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朱也坐了下来,电脑屏幕遮住了他的脸,俞渊看不到他的表情。
俞渊以为调查组和第一方的人已经走了,然而当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比之前更多了。
他愣了一下也没想太多,径直往外走。刚进车系上安全带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车窗前有人。谨慎抬头一看,光朱站在窗外,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俞渊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怎么了?你找我?”
光朱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组长,我能进车里说吗?”
俞渊见他紧张兮兮,似乎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便示意他上车。
“组长,这件事我没告诉别人,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光朱猛吸了一口气后,认真说道。
俞渊点点头:“你说。”
“就是大井前辈……他垃圾桶里的东西,那不是他的。”
“嗯?”
“就是调查组拿走的那些东西,不是大井前辈的,是……是池故的……”像是难为情一般,光朱微微垂下头。
俞渊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池故,那些东西是池故的,在大井的垃圾桶里找到的。
“那个……组长我没有乱说的,我上一次不小心看到池故从档案室里出来后,就把几张纸撕碎了扔在了大井前辈的垃圾桶……”光朱解释道,“当时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单纯觉得他在别人垃圾桶里扔垃圾不好。”
俞渊压制住狂跳的心脏,沉稳地问道:“什么时候?”
“什么?”
“你看见他扔东西的时候。”
“前天下班后,大家都走了,我回来拿伞的时候遇见的。不过……他没有看见我。组长,这个……”
“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别人,我会去跟调查组的人打听。”俞渊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只猎物,眼神里有威胁也有请求。
光朱张嘴愣了半天,点了点头。
俞渊驾车离开后,光朱打了一个电话,声音低沉:“那份文件绝对有问题,我敢肯定池故就是那个内线,不过我们组长看起来并不像知情的样子,或许他们不是一起的……”
不知道是不是光朱的错觉,他总觉俞渊没有走远,就藏在某处看着自己。
……
联系不上池故,不管是池故常去的酒吧,还是常去的咖啡馆,他都没找到人。俞渊坐在公园暗角的长椅上,久违地抽起了烟。
他找不到池故,也没去池故的家里找人,只是一味的担心。光朱说的事情让他惊心,调查组和第一方给他的调查结果更让他惊心。
大井的垃圾桶里的文件是档案室里的一份不算重要的文件的复印件,虽然这份文件就算泄露也不会给组织造成损失,但公然把文件带出档案室就是一个大问题。采集组的人都知道那些文件的重要程度和保密性,池故进组那么长的时间,不至于这点规矩都守不住。
可若是他不是组织的人,那便另当别论了。俞渊也有些怀疑自己了,自己对池故的了解到底有所少呢?似乎并不是那么了解,他们也不是那种说找就能见到人的关系。
他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烟,烟雾在他的脸上散开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有人来了。
睁开眼俞渊不由得呆住了,一脸苍白的池故就站在他的跟前,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做梦一般,他险些要用手揉眼睛了。
“池故,你……”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池故就扑了过来,几乎是用全力攀住了他的肩头。
他听到池故说:“帮我。”
他这时才闻到池故身上的血腥味,低头一看池故腹部的衣裳已经浸湿了,黑色的大衣看不出什么,伸手一摸,掌心是一片赤红。
“池故,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回去。”
俞渊将人打横抱起来,朝停在公园外的车狂奔。
池故咧嘴笑了笑,晕了过去。
俞渊把人带回家找了私家医生,检查后还好只是皮外伤。池故的肚子上被划了一条口,伤口不深,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而池故之所以会晕过去,只是因为低血糖。
送走医生后,俞渊看着葡萄糖的点滴一点一点顺着滴管流进池故的身体,神思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池故为什么会受伤,又是什么人伤了他,他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因为调查组和第一方的人吗?
他突然想起了光朱说的话,大井垃圾桶里的文件碎片是池故扔的,而调查组和第一方的人离开时的表情也完全说明了那份文件碎片有问题。
所以他们是查到了什么吗?难道真的是池故?可池故跟他说过那个内线不是自己,会不会是池故在撒谎?
不,池故不会骗他的,以自己对池故的了解,池故真的不会欺骗自己。
俞渊伸手轻轻在池故微蹙的眉头上抚了一下,很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突然,池故睁开了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激动起来,刚想问问对方感觉怎么样,只见池故突然坐起身,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奇怪起来。他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池故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只是愣了一瞬,坐在床上的池故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噗,利刃刺入肌肤的声音。
俞渊抱着池故,池故也死死抱着他,像之前少有的深拥那样。俞渊感觉心脏一阵刺痛,好像流血了。
池故松开了他,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俞渊低头一看,自己心脏的位置上已经插了一把刀,殷红的血正汩汩地流出来,落到了床铺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池故,池故用带血的手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残忍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傻,我才是真正的内线啊!”
俞渊顿时头晕目眩起来,他身体一晃,从床边摔了下去。
身体抽了一下,俞渊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好好地趴在床边,他摸了一下额头,汗涔涔的。
池故依旧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闭眼睡得正香。
俞渊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轻轻按了按还在疯狂跳动的胸口,感觉自己刚才做的噩梦无比真切。
床头的点滴瓶才滴了一半,看样子他只是睡着了不到十分钟。俞渊舒展了一下被自己压得发麻的手臂,重新端详起床上的人来。
池故挺拔的鼻翼微微翕动,有些失色的薄唇放松地闭着,长睫毛微翘,俞渊只觉得那睫毛长得过分了。亲吻过那么多次,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睫毛长得就像假的一般。
俞渊不由自主朝那双眼伸出了手,还没触碰到的时候,那睫毛忽然动了动,紧接着池故的眼睛睁开了。
四目对视,俞渊的手就僵在池故依旧苍白的脸边,欲抚不抚欲摸不摸,十分尴尬。
池故明亮的眼睛动了动,露出一个不正经的笑容道:“大叔,你这是趁着我睡着干什么坏事儿呢?我先说好啊,我可是病人,就算要做点什么也得……”
池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俞渊赌气一般将那张有些干的薄唇咬住,几乎要把它生吞活剥了。
池故先是惊讶了一下,接着便闭上眼尽情回应,直到感觉要喘不过气了,才在俞渊的唇上咬伤上一口,迫使对方跟自己分开。
俞渊吃痛松开了对方,却不起身,两人的脸依旧只是方寸之间。
池故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露出一个欠抽的笑容道:“干嘛呢,都说了我是病人是伤号,你这嘴怎么就没点轻重?大叔你属狼的吗?”
俞渊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不见池故,他心里就冒起了想要凌/虐人的冲动。恨不得当下就把人往死里弄,最好弄哭弄晕了,让他再也脱离不了自己的预期。
池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大叔你到底怎么了,一直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池故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语气有些疑惑。
俞渊在他身上停了几秒,最后起身坐在了床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最近去哪儿了?”
池故慢慢坐起身:“泡吧喝酒约会。”
俞渊皱眉:“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死在这床上。”
第77章 狙击一名内线(8)
池故吐吐舌头,故意尖声道:“大叔你好凶,人家好害怕哟。”
然而见俞渊开始咬牙后,他立刻恢复正经道:“确实是泡吧喝酒,但是没有约会。”
俞渊看着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池故耸耸肩:“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
“我说第一方的人要我的命,你信吗?”池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俞渊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第一方和调查组的人都还在调查,不应该也不至于还没确定就对池故痛下杀手。
“我开玩笑的,第一方的人只是调查,怎么会要我的性命呢。我这个是跟人喝酒,起了争执,被人暗算了。”池故哈哈笑了起来。
俞渊看了他一眼,挪开了目光。
他有很多想问的,但总感觉池故不会跟自己说实话,自从上一次他问过池故是不是那个内线后,两人之间的隔阂正在慢慢变大。俞渊有些无力,或许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经历过上一次才开始有的,或许他们之间一直有隔阂,只是他没注意到而已。
见俞渊半天不说话,池故无趣地拨了拨手上的输液管,点滴即将滴完。
“池故,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俞渊再次看着他,“你现在的嫌疑已经很严重了,如果你不说,我帮不了你。”
池故眨眨眼,笑了:“你这是担心我吗?”
俞渊摇头:“不,我只是担心自己,你要是那个内线,我也会被调查的。”
他这句话一半说的是真心话,一半说的是假话,但池故听了后眼神立刻就变了,没有了暖意。
“这样啊,没事的,我不会连累你的。”池故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管我是谁。”
俞渊皱眉看着他,池故的眼神很冷淡,甚至有几分罕见的恨意和讽刺。那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伸手去拉池故的手,池故避开了。
“池故你到底要倔到什么时候?”
“与你无关。”池故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从床上窜了起来。
因为动作剧烈,刚缝好的腰部又渗出血来,把白纱布浸红了。
“你干什么!”俞渊一把拉住要离开的人,扳着池故的肩膀,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池故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讽刺道:“干什么?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可是采集组的负责人,跟我这么拉拉扯扯的要是被看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池故!”
“放开!”池故一把甩开他的手,脸色惨白眼神冰冷,“以后别见面了。”
他说完便拉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俞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紧接着又猛地睁开眼,疯了似地朝外面追了出去。他以为自己能追上池故的,然而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池故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除了几辆飞驰而过的骑车,他什么也没见到。
俞渊怔住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池故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干净?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大了,冰冷地打在他的脸颊上,让他发热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一些。
池故又消失了。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俞渊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自然,就好像家里来过别人一样。
他立刻警觉起来。
厨房没人,卫生间没人,客房没人,书房同样没人,不过……直觉告诉他,书房里有人进过。
俞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循着自己的记忆开始搜索,书柜最下方的暗角被人打开过了。他捡起地上那根十分不起眼的黄色发丝,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悲伤。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睡着后,池故那瓶只滴了一半的点滴,自己睡过去的时间怎么可能才十分钟,点滴怎么可能还剩那么多。
……
两天后,池故的通缉令就传遍了组织的上上下下,俞渊也被调查组的人单独问话了,只不过他们只问了几个浅显的问题,便把他放了出来。
能这么快确定池故就是那个内线的理由,不只是调查组和第一方给到的调查结果,还有俞渊提供的证词。
在被问话之前,俞渊把自己跟池故见过面的事情也交代了,包括家里重要文件被池故翻过的事情。调查组和第一方在池故家里找到了几份证据,都是一些池故同敌方联络的记录和内容,虽然遗留的那些内容并不是什么重大的情报,却足以坐实池故的内线身份。
采集组的成员都沉默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气氛异常的压抑。
俞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手头的文件。
他要表现得跟从前一样,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矛盾和纠结,不能让人看出他一方面相信池故是内线,另一方面又不相信。
他早该知道池故就是那个内线的,从池故身边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他就应该看出来的。可是他也不愿意相信池故就是内线,尽管他冷静睿智,但池故对他的感情,他是能感受到的,那是真的。
该怎么办呢?池故会死,站在组织的立场上这个人死有余辜,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他不希望这样,他不想池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