲜红的汁液出来,仿佛血液流淌,潺潺流泻一地,这可骇坏了围观的村人,有些人立马就转回家去,生怕妖邪飞出来要了自己的脑袋。
那梁团长却是不怕妖邪的悍人,他一声号令,那些年轻士兵哪怕害怕也得遵守军令,数十个人围着巨树你一斧头我一斧头,没过大半个时辰就把那棵树砍倒了。
“……这货卖不卖?成色倒尚可。”
沈青正听得入神,又听见陆天鸣的声音从门帘后传来,一开口就一股铜臭味儿,他嫌弃瞥了半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赶紧催促秦海接着说。
第130章 白蛇副官
那树一倒,树干内居然已经朽烂空了,只留下深深的黑洞通往地下,周围士兵有些胆大的凑上去看,只闻洞内森冷阴气直往上冲,惊得又往后退。
梁团长胆量素来极大,他俯身凑近树干往下看去,头顶刚好闪电一照,映亮了树中黑洞内的景致,他刚看清便脸色一变,起身对手下道:“起绳子放下去!洞里有人!”
周围的村人吓得够呛,这烂空的树下有人,不是鬼魅妖邪还能是什么?立马人跑了个干净,只有胆子大的人还战战噤噤躲在那些士兵后面想瞧个清楚。
他们看着梁团长叫人把绳子放了下去,两个亲兵拿火把往井下一照,梁团长腰上也缠了绳索蹬着土壁下了那黑洞,不到多时就将洞下的人半抱了出来,放在青石地上。
那人一被抱出来赛了没骨头似的,伏在地上半天微微蠕动,雷电一炸,有些人依稀看见青石地上伏了条鳞片银亮的大白蛇,吓得险些背过气去,再一留神看,火把映照下的青石地上伏着的还是个人,只是伏在地上仿佛没有半分力气。
梁团长拿火把来照清那人,那个人感觉到了火光,微微抬起头来,竟是个秀秀气气的年轻人,皮肤是不见天日的那种白,俊秀得像是画里的郎君绣像,只是眼中光芒闪烁,有双深邃灵气的黑眸。
村人看那年轻人一头黑发都长到了腰,身上也就裹了件素白的长衫,身躯修长伏在地上,根本没有半分人气,胆大的也偷偷从门口溜走了,生怕沾了晦气。
众位士兵虽然心里发悚,然而拉上来的确确实实是个人,军队也不兴这些封建迷信,一个个都松了口气,胆大的便上去与那年轻人搭话。
梁团长将那年轻人扶到房里,又让炊事班热了些汤让那年轻人喝下去,那年轻人喝了几碗汤,苍白脸上有了活气。
他自称姓白,是西北荒山内的白家村人,家境贫寒,山上采药时碰上山洪暴发,被冲入山缝下的地下河内,浮沉几天几夜。
最后,他不知怎么被冲到了这树下附近,爬上硬土便昏了过去,刚好逢上他们砍树,把他从树底下起了出来。
众位士兵听后又放心了几分,这年轻人经历身世如此可怜,正是劳苦大众,闹革命不能将劳苦大众视作敌人,便一个个都怜悯起这年轻人来。
梁团长心中疑虑,便让警卫员在自己房内给那年轻人加了张床。半夜雷霆依旧不断,他在床上再度被吵醒,只见那年轻人面色煞白,他心里怜悯,两人聊了大半夜,直到雄鸡报晓,再度天亮。
那之后过了几天,骑兵团拔营离开,梁团长把那个年轻人也一起带走了。那个时候那个姓白的年轻人已经成了白副官,到腰的黑发剪短到了脖根,一身合体军装,利落短发压上军帽更显得英姿飒爽。
那白副官自称学过几年占卜卦术,出征打仗前若问他气候如何,是晴是雨,他一望天色便能回答,从未有误差。
战争厮杀之际,他陪伴在梁团长身边,战略谋划,结合地势该如何侵攻敌人防线,提供了许多建议,野狼团越发在战阵中所向披靡,个个士兵都开始叹服起这副官了,再也没人提起白副官之前吊诡身世一说。
再后来抗战结束,几年辗转,梁团长成了梁师长,而白副官依旧是白副官,跟着师长寸步不离。
“这样……”沈青愣怔着,瓜子壳掉在他膝盖上,他浑然不觉,整个故事都透着一股或真或假的迷离感,让他忍不住深思。
“所以梁家在山民心中威信很重。”秦海失笑扬眉:“有据可查,这片山区,在日寇大举侵略时,正是师长的队伍死死固守山关,这片土地才免于被铁蹄践踏的……”
第131章 动荡不安的岁月
“所以按你说的,梁师长后来就屯扎在这片山区里了?住下来了?”
沈青听秦海口风,连忙皱眉问道。
“对,乡里的人都说,百年前梁师长的大院就建在山口,他是带着白副官一起回来的,现在多少年过去了,大院塌了,梁家人又在原来的地方上增筑了大宅。”
秦海点燃一只烟杆,在一方棕红烟缸上敲了敲,青烟弥漫,走如龙蛇。
再说师长和副官,这两人志气相投,数年下来成了生死之交,直到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后,梁师长在地方屯扎下来,白副官依旧放弃了几次调职机会,一直留在师长身边。
过了十多年,世道又乱了起来,破四旧运动闹得沸沸扬扬,梁师长性格刚直,数次在同僚遭批斗时挺身而出,最后却莫名其妙被牵连一同上了批斗台,被关进牛棚里进了劳改农场。
“师长是个老革命!他是资产阶级反动派的奸细?他几年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有这么贫寒潦倒的资产阶级?!你们看他箱子里,除了军装还是军装!”
一向温文的白副官一反常态,跟那些来抄家的红小兵动手,带着几个老警卫员和他们撕扯扭成一团。
“你要是和他站在同一立场,那你也是反革命!”
一个红小兵嚷嚷,有些畏怯,他搞不懂,这跟着有名的师长打了十多年仗的副官怎么还是这副模样,那姓白的副官看起来还是清俊的,像是学堂里的学生一样,看不出半分老相来。
“我就是反革命!怎么了!你倒是把我一起拉去批斗!”白副官素来温文的嗓音也被逼出狠劲来,他把腰上的手枪啪的拍上桌面道:“谁敢再动师长的东西?老子毙了他!就等你们抓我去批斗呢!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抄家!?有胆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