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安妮有些讷讷地开口:“可是我从来没看到他们戴着戒指啊。”
麦克教授叹了口气:“我是在安排行程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接到地理协会发来确认人员的邮件,刚好我们队伍里4名男性和2名女性,我就提前联系了卢西亚,问她和安妮住一顶帐篷有没有什么问题,她说没有问题,但是她丈夫盖尔睡觉有些怪癖,可能不太适应和其他人共用一顶帐篷,他们会自己带上自己需要的装备,我也就没多管。”
“但是他们看起来不太像夫妻啊。”约翰压低了些声音。
安妮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麦克教授有些严厉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大家都早点休息吧。今天虽然有意外收获,但是毕竟耽误了一下午的行程,明天早一点出发。”说完也起身回了帐篷。
约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安妮吐了吐舌头,也回去了。
达塔依旧依偎在安妮身边,低声用丹麦语对她有些笨拙的说了句什么,安妮低下头听她说话,脸上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丹听到了几个生硬的单词:故事、海妖什么的。他饶有兴趣地转向安妮,半开玩笑道:“接下来是讲故事时间了吗?”
安妮有些困窘:“我对北欧这边的神话故事了解的不多,前几天已经讲了一些给达塔,但是她一直想听海妖的故事,我……”
丹冲她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转向达塔,放慢了一些语速,微笑着开口:“达塔,我刚好知道一个关于跳舞娃娃的故事,你想听吗?”
达塔睁大了眼睛,有些好奇:“跳舞娃娃是什么?”
丹第一次被这个问题难住,冥思苦想了半天:“就是一种洋娃娃。”
安妮在旁边帮他解围:“就是像你爸爸给你买的小熊玩偶一样的小玩偶,只不过不是小熊,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
达塔想了想,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北极熊塑料玩偶:“像这个一样吗?”
丹眼睛亮了亮:“对,就跟这个一样。”
“可是我已经听过很多北极熊的故事了。”达塔噘起嘴。
丹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保证这个不一样。”
达塔这才好像勉为其难似的往前凑了凑:“那你说吧。”
丹被她小大人的样子逗笑,想了想,开始了这个故事:
“很久以前,在一所很大的房子里住着一家人,每年的圣诞节,圣诞老人都会给孩子们带来不同的礼物。那年圣诞节,他带来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12个穿着制服,非常英俊的士兵玩偶。可能是做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最后一个士兵只有一条腿,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神气。当他昂首挺胸的站在桌上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比其他玩偶差。
“这栋屋子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很多玩具,那名独腿的士兵站在桌子上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旁边茶几上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穿着雪白的跳舞裙,踮着一只脚尖——她也是一个只用一条腿站立的娃娃。
“几乎是看到这个姑娘的第一眼,士兵就爱上了她……”
“就像我爸爸爱上了我妈妈一样吗?”达塔抢着打断他。
“嘘——”安妮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示意她听下去。
“但是他们都不会说话也不能走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士兵只能用眼神默默的注视着他的姑娘。终于有一天孩子们想起了这些士兵玩偶,他们把玩偶分成不同的阵营,开始了打仗游戏,其中一个孩子拿到了这个独腿士兵,却一不小心把他掉到了窗户外面。他们跑到花园里去找,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因为还有另外11个士兵玩偶,其他人很快就遗忘了这个残缺的玩偶,继续做游戏去了,只有茶几上的那个跳舞姑娘,在没有人看到她的时候,掉下了一滴眼泪。……”
奥古斯特和约翰坐在他们对面,丹的声音压的有些低,只能时不时听到几句话飘过来,达塔渐渐被故事吸引,看着她全神贯注的神情,奥古斯特的眼神里不知不觉也带上了些柔和。
“奥古斯特先生,您以前是不是在部队服过役?”约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吓了他一跳。一秒之间,他身上那种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锐利马上就被收了回去,转头看向这个黑人小伙,他脸上的神色依旧很淡:“服过2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约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你身上的气质。跟我表兄很像,他去年本来应该退伍回来了,结果被派去中东一带打仗,上个月才回到家。不过万幸的是他没受什么伤,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姨妈简直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
奥古斯特很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约翰也察觉了他不想聊天的意图,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句“我也去休息了”,也离开了。
奥古斯特没有打扰丹他们,站起身在营地周围随便转了转。彼得从吃完晚饭就没看到人,奥古斯特在营地旁边雪橇犬休息的地方看到了他。
他们带出来的狗和科考队的狗都栓在营地后方,彼得盘腿坐在狗群中间,手里拿着一个酒瓶,不知道在想什么。
“嘿。”奥古斯特同他打了声招呼,也走过去坐了下来。
彼得看到他有些拘谨:“奥古斯特先生,您还没休息?”
“虽然每年都来,我还是不太适应极昼,睡不着。”
彼得有些憨厚地笑了笑,把自己的酒瓶递过去:“您可以试试这个,都是我自己酿的,我出来都习惯带着,无论是困了还是睡不着的时候,都可以来一口。”
奥古斯特接过来,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好酒。”
彼得高兴得眼睛都亮了:“您喜欢的话,回到帕缪特我可以给您带一些。”
奥古斯特也笑了笑:“好啊。”
顿了顿,他看着彼得摸了摸身旁领头那只狗的脑袋,开口道:“你每年都会带科考队到这一带?”
彼得摇了摇头:“不是,来这边的科考队其实没多少。而且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大部分来这里的科考队都有自己的卫星云图,他们不一定需要当地向导。”
“我们听镇上的人说,你是这里最有经验的猎人。”
彼得有些脸红的笑了笑:“那是从前了,我最拿手的其实是捕鲸。这几年这些动物越来越少,我很少打猎了,只不过猎枪还是习惯随身带着。”说罢,他有些紧张的四处看了看:“奥古斯特先生,我说岔了,队伍里的人,尤其是麦克教授,他们都不知道我带了枪,请您不要告诉他们,我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奥古斯特带着些审视了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营地的方向:“达塔很喜欢跟你一起出来?”
“是,这孩子不像镇上其他小姑娘,比男孩子都野。她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她还能收敛一些,自从她妈妈……有时候我说的话她都不听。不过我想想也算了,这孩子喜欢这些冰川,我就多带她出来走走,这一带我已经很熟了,不出意外的话也没什么危险。”
“她妈妈是生病去世的?”
彼得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是,该死的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没让我带她去医院,她说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想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所以……她去世之后我就把她埋在了雪山脚下。”
奥古斯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很抱歉。”
彼得摇头:“不用道歉。奥古斯特先生,您相信神灵吗?”
奥古斯特斟酌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是基督徒。”
彼得咧嘴笑了:“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单纯的神灵。”
奥古斯特想了想:“你是指……雪山?”
彼得点头:“对,雪山。我相信雪山有灵,所以我把我的妻子葬在了这里,我也相信达塔那么喜欢这里是因为感应到了她妈妈的庇护。”
说罢,他转身面朝眼前耸立的冰川,虔诚地跪了下去,口中喃喃着什么。
奥古斯特见状,没有打扰他,悄悄起身离开了。
另一头的营地里,丹的故事进入了尾声:“……窗外吹来了一阵风,跳舞的姑娘借着那阵风势往前一跳,也落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正巧在那名独腿士兵旁边,伸出手挽住了他。那名士兵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抱住了他心爱的姑娘。
“第二天一早,保姆来清洁壁炉的时候,发现在木柴燃烧的余烬里,有一颗坚硬的金属的心。”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达塔紧紧靠着安妮,手心里攥着那个北极熊的玩偶,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盈满了泪水。
“我……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他们本来……应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小姑娘抽噎着开口。
安妮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安慰了她几句,看向丹的目光里有些谴责。
丹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呃……我是不是刚好挑了一个错误的时间讲了一个错误的故事?”
安妮叹了口气:“不,这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只不过,丹先生。您还真是不会哄小姑娘开心啊,看来今晚我得带她一起睡了。”
奥古斯特过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看着达塔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他挑眉看向丹:“这是怎么了?”
丹一时间更尴尬了:“我好像不该讲故事的。”
难得看他手足无措,奥古斯特莫名觉得心情好像有些愉悦,抱臂站在哪里,也不吭声。
安妮带着达塔回了帐篷,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抓了抓脑袋,他终于认输:“您别这样看我了,少校。”
奥古斯特这才收敛了神色,朝帐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守上半夜。”
已经习惯了轮流守夜的身体在丹躺下的时候就自动调整了状态,也许是知道奥古斯特守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他都能处理,丹迅速清空了自己脑子里关于这支队伍的种种疑问。迷迷糊糊快要坠入梦乡的时候,一个念头悄没生息的钻进了他脑海:我什么时候开始也对那个人这么信任了?
没有再深思下去,丹很快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同时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几乎只用了一秒他就醒过来了,帐篷里有些昏暗,但是借着外面有些暗淡的天光,依然能看清楚眼前的人。
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怎么了?”
奥古斯特的神情罕见的有些凝重:“达塔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半夜悄咪咪的加更一章,明天白天不更新,我们周一中午见~
第12章
丹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彻底清醒了,他猛地从睡袋里坐起来:“怎么回事?”
奥古斯特的眉头微微拧着:“第一班夜是我和盖尔守,其他人都休息了,狗群那边也没有动静,大概十分钟之前,安妮从帐篷里出来,问我们有没有看到达塔,我们这才发现她不见了。”
丹穿上外套,从睡袋里出来,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安妮不是应该跟卢西亚一顶帐篷吗?”
“卢西亚说是要整理拍摄素材,刚巧盖尔守第一班夜,她守第二班,她就在盖尔的帐篷休息了。”
“我记得安妮和达塔的帐篷在稍微中间一点的位置?”
“对。我们旁边是麦克教授的帐篷,他左边是盖尔的,右边是约翰,约翰旁边是你,你右边靠后一些是彼得的,安妮他们的帐篷就在约翰和彼得中间。”
丹已经迅速在心里把营地的帐篷分布位置过了一遍:“我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你们也没看到什么?”
奥古斯特摇头:“没有。”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帐篷外,安妮抱着双臂有些紧张的站在他们帐篷门口,头发蓬乱,脸色有些苍白。
丹没有再问奥古斯特什么,走上前向安妮道:“其他人知道了吗?”
安妮摇了摇头,仿佛抓救命稻草一般揪住了他的衣袖:“本来达塔一向是和她父亲一顶帐篷的,今晚她看到卢西亚不在,就求着我来跟我睡。我眼看着她睡着了才跟着睡下的,结果睡着睡着感觉有冷风,睁开眼睛就发现她人不见了。盖尔已经在营地周边找了,我还没敢告诉其他人。”
丹和奥古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奥古斯特开口道:“去把其他人都叫醒吧,瞒不住的,多一个人找还能快一点。”
安妮有些惶恐的点了点头,跑去了麦克教授的帐篷。
“你怎么看?”丹开口。
奥古斯特往前走了两步,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当时我和盖尔就在这个位置,从这里往那边看,约翰的帐篷刚好把安妮他们帐篷的前半截挡住了,我看过附近,脚印都乱糟糟的,看不出来什么线索。”
“虽然达塔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很野,但其实她警惕性很高。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想就这么把人悄悄带走……我觉得不太可能。更何况你还守在50码开外的位置,就算是专业的人,在你眼皮底下想就这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偷走这么个大活人……不可能。”丹朝四周看了看,却没听到奥古斯特接话,不由有些奇怪的转过头:“怎么了?”
奥古斯特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即逝:“你就这么笃定我……”说到一半,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是达塔,不是其他任何人?”
丹挑了挑眉,没有追问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