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维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没说话。
“你的脖子后面。”容林佯作好意提醒他,在他做出任何反应以前,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去,将他的衣领扯了下来。
露台上的灯光将他脖颈后的痕迹照得清晰明了, 容林嗓音不高不低地啊了一声,“不像是蚊子咬的。”他的语气骤然变得轻松与欢快,“维维,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真好。”
“不过,维维,”短暂的停顿过后,容林忽然困惑地歪了歪头,“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言下之意就是在暗示陆封州,明维的私生活混乱且不干净。
原本打算张口否认的明维,闻言又压下了解释的念头,“最近有的。”
“真的吗?太好了,维维。”容林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流露出几分雀跃来,“是有些日子没来会所的那位钱总,还是上次夸你长得好看的赵总?”他乌黑的瞳孔如同盛满星光那样清亮,说出来的每句话里却都藏着尖锐锋利的不怀好意,“维维,我祝你和你的男朋友百年好合。”
先不说容林怎么知道自己得罪过钱总,常来会所喝酒找少爷的常客里,多半都是在床上有口味奇特的癖,容林口中说的钱总和赵总,赫然就在众人私下讨论的名单里。
明维面上神色未显分毫,心中忽然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偏过脸去,软下自己的眼神,巴巴望了一眼始终置身事外的陆封州。
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陆封州眉毛轻轻抬了抬,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明显的无动于衷。
压下心底的不耐烦,明维抬起脸来冲容林笑了笑,“不是的。”
没料到他还会主动接自己的话,容林讶异奚落之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钱总,也不是赵总。”明维脸上笑容扩大,真诚而又无害地回望他。
从他的表情里嗅到自己最熟悉的味道,容林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了轻微的心悸感。
明维绕过他走到陆封州面前,轻车熟路地跨到对方大腿上坐好,单手搂住对方的脖颈,将头亲昵地往他胸膛前靠了靠,这才无辜地转过来脸来,眨眨眼睛朝容林道:“我脖子上的痕迹,是陆总留下来的。”
容林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也顾不上会被陆封州看见,眸色阴寒发冷地顶着他没说话,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雀跃与纯良。
明维不吃他变脸这套,只满心想着快点将容林气走,好回过头来继续和陆封州说原来的事。思绪乱飞之余,他心中还略有惊讶,陆封州竟然也会配合自己。
殊不知被他坐了大腿的陆封州,此时也有借着明维将容林打发的想法。认识明维以来,在替自己解决这类麻烦的事情上,他的确很好用。
眼看着明维在自己眼皮底下得了手,容林心中气不打一处来,离开时面上甚至带着明显的铁青。
目睹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明维嘴角毫不掩饰地翘了起来。
身后陆封州拨开他搂住自己的那只手,嗓音低沉地开口:“下去。”
明维作势要乖乖从他腿上爬起来,不料起到一半,他又面色虚弱地爬回陆封州怀里坐好。
陆封州冷眼望向他。
顶着他满是质疑与莫名的目光,明维有气无力地抬手抵在脸侧,模样可怜地转过头来,浅褐色的瞳孔无声胜有声地看向他。
陆封州面色微顿,随即就风轻云淡地挑了挑唇角,“怎么?你也还没吃晚饭?”
明维面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
“你也低血糖?”陆封州又问。
明维闭紧嘴巴没有说话,继续点了点头。
“已经饿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陆封州神色不动如山地瞥向他,“还有力气拿东西吃吗?”
明维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好似真的很饿一般,连同眼里的光都黯淡了下来。
陆封州唇角的笑意沾上讥哂的意味,“那需要我喂你吗?”
明维下意识地就想点头,转念又想起上次在会所包厢里,陆封州熟悉的下套手段。迟疑片刻过后,他这次学聪明,生生抑制住想要点头的冲动,没有回应对方的问话。
不料垂眼的那个瞬间,一只熟悉的手赫然跃入眼帘。
陆封州那只生得修长而有力的手,此时手指上沾着些许食物碎屑。他却对此视若无睹,径直将捏在指尖的糕点喂到了他嘴边。
维持垂眼的动作不变,明维对着他的手指无声地咽了咽口水。
第19章 猜的
见他盯着糕点犹疑不定,陆封州嗓音低沉地出声提醒:“张嘴。”
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皮,明维听话地张开嘴巴,却是下意识地将呼吸屏了屏,大气都不敢出。
陆封州捏着糕点往他口中送,见他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又耐着性子道:“自己咬住。”
明维闻言,齿尖立刻落了下来,嘴唇也跟着牙齿的动作机械闭合,恰好将对方尚未收回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陆封州的脸色黑了黑,“松口。”
明维连忙将他的手指吐出来,抵在他指尖的温热舌头,还情不自禁地绕着他的指腹舔了一圈,在他的手指上留下柔软而湿润的触感。
垂眸望向自己指尖的晶莹湿意,陆封州的脸上瞬间挂起寒霜,声线不悦地叫他名字:“李维。”
明维匆匆咀嚼吞下口中的糕点,寻遍身上各个口袋找纸巾无果,最后老老实实将自己的衣摆捧了起来,示意他将指尖的口水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后者冷睨一眼他的衣服,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腿上推开,起身往露台外大步走去。
怀疑陆封州已经在反悔的边缘,明维心中虽然对他说过的话念念不忘,此时也只有识趣地闭上嘴巴,对先前自己没来得及给出回应的事避而不提。
陆封州去洗手间里洗手,明维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身后,见对方抬头从镜子里望过来,立马摆出一副乖巧温顺的神情,歪过头眼带疑问地看他。
神色不带波澜地收回目光,陆封州擦干手上残留的水珠,转过身来皱眉问:“跟着我干嘛?”
收起原有的乖巧表情,明维小心翼翼地抬高脸,两只手不安地抓紧衣角,欲言又止地望向他。
陆封州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明维扁着嘴巴,胆怯地垂下眼眸问:“您生气了吗?”
“我生没生气,你看不出来?”陆封州情绪不明地反问。
明维悄悄抬眸观察他的脸色,手指攥住衣角紧张地扯来扯去,“我不是故意的。”似是被他摆出的冷脸吓到,他视线不知所措地晃了晃,最后带着讨好的语调小声喃喃,“您别生气好不好?”
陆封州看着他没说话。明明是同样的手段和方式,可大约是已经有过床上关系的原因,眼下他看明维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倒是比看容林要顺眼许多。
视线掠过他那双下垂明显的眼尾,心血来潮生出了点陪他玩的兴致,陆封州顺着他的话,不咸不淡地问:“让我别生气,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明维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接自己的腔,半晌回过神来,状似羞赧般垂了垂眼睫,为时不晚地补救道:“哥哥想要什么补偿?”
“什么都可以?”陆封州漫声追问。
对上他明显有疑问的视线,明维抬手扒了扒额前碎发,眼睛眨也不眨,回答得极为认真:“什么都可以。”
陆封州却不知道是信没信,迈步过来扣住他抬高的手腕,对着他脸上似真似假的神情问:“李维,你在别的男人面前,也是这副不设防的样子?”
明维目光专注而真挚地望着他没说话。
“你对别的男人,”陆封州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慢条斯理地补充,“也是什么都可以?”
明维面上的神色终于动了起来,却是极为缓慢地眨过眼睛,语气纯良地否认,“不是啊。”他露出清纯羞涩的笑容来,似乎就连下垂的眼尾都要染上绯意,“因为是哥哥啊,我只对哥哥什么都可以。”
曾经无数次对镜练习过的弯唇弧度,明维确信自己的笑容无懈可击,他满意地等候来自陆封州的回忆。
陆封州脸上没有出现太大的情绪变化。他身边不乏像明维这类主动靠近的人,自然也就没少听类似表真心的话。
甚至那些人在这方面,往往都表现得比明维更胜一筹,不似明维做得这样虚假与拙劣。不过这恰巧正合他的本意,对明维身体的喜爱固然不假,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和面前的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
就算是来自明维单方面的感情,也绝对不行。
陆封州不置可否地松开手,没有对他这番话做出任何点评,迈开长腿朝洗手间外走去。
却没有看见,在他身后还停留在原地的明维,离开看客的视线以后,也终于收起了脸上刻意为之的干净与羞涩。
只是当这些浮于表面的情绪褪去后,他眼底那些呼之欲出的向往与眷恋,却如同洗尽尘土后的摇曳火莲般,完完整整地盛开在了眼底幽静的浅池里。
他分明脸上看着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静若止水。但若是此时有人望向他那双眼睛,大抵没有人会怀疑他流露出来的真心。
已经走出去的陆封州,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传来,又转身回来吩咐他:“去把你身上的工作服换掉。”
骤然被他的话拉回现实里,明维快步追上去问:“去哪里?”
“下山。”陆封州头也不回地答。
今天的晚宴并非商务性质,他调整行程过来一趟,并不打算在宴会上停留太久。
明维闻言,面露犹豫,“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多少?”陆封州问。
明维眼露困惑,“什么多少?”
“你今晚的工资是多少?”陆封州淡淡补充,“我给你发。”
明维没忍住露出笑容来,“真的?”
陆封州看在眼里,反倒觉得他这会儿笑起来的模样,看上去要比刚才顺眼自然得多。思及到此,他心情也好了几分,轻挑眉梢口吻略嘲道:“我说过的话,难道还会有假?”
明维转身跑去隔壁楼的员工更衣室换衣服,同时在心中笃定,陆封州果然喜欢清纯干净的类型不假,至少没有枉费他练习笑容所花费的精力。
陆封州的车就停在前院里,明维坐过两次已经记得车牌号。他换回自己的常服,去庭院里找陆封州的时候,对方已经先行坐入车内。
并不关心对方要去哪里,明维轻车熟路地拉开后座车门,弯腰坐了进去。开车的人不再是前两次他见过的司机,更像是陆封州的私人助理,容貌年轻穿着干净整齐。
他在车内调整姿势坐好,就听见陆封州在身旁提醒对方道:“开车吧。”
助理发动引擎倒车,从后视镜里瞥见有客人从主楼里出来,看见他们停在院子中间的车,转而又迈步朝他们的车走来。
几秒过后,后排座位的车窗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旁人从车窗外看不到车内情况,丝毫不知被敲响的车窗是明维坐的那侧。明维没有出声,只安静地仰起脸来,透过车窗玻璃看车外微微俯身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封州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把车窗降下来。”
明维神情微微一顿,游离的思绪已经回笼,却仍旧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动。
赶在他有所反应以前,驾驶座的助理将后座的车窗放了下来。只是车外的人久等不见回应,已经自行绕过车尾,去到了陆封州坐的那侧。
车窗外的晚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碎发微乱。耳旁传来明宏儒和陆封州告别的话语,明维依旧犹如老僧入定那般,仰头盯着自己这侧的车窗外看。
诧异于陆封州车内竟然有人,明宏儒余光朝陆封州身旁的座位扫了一眼。看身形是个年轻男孩,只是看不到脸,他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将所有心神放回了陆封州身上。
敏锐地发现明维异于常人的沉默,回忆起他摆在房间桌上的报纸,陆封州心底浮起几分兴致盎然来。待明宏儒离开以后,他才不急不徐地转过脸,眸光满含深意地审视起明维的侧脸来。
这个时候,他们的车已经从半山别墅群里驶离,开上了寂静幽深的盘山公路。
明维那侧的车窗并没有关,车速带起来的簌簌风声落入耳中,他额头上的碎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在清透柔和的月光下,露出那道熟悉的细长疤痕来。
“李维。”视线落在他额头的淡疤上,陆封州倏地眯起黑眸来,“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甜食?”
明维一愣,也缓缓将脸转了过来,眼底的惊讶情绪在月光下袒露无遗,不似作伪。
“我猜的。”他说。
第20章 回忆
明维说的话不假,他确实是猜的。认真说起来,他对陆封州其实算不上有多了解。但这样的猜测也不算是平白无故,没有任何根据。
他虽然很小就被送去国外,但这些年以来,也不是没有回来过。派往国外名为照顾他,实为监视的那几个人,大约是见他老实本分,十几岁的年纪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在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里,渐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与监管。
成年以后,明维串通上学时结交的朋友替自己打掩护,偷偷买了机票回国。
明太太的人虽然会定期往国外汇款,但是他自己却无法直接拿到钱。加上这些年来,身边以管家名义存在的中年男人,在国外染上了不小的酒瘾和赌瘾,所谓的生活费,自然也就被对方克扣得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