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小飞今天被领走了,不然非把孩子吓到,不对,要是孩子在他今天就没这事了。
关大山很意外,“你家里人不在这?噢噢你是来这边念书的学生吧,没关系,你给家里打,让他们不要急,我马上就给他们订票,我还有事要和你家大人商量。”
杨林微微摇头,“我是孤儿,您有事和我说就行。”
关大山!
但这个情况对他要更有利,于是他把平车推到角落里。
关大山的单位是离兴州市六十多公里的一家大型国有炼油厂,他是单位的小车班长,今天肇事的车就是单位的公车。
八项规定后央企国企纪律严格许多,不允许公车私用,他也是临时有事才把车悄悄开回了家。本来就已经违规了,没想到只一会儿功夫自家刚拿上驾照的蠢儿子就摸了上去。
关童今年大学毕业,已经作为子弟通过了总部校招的笔试,目前正在等待第二轮选拔。
这个档口出了这样的事,处理不好很可能让他再无法进入石油系统。而车子没有损坏,也没报警,他只要把车开回去就没事。
关大山和杨林商量,他们保证照顾杨林到他痊愈,除所有的费用外,他再付五万赔偿,看杨林能否同意私了。
第75章 而他是多么需要那笔巨额赔偿
75、赔偿
杨林没说话,关大山又强调,“当然,你就是不同意我们也会负责到底,这事我们家童童肯定全责,到时候就看交警队怎么说,该赔的一分都不会少。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可以。”
这个金额是有诚意的。以前有同事被车碰了,除医药费外,其他误工费什么的没有超过一万,当然,那个同事也没他伤得这么重。
“啊,那好那好,”关大山搓搓手,“小杨啊,我有朋友是做法务的,我这就让他写协议,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嗯,我有朋友在公-安厅,他今天就在北部山区避暑,等他回来了让他也看看。”杨林轻声说。
没办法大声说话,疼痛太尖锐,光是压制呻-吟就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噢噢,好好,”关大山以为杨林在怀疑,他想了想从兜里摸出工牌,“你别担心我是骗子,你看,这我单位工牌。对了,还有身份证。”
杨林努力集中注意力,比对了两个证件,确实是一个人。
关童顶着一头汗跑了回来,“爸,住院办好了,大夫也问过了,他说等CT片子出来就安排手术。现在我们先回病房,要做基础检查,还有资料要填,对了杨林,你有医保没?”
杨林微微摇头,关童马上说,“没事没事,你别害怕。”
“我不害怕,”杨林轻笑了一下,“你也别害怕。”
关童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关大山看看自家蠢儿子,再看杨林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还在笑,也不由柔和了语气,“小杨啊,你不要害怕,我们肯定照顾你到你好彻底喽。”
关大山的朋友来的很快。
片子还没出,关童下去买饭了,法务大叔带着打印好的协议,杨林看看觉得没什么陷阱,他填上自己的身份证号银行卡号,又签了名按了手印,把自己的那份收好。
感谢每月二十六号前要倒账,他能清楚地记得卡号。
其实真有问题了想再报警很方便,出事地是个大街口,有不下十个监控探头。但以他当服务员练就的眼光,关家父子不像坏人,穿衣说话的条件也不差,想来不至于为个几万块就杀人灭口。
而他,是多么需要那笔巨额赔偿。
因为随时会手术,杨林没有得到任何镇痛剂,都说会痛到麻木,他是痛到眩晕恶心。
一直念着聂川聂翀汲取力量,把他们的名字当止痛泵,但疼痛依然尖锐。
又胡乱地想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伤了要怎么带孩子,怎么花这五万块。首先是不用再倒现金了,周老板不收他手续费,每月来这么一次他压力越来越大。。。。。。对了,要赶紧买一九年的课件,还能听四个月,这笔巨款来得简直太好太及时了哈哈哈。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篇小说《小艾》。他还记得那个细节:小丫环小艾在被当家老爷强-暴时还双手护着那只老爷的专用茶杯,挣扎都在其次。
看这本书时他还在上小学,但对这个准确描写的细节一直惊艳到现在。
因为在潘家,有一次他正给货架擦灰,潘为民的烟头烫到背上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把手里的酒瓶放好。
因为那是店里最贵的酒,摔了简直了不得。
杨林苦笑起来。
站在床边的法务大叔一直在看他,这时突然转向关大山,“这孩子光是骨头上的事,你咋不带他去唐正骨那儿?”
“啊?诶诶,我光着急了咋就没想起来,是这样的小杨。。。。。。”
唐正骨是个土医,家有秘方极擅骨科,是非遗传人。他年事已高,住在距兴州市一百四十公里的石驿老家,儿子在兴州市开着一家唐氏骨科医院。
石驿曾经是西北有名的石油基地,有过一所石油专科学校,关大山所在的单位最初也建在那里。不过随着厂子和学校的陆续搬迁,现在的石驿几成空城,
法务大叔讲完还怕杨林不相信,他拉开自己的领口,“你看小杨,看不出来吧,我小时候骑车摔断了锁骨,就去他那儿,老爷子给弄弄,贴点膏药,好得快的很。”
关大山也说,“咱们在医院手术,就是先打钢钉固定骨头,上石膏,等骨头长好,然后拆石膏,拆钢钉。这套方案能把骨头对得特别整齐,但是恢复时间长,你还得二次手术。”
杨林轻轻点下头,表示了解。
“到老爷子那儿,他可能就是给你捏捏弄弄,贴他们家的膏药,固定段时间就能好,我们单位有受伤的都会去他那儿看,比医院里要好得快。”
看杨林没作声,关大山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今天脚踝也伤得不轻,老爷子看这个更擅长,我还是得带你过去一趟。”
说完又强调,“小杨你不要有顾虑,你想做手术我们也支持,我不是为省钱,你这个手术花不了啥钱。”
法务大叔补充解释了一下,“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一般人就使到儿子的医院了,我和他熟,能让他给你亲自动手。”
这时关童提着几个餐盒跑了进来,他听到了话尾,立刻看向法务大叔,“郑叔,你能让老爷子亲自给杨林看吗?”
看郑大叔点头,关童兴奋地安利杨林,“杨林,老爷子要能给你看你就去,我同学摔断胳膊都他看好的,说不咋疼的。”
说到这里抡了抡胳膊,可能想到不是他自己受的伤,又放了下来,随即又忙忙地补充,“别看他年纪大,比他儿子强多了,你要去就去石驿,不要去他儿子的医院。”
杨林微笑起来。
接到电话的时候张远压根没想到杨林会出事——他的语气太平常了,“张哥,在开车吗?方便说话吗?”
“方便。我们刚吃完饭,正准备带小飞回宾馆午睡,怎么了?”
杨林又问了两句聂小飞后才说,“是这样的张哥。。。。。。”
张远证实了唐正骨的存在,也表示他会马上赶回来。
杨林急忙阻止,“您别回来了,还带着阿姨呢。我马上就要去石驿了,就是想给您说下,小飞还得麻烦您和嫂子带几天。不过我是单腿伤到,估计适应适应就能”
张远体会到了聂川的焦躁无奈,他打断杨林,“你把电话给那个肇事人。”
关童被盘问了一通。
最后留下了电话号码、车号和身份证的正反面照片,不过他也没生气。杨林把身份证发到张远微信上,又和小盆友视频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病房里有空调,但杨林撑着说了半天话,现在身体都在微微战栗,冷汗一直往下滚。
关大山叹口气,也不郁闷被审查怀疑了——他是真心想给杨林好好治疗的。转身出去找大夫,既然决定不手术了,那就赶紧开点止痛针和止疼片。
片子终于出来,右膝半月板裂成三块,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右脚踝也有伤,但所幸骨头没事。
打过针后疼痛缓解不少,杨林签下自愿出院的免责书,法务大叔借来的商务车坐椅已经拆掉,杨林被两个大叔抬了上去。
从被撞到现在熬了几个小时,加之原本严重的睡眠不足,车一开动杨林就昏睡过去。
唐正骨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子,很符合杨林对医生的想像,看过片子后他给大家吃了定心丸:伤不算重,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复健,预后良好,不会影响生活。
杨林大大松了口气。
老爷子捏捏弄弄后上药,然后简单地给他用了石膏绷带,因为每天要换敷贴的药——这药是秘方。一周后是两天一换,加上脚踝也要治疗,杨林至少要在这里住半个月。
唐家是个大宅大院,但只家居并不对外,也没病房,倒是开着一家药店。随车来的关童的妈妈童阿姨和法务郑大叔讨论起杨林的安置。
两家在石驿都有房子。郑大叔家就在唐家旁边,也是自建的平房,不过年代久,只在院外有老式旱厕。关家是原来单位分的房,但是个二楼,上下不便,离唐家也远。
杨林听他们讲完,毫不犹豫地选了二楼,开玩笑,他让谁给他倒便盆去,虽然关家说会给他请个陪人。
关童也支持,“就是,杨林你就住我家,我照顾你。明天我爸妈就要回去上班,到时候房子就不挤了。”
关家分的房子有年代了,估计很小,杨林听他抓的这重点有点儿想笑。
关妈是个长相普通的胖阿姨,一听就在关童背上拍了一掌,“嫌我挤着你了!你说你会干啥!明天我们走了我看你给杨林做啥吃!还嫌我。”
“我,我点外卖!”
“就这还有外卖呢,我咋不知道。”
关童拿出手机捣鼓半天,垮下了脸,“还真没有。”
但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来得时候我看见了,还好几家开着的饭馆呢,杨林你别怕,我出去给你打包。”
杨林轻笑,“我不怕。”
他终于相信这一家子就是那种传说中特别和睦幸福的正常人家了,也难怪关童被保护的这么好。
关妈拍开儿子,“童童指不上,不过我们这里熟人多,小杨你别担心,我肯定给你找个有经验会做饭的人来。”
“嗯,谢谢童阿姨。”
第76章 想那个睡得安安静静的男人
76、石驿
下车后关大山拍开儿子把杨林背上楼。
关家果然不大,只两大间,但有卫生间,也是坐便器。
关妈帮着关爸把杨林扶在沙发上坐好,“小杨你先坐,我给你把床擦擦,等水热了让你关叔帮你洗洗,对了,童童有衣服在这,我看你俩个头差不多,这儿也没啥买衣服的地方,你别嫌弃,天太热了,先将就换上,我把你身上的洗出来。。。。。。”
杨林听着她碎碎念,感觉这个胖阿姨十分可亲。
也许是睡过一觉,加之心情放松,或者就是唐氏秘方起效了,杨林这会舒服很多。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在关大山的帮助下洗了个澡。
长大以后除了聂川和小盆友,还没有人看过他的身体,那些伤疤他一直隐藏的很好。
这是他自己都害怕回忆的噩梦,只有在最扛不住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回放,然后一遍遍告诉自己,“你要坚持,不要让自己再落入这种境地。”
但是现在他自己洗不了,也不想让关家人觉得他事儿多,毕竟他要恢复还得麻烦人一段时间。人心易变,仅仅因为内疚而生的热情维持不了多久。
关大山果然很直接,“小杨,你这伤是咋回事?”
“小时候碰到坏人了。”
床已经整好,关童扶他躺了上去。天近黄昏,新擦过的竹席透着凉意,石驿海拔高又空旷有风,温度比兴州低着三四度,这会儿十分凉爽。
杨林刚靠着床头坐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划开笑着招唿,“张哥,我正想给您打电话呢,我这边都挺好的,您和嫂子好好玩不要担心。”
电话里范敏语气很不好,“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客气,烦不烦啊!”
“啊,嫂子”
“别叫我嫂子!你一天到晚那么警惕,和谁都远远的,我可当不起你嫂子!”
杨林没说话,他听到了张远的声音,“别发火,和小杨好好说。”然后张远的声音大起来,“你嫂子也是着急,小杨,我们快到兴州了,马上就下高速。”
范敏这次温和了一些,“杨林,聂川要在,我肯定懒得管你,可是现在聂川不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客气?不要那么防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害你。”
“。。。。。。对不起,”杨林嗫嚅道,“我光想着张哥好容易休息一次,你们又开出去了几百公里,还带着阿姨,再说了,我这边也都安顿好了。”
“诶我说你”
“对不起。”
范敏估计被噎够呛,她停了一会才又细问了杨林的伤情,治疗,地址,关家的照看,最后才说,“今天晚了,小飞坐一天车也累了,我们明天过去看你。”
杨林这次不敢反对,讷讷应下。
杨林给兴州的周老板和刘老板打了电话,他这两三个月无法正常过去做账,要给人早打招唿方便对方重新找人,他会配合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