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然伸了伸腿,为难地说,“可我还挺讨厌爬山的。”
“没事,”孙哲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爬累了我背你!”
郑修然笑了起来,“那谢谢你啊。”
转眼就到了秋游的日子,郑修然出现在大巴车上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起哄声,他穿了件浅绿色的卫衣,底下是崭新的白色休闲裤,脚上踩了双白色板鞋,清秀干净又养眼。
孙哲给他占了位置,他自然走过去坐到孙哲身边。
司机师傅这时高声问,“人到齐了吗?”
“还没有,”生活委员喊道,“王老师还没上车,而且还有同学没赶过来!”
“还有谁没来啊?”有同学嚷道。
“来了来了!”生活委员指了指车外。
车上的人都往窗外看去,一身黑色运动服的何随正跟在王老师身后走了过来。
“他也报名了吗?”有人问。
还没人回答,王老师跟何随上了车,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郑修然远远望着那个显眼的头顶,心想何随不适合穿黑色,他本来就瘦,黑色衬得他更为瘦削,好像营养不良一样。
“他怎么会跟王老师一块儿来?”孙哲小声嘀咕道。
郑修然摇了摇头。
车子发动,坐在后面的郑修然渐渐感觉不适,他哪里坐过这种车?跟孙哲说了几句话就皱着眉头闭上眼,企图压下胃里犯恶心的感觉。
一到地方,郑修然挤过前面的人冲下车,抱着一棵树吐了起来。身后有人靠近,递过来一瓶水,他下意识伸手接过,“谢谢。”
手里的水是最便宜的那种,瓶盖很紧,硌得手疼。
郑修然拧了几下没拧开,身后那人从他手中将水抽了出去,用力一拧又递回去。郑修然眼前很模糊,他仰头喝了几大口水,感觉好了一点点。
王老师这时下了车,关心地问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老师。”他回过头,这才看清刚刚递水给他的人是谁。
“何……”
何随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秒,忽然转身走了。
王老师还替他解释,“修然,何随虽然看着脸色很冷,对人还是很好的,就是不太会表达。你跟他做了一个月同桌,应该知道的哦?”
郑修然看着手里的水,轻轻点了下头。
“还要水吗?我这儿还有。”孙哲快步走过来。
郑修然摆了摆手,说他没事了。
这场拍完,褚昀立刻补水。别人看可能觉得他演得逼真,但其实他是真的晕车,平时坐惯了高级轿车,在这样密闭的车厢中几乎无法适应。
梁骁见他脸色苍白,跟补妆的老师一块走了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晕车药,“昀哥,给。”
褚昀接过来看了看,问梁骁,“你也晕车?”
梁骁说“不啊,”“我猜你可能会需要。”
褚昀吃了药,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他不禁好奇,梁骁之前也搭档过不少女演员,就冲他这个体贴殷勤的劲儿,竟然都没传过什么像样的绯闻?
难不成是因为他年纪小?
饰演孙哲的演员站在一边犹犹豫豫要过来,梁骁喊了他一声,“怎么了?”
对方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褚昀一眼,轻声问,“褚老师没事吧?”
褚昀摇了摇头。
梁骁忽然一把搭上褚昀的肩,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两个人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他在上面拍了几下,对眼前目露诧异的人半开玩笑地说,“孙哲,别拆官配啊。”
“噢不会不会,”对方求生欲也很强,想到后面的戏份,他立刻后退半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褚老师,你们聊。”
“差不多得了。”褚昀掀开那只手。
两人这几天几乎没有对手戏,梁骁台词也少,真像褚昀曾经说的那样,他快憋坏了。梁骁把手放上去,故意逗他,“干嘛?你跟孙哲他们勾肩搭背不是挺开心的吗?”
“是挺开心的,”褚昀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那么多年轻男孩子,模样也都不错。”
梁骁被噎了一下,紧紧扣着褚昀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两人的脸道,“昀哥,来,拍张照。”
“不拍。”褚昀别开脸,人也往外挣。
梁骁放在他肩上的手握住了褚昀的下巴,一下子将他的脸掰过来面朝镜头,右手按下拍照,成功捕捉到了褚昀错愕的表情。
“我要发微博。”梁骁说。
“你发个……”褚昀将脏话吞了回去,伸出手,跟哄小孩一样,“来,小梁,把手机给我。”
“不给。”梁骁跑进树林里,脑子里一股兴奋劲儿,让他真的把微博发了出去。
云霄女孩还在刷着旧贴旧视频,猝不及防地被正主亲自发的糖砸了一脸。
第15章 骂人
[打开微博就看到自己嗑的cp发糖了!今天我就是全宇宙最快乐的“虽然”女孩!!!]
[我嗑云霄也嗑虽然,双厨狂喜!]
[我靠我之前对梁骁无感的,但是就这个发型都没封印住颜值,真人是什么神颜啊???]
[呜呜呜旁边修然哥哥是什么绝世小可怜,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竟然掐下巴,把人家都吓坏了,何随你对你老公也太粗鲁了吧!]
[这题我会!看衣服应该是穹顶山那场!马上要发刀了,我tm好开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攻受分明,我就说是骁昀吧,发出站对CP的声音!!!]
[只要你是骁昀,我们就是好姐妹。]
[云霄云霄云霄云霄云霄!]
[骁昀,我只说一次。]
“梁骁?”褚昀看到底下的评论,发出疑问的声音。为什么把他拍得那么蠢。
梁骁指着陆导甩锅,“导演让我发的。”
褚昀马上看向陆导,陆导无奈地点头,“我是跟小梁说,让他抽空发条微博,其他的都不是我授意啊。而且小梁,现在小褚是咱们投资商,你不经过人家同意就发不大合适吧?”
褚昀一听也是啊,怎么他这个金主爸爸在剧组还要受梁骁欺负?而且之前也没听说梁骁在剧组会像个恶霸呀。
“昀哥,这是挑拨离间,你这么聪明肯定听得出来吧?”
褚昀身体还不太舒服,想到一会儿梁骁的哭戏也决定暂时不计较了,他敷衍地点点头,“下次发微博之前要跟我说。”
“好。”梁骁冲陆导那边扬了一下下巴,有点小小的得意。
六十来个人在山底集合,想爬山的跟不愿意爬山的分了两条路,由王老师跟生活委员分别带队。
“大家注意别走散了,互相看好前后左右的人。”王老师叮嘱道。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但很明显跟着生活委员的那拨人要更兴奋一些,没老师在,活动更自由,说不定能跟自己的小女朋友拉拉小手什么的。
郑修然本来不想爬山的,但孙哲坚持要拉上他,盛情难却,他只好挥别王老师他们,选择了更为陡峭的一条路。
孙哲身体素质好,一直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一下人数。郑修然走在最后,顺便帮生活委员看着人,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
沿途风景绝佳,枫叶似火,就连他们踩着的石路上也铺了浅浅一层。郑修然故意踩上去,软软的,比石路舒服,就是……有点滑。
郑修然没有回头,所以他不知道后面还远远缀着一个人。
何随见前头那人脚底在枫叶上打滑,心想这个人究竟是爱玩还是没脑子,有好路不走,偏偏走在山崖边。眼见郑修然脚底又滑了一下,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快到郑修然身边时,他忽然发现走在最前面的孙哲已经来到了郑修然旁边,还好心地伸出手让郑修然抓着。郑修然玩够了,也觉得太危险,他攥着孙哲的手臂从落叶层中走了出来。
好像也不是多亲密的动作,郑修然之前也喜欢跟他拉拉扯扯的,他好像很喜欢有这些小动作,跟小孩一样不知道距离和分寸。何随盯着郑修然迟迟没有松开的手,心里忽然一阵刺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难过,只是懵懵懂懂地想,原来郑修然并不是只对他一个人那样,他会有别的朋友,他能拉别人的手,对别的人笑。
何随停下脚步,等前面的人走远。
直到郑修然微笑着的侧脸完整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越往上走,队伍拉得越长,何随闷着头往前走,接二连三追上了一对对小情侣,他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一直走到一个窑洞似的小庙前,庙前的树上系满了红绳,他驻足看了几眼,正打算往前走,一阵熟悉的笑声从小庙中传了出来。
他顿时就不那么想走了。
可令他没料到的是,郑修然笑得眉眼弯弯,跟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肩并肩走了出来,这个女生他知道,教室里的座位就在郑修然前面,有一头又直又顺的披肩发,脸蛋也清秀漂亮,当之无愧地被喊班花,班里许多男生多多少少都对她有好感。
他们还没发现他,女生娇俏地问,“修然,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啊,不能给我看看吗?”
“不行,被人看了就不准了。”郑修然的语气很温柔。
“啊?可我刚刚都给你看了。”
郑修然劝慰,“那没关系,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真的吗?”女生仰着脸问道。
“你成绩那么好,高考一定能拿个好成绩的。”郑修然说完,轻轻一抬手,将手里的红布条系在一根显眼的树干上。因为抬手的动作,宽松的卫衣底下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腰,他顿时感到腰间一股凉风刮过,正要伸手去拉,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女孩子垂着头,小心地帮他拽住了衣服下摆。
“……谢谢啊。”郑修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俯视着身边女孩子的头顶,主动伸出手道,“我来帮你系上吧。”
“好。”女孩子将自己的红布条递出去,目光虔诚。
郑修然这次踩在了一块石头上,很轻易地就帮女生系好,他一跃而下,动作帅气利落,旁边的女生望着他,脸有点红。
何随默默地看着二人,感觉有一只手恶意地抓紧了他的心脏,毫不怜惜地捏着搓着,就怕弄不痛他。鼻子有些泛酸,眼睛也不太舒服,应该是秋风太凉了,他想。
郑修然转身的时候,总算发现了悄无声息站在路边的人。
“何随……”郑修然小声喊道,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何随吐出一口气,慢慢移开眼,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径直往前走去。
“何——”郑修然下意识要追上去,衣袖却被一只手小心抓住了,他稍一迟疑,何随已经飞快地拐进一片竹林,黑色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其中。
何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在走进这一片无人的竹林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石阶上。他将掌心贴在胸口,感觉胸腔里的情绪不断涨大,一直冲到了眼睛,指尖跟着那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一起钝痛起来,一下又一下,有时会是一阵,他一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另一只手盖住了眼睛。
但好像没什么用。
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渗透出来,乱七八糟地流了满脸,眼泪和鼻涕一起被路过的秋风吹干。他觉得自己太软弱了,不管是面对父亲还是郑修然。但郑修然又算什么呢?郑修然又不是他的东西,他跟喜欢的漂亮女生谈恋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不成要跟他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呢?
一直哭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何随才松开捂着眼睛的手,并没有人发现他在这片竹林中因为一个男孩哭得那么伤心又难看。
拍这场戏时,梁骁的状态很好,一条就过,所有的演员都聚集在导演身后看他的哭戏。
现场没有人忍心发出声音,直到陆导喊“cut”。
梁骁抹了下脸,接过小程递过来的湿巾,擦完脸,他径直走到还在认真看回放的褚昀身边。
褚昀耳边讨论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他诧异地抬头,就见梁骁站在他面前,情绪不明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褚昀温声问。
梁骁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忽然在想,同性恋也太可怜了吧,几乎是与喜欢的人身边的全人类为敌,不仅要防着女生,还要担心对方与别的男生走得近,谁的醋都要吃。
“小梁。”没等到梁骁的回答,褚昀皱了皱眉。
梁骁忽然伸出手,掐住了褚昀的后颈,将人蛮横地带了过来,褚昀被吓了一跳,也就是知道周围人多,否则他可能一拳就打过去了。
看清了褚昀眼中隐约跳动的火气,梁骁故意当着大家的面问道,“昀哥生活里是不是也跟郑修然一样从不骂人?”
褚昀张了张嘴正准备反驳,饰演班花的年轻女演员轻声道,“褚老师从不骂人。”
“哟。”梁骁一听,这语气还是褚昀的小粉丝。“是吗,昀哥?”
褚昀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敷衍地点了下头,手已经绕到身后、搭在梁骁手腕上,准备把这人手上没数的手臂拉开,还没使力,梁骁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
褚昀听完头皮发麻,一下子把人推到一边。
他没出声,用嘴型一字字道,“放、你、妈、的、屁。”
小粉丝说得对,褚老师从不骂人,除非被惹急了。
因为梁骁方才用气声说的是——要是我喜欢男人,现在一定干死你。
第16章 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