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喊着“叔叔”“叔叔”扑过来的小侄子抱进怀里时,聂川眼圈都红了。
他拼了命的挣扎回来是对的。
两口子没让他接走孩子,范敏明天上午还安排有活动。小侄子一直很兴奋,在他怀里睡着时都过了十点。
三人围着孩子说话。
范敏一件件地讲着他走后的故事:吴慧卖房跑路,杨林搬家,坚持要孩子,还账。。。。。。
听到杨林还账时聂川问,“嫂子你们借给他多少?我转给你。”
“杨林没问我们借钱呀,”张远听愣了,“你当时不是说你们有,借钱只是说给你妈听的?”
“没问你们借他哪来那么多钱?”聂川也愣了,“我们当时是够的,可是我取走了两万,办房证什么的也不少花,肯定不够了,怎么也差个两三万。”
“没有,杨林一句都没提。”张远重申。
“他又打工了?”聂川心勐地一疼,“他还带着小飞呢。”
“看他那样不像缺钱呀,”范敏感觉奇怪,“小飞吃的玩的什么都不差,别的不说,孩子的袜子都二十几块一双的,小杨说小东西是小汗脚,一定要穿纯棉的,穿好”
说到这里范敏忽然顿住,她想起了杨林那个半空的衣柜格子。
好一会,范敏笑着摇摇头,“小聂,你赚了。”
她说起杨林的车祸,赔偿,养伤,和现在的调理,然后才是那晚杨林的剖白,直到最后那句: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带着小飞在这等他。
张远叹口气,拍拍他的肩,“杨林不错,你要珍惜。”
聂川一直没有联系过杨林,他不能接受别人的付出牺牲——他父兄的付出与牺牲就是压在他心里最大的山,可能终一生都无法越过。
然而他心里也曾不止一次悄悄奢望过:这人不会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一个人撑着还账,会出车祸,会喝几个月的中药,会这么苦。更不知道他的电话给他带来了多大困扰。
聂川没说话,太多的感激爱恋激荡在胸口,他想立刻见到他,拥抱他,揉碎他,吃掉他!
范敏又讲孩子的成长进步,数不清的趣事,最后笑着吐槽,“你是没见杨林防我们那劲儿,生怕孩子给我们抢走似的,我有时真想骂他两句。”
张远笑她,“你敢吗?”
范敏也笑,“我哪敢,小飞护他的杨杨护得好紧,谁说杨杨一句都不行,态度差一点都不行。”
说到这儿她又绘声绘色地学闻雯的事,边说边笑。
聂川慢慢平复着自己。孩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低头轻轻亲下小脸蛋。
“干得好!小坏蛋。”
把孩子安顿好后张远递给他备用钥匙,“看你也累够呛,有什么明天再说吧,小杨中午前就能回来。”
聂川点点头,他想见人,却也近乡情怯。
本想先整理下自己等人回来的,他今天赶了很久的路,晚上听到的这些也要好好消化。
然而当他在领秀苑看到一墙的照片,2。8*2米的大床,墙上他的素描,衣柜里的两件衣服……忽然就不行了,一分钟也等不了。
思慕如狂。
连夜打车赶到石驿,杨林瘦得太多,他差点绷不住。可是杨林太冷静冷淡了,他以为的热烈重逢深情相拥什么的。。。。。。
第82章 聂川有些懵
82、生气
聂川一直看到杨林翻过两页书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尴尬之余开始忐忑。他慢慢走到桌边,“你也早点睡吧,唐大夫不是说你不能再这么熬了么。”
“没事,就剩一周了,得抓紧点,你先洗洗睡,这儿热水不错。”杨林头都没抬,手里的笔还在草稿纸上写着,一点停顿都没有。
聂川讪讪走到床边。
这是一个简陋的标间,屋里两张一米的单人床,现在一张上面放着杨林的背包和外套,聂川认出这还是他原来那件笨重的旧羽绒服。
杨林在生气,当然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聂川想,毕竟那么辛苦的,可现在他应该休息了啊,然而自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要是从前他能强硬的押着人去睡,现在却似乎没了那样的底气,有点,不太敢?
聂川脱下外衣走向卫生间。他出门太急,只拿了手机没带换洗衣服,这会打算简单冲冲,还是要想办法让杨林早点休息……
没等想出办法一抬头先看到了卫生间里挂着的内裤。
黑色的,他的内裤。
聂川傻笑起来,又奇怪地觉得很心酸,可能是心疼那个死心眼吧。
老爸走后他就只穿黑色了,除了当兵两年,他所有的内衣外套都是黑色。
杨林偏爱白色,但不挑颜色。衣服多是黑白灰,因为好搭,不易过时,可以穿得久一点。
他们在一起后有一次碰到超市促销,杨林一下子买了十盒特价内裤,是黑白或黑灰两条装的那种。
其实杨林穿的要小一码,但还是就着他买了他的码,入水后就把黑色的全分给了他。
卫生间水声响起的时候杨林勐地停下笔,天知道半天他都写了些什么,也就聂川那个学渣看不出来他在抄例题!
现在脑子还是一块大白屏,连弹幕都没一条的那种白屏。
他泄了气地趴在桌上。
其实并没有太意外?也是啊,那么多不眠的长夜,你设想过那么多的结局,早就钝化了吧,好的坏的无论哪种都不能让你意外了吧。
无数种重逢方式的无数遍设想,这只是最平淡的一种而已,真没什么好意外的是吧。
可为什么你还委屈失望?就因为没有收到他的道歉吗,很矫情啊宝宝。
你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又不是真宝宝又不是小姑娘,还不能更包容些吗,还一定要人哄着惯着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么别扭的人,嘴拙得要命!话金贵的要死!干嘛那么计较?难道他回来还不够惊喜吗,难道不该抓住重点吗,难道要让小细节打败你们吗?
可你也太有理了吧聂川,你说”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了,你说”不要再联系了”就再不联系,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连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吧”都舍不得说!还是我连一个道歉都不配得到吗?
所以还是你犯贱么,活该你要想他!还想得要命!
想到”想他”杨林勐地跳了起来!
卫生间还挂着他换下的内裤!是聂川的内裤!妈的!这要他怎么表现自己的不在意不思念!
聂川被砰一下推开的门吓了一跳,他正仰面冲头发,一下子就口鼻进水地呛咳起来。
杨林没来得及找内裤,因为他一眼看到了聂川腹部的肉色大蜈蚣——缝合的针脚粗大,应该是伤了内脏并且不是在正规医院做的微创手术。
水汽氤氲,杨林抹抹眼睛,走得更近一点。
一共十七针。胸前、肩上、胳膊上还另有长短的几道疤痕,但看不到针脚,也许是皮肉伤。
聂川关掉水,悄悄把一米八的大长腿并拢,由着杨林把他拨拉着转来转去。
虽然亲密的事做了那么多,但还没有一次是这样——杨林穿得整整齐齐而他不着寸缕——还被翻来覆去地打量,更何况之前冷淡的重逢,这让他十分窘迫。
只是看杨林含着两包泪还扁着嘴的样子他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杨林的情绪控制一直很好。认识那么久,除了潘为民那次,他就没见这个人哭过,什么时候什么事都能笑得出来,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忍不了过不去的。
“没事,我”
“闭嘴啊你!”
杨林可能憋了很久,随着吼声出来的还有一个大鼻涕泡泡!
聂川噗地笑了出来,什么尴尬旖旎都没有了,他一把把人抱在怀里,用了今天一直想用的力道。
杨林都气疯了!虽然他们在一起了,很熟悉了,熟悉到早上都会抢卫生间,好像没什么隐私形象可言了,可他真的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
纵然刚才他都一直在劝着自己不要矫情要体谅要珍惜,可对于聂川不道歉还嘲笑他的行为……他很气愤!他很受伤!
聂川抱得很紧,他挣了几下都没挣出来。这会儿那人还在笑,笑声还越来越大!
胸腔的每一个震动都仿佛在对他叫嚣:我就是这样!我永远这样!我想走就走!我想笑就笑!你不照样惦记我!紧张我!反正你就这么贱!
杨林钻了牛角尖。
尤其想到每次亲密前他都会先偷偷清洁自己的行为,更是悲从中来。
聂川感觉怀里的人不再挣扎的同时也感到了肩上热烫的水珠,杨林在哭!他的笑声一下被掐断了。
轻轻顺着人的背,聂川很无措,“我不是笑你,我,我是很高兴,我,你,”
他不知道怎么说,杨林吸吸鼻子,“毛巾。”
“嗯。”聂川松开手回身找毛巾。
等他再转过身时杨林已经在面盆那里洗脸了,聂川走过去递上毛巾,杨林接过擦了擦。
小招待所的卫生间没有浴房,镜子上充满水汽,两人都没从镜子里看到对方。
杨林先转过身,“你的伤都怎么样了?”
聂川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鼻尖,有些受宠若惊,“都好了。”
“嗯。”
“……”
顿了顿杨林还是问出口,“为什么不把我和小飞一起托给张哥?”
“我”聂川语塞,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思路。
杨林半天没等到回答,又问,“刘鸿比我和小飞加起来都重要是吧,为了他你放弃了我们俩。”
“当然不是,”聂川急忙否定,“怎么可能!是事情太突然,我们都没想到。”
“那要是你知道帮他会这样,还会帮吗?”
杨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随即又唾弃自己:杨林你也是够了,你的嫉妒藏都藏不住了吗?不要这样啊,真的很难看。
“。。。。。。我不知道。”聂川想了想,很耿直地说。
“。。。。。。”让你贱!让你明知故问!
杨林骂了自己半天,聂川看他沉默着,不明白也不敢开口,一直小心地看着他。
“。。。。。。那,那你为什么说”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再联系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你”
杨林偏过头,他有点说不下去,他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控制不住微微的战栗——七个月间无数次回放,这个分手依然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我是为你好。”这次聂川回答得很快很干脆。
我真的是为你好,只有分手才能成全你的人生,不让你被我被小飞拖累。
就知道会这样,杨林无力地闭了闭眼,好一会才问了一句,“。。。。。。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再给你一次机会,矫情就矫情吧。
聂川想了想,“你看过《以人民的名义》吧,很多事都超出了我们的想像,你不用知道太多。只要知道现在没事了就行。”
“。。。。。。就这些吗?”
“嗯,过段时间我可能会作为证人出庭。”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没危险的。”
杨林点点头,“知道了。”说完就快步走出卫生间。
聂川感觉哪里不对,他想追出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如果是以前出去就出去了,但今天却总是不太好意思,总是,不太敢。
快速地冲完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干,想了想,在腰上裹了条浴巾——他自己的内裤洗了,杨林洗好的还没干。
本来还打算劝人休息的,出来后才发现只有他这边的床头灯亮着。
杨林已经睡下了,面朝墙侧躺着,头半埋在被子里。脱下的外套都整齐折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刚好能挡住他躺下的视线。
聂川在床边站了很久他也没动,他猜他可能没睡着,但一直到头发干了他都没敢出声打扰。
杨林也觉得自己是钻了牛角尖,因为他怎么也拧不过这个劲——自己就是个笑话,还贱出了新境界。
但这一次他没有反复回想让感觉钝化,而是整体打个压缩包强行移除,尽量先搁置。
考试在即,他不能分心。
聂川也发现不对了,杨林很冷淡,对他没了称唿也没了话,并且,拒绝他的任何碰触。
其实他并不是着急要把人吃掉,至少不是现在——七个月的距离横亘在中间,还没有消弥。
他更想做的只是抱抱他,好让他能够确定他的存在。然而现在连这也不能了——他抬起的胳膊被杨林毫不犹豫地躲开了。
聂川有些懵。
杨林几乎没有拒绝过他,除了偶尔不让他喝啤酒不让他喝饮料让他多喝水吃绿菜以外。但即使那些时候,只要他一板起脸,杨林往往很快也就妥协了。
他觉得他的这个笑代价太大,因为一个鼻涕泡泡引发的血案什么的,真是不能更扯了。
尤其杨林分明还在关心他:一早看诊时还请唐正骨为他诊脉。得知他只是失血疲劳有些亏,但目前还不必用药后还松了口气,还请教了好几个食疗方子。
第83章 这个人的好静水流深
83、缓和
在大巴上杨林全程没说话,不是看窗外就是阖上眼,身体蜷缩着侧向玻璃,躲避的态度十分明确。
回到兴州两人直接去接小侄子,张远打趣,“着什么急呢,小飞就放这儿,你俩小别胜新婚的,哥给你们放几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