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他模棱两可地回答,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右腿韧带已经到极限,走路可以,跳跃不行,屈南有伤但是没有和队里打报告。
“你不是。”可陆水追上来,从后打量着这人的背影,“屈南不会不看我哥。”
他俩情情爱爱的事让屈向北头疼,他依旧往前快走。
“声音也不一样,你不是屈南。”陆水观察着他的左侧脸,从他细微末节里推测,“你是谁?”
屈向北用沉默代替回答,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难缠。
“是精神分裂还是性格分裂?”陆水加快脚步才能追上他,“多重人格?”
电梯就在十几米开外,屈向北再次加快了步频。
“你是屈南的另外一个人格。”陆水自己推算出来,“我看过这方面的书。”
屈向北充耳不闻,很多人从电梯里出来,又进入了电梯。周围充斥着比赛结束后剑拔弩张的气氛,每一具身体里的肾上腺素还在发挥作用,让人进入一个易怒又自觉无所不能的状态。
陈双正在电梯前等他们,朝他们招手。
“你是屈南的另外一个人格?”陆水已经敲定了答案,“人格有独立的性格,记忆不共享,你根本不认识我们。屈南说过,如果我杀了我爸,一定会被识破伪装精神病,原来他才是真的……”
一直往前走的屈向北在这时停了下来。
他的停下也带动了陆水的停止,顿挫感犹如一场暴雨忽然按下暂停键,雨水停在半空,可电闪雷鸣还在头顶喧闹。
这是只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静止。
“你为什么要杀你爸?”屈向北依旧皱着眉。
陆水急促地喘气,倒不是因为害怕,可确实是紧张。自己装了那么多年的精神病,终于遇到一个真的了。在真正的病人面前,他才明白自己的演技多么拙劣,简直小巫与大巫,所以才被屈南一眼揪出来。
陶文昌说,他女朋友在演一个精神病,自己也是演的,大家都不知道屈南是真的。
“我爸猥亵。”最后陆水说。
屈向北像是一个定了格的人,几秒后上了发条,浓墨重彩式的从陆水的脸上看过去,继续往前走了。于是陆水再次跟上去:“你和屈南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屈向北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我弟。”
“陈双是我哥。”陆水兴奋地接触这个病人,人类观察手册上可以单开一页了,“我觉得你比屈南聪明。你弟喜欢我哥,可我不喜欢他。你喜欢我哥吗?”
屈向北看了一眼陆水。“不喜欢。”
说完,他从陆水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跳高项目结束,陈双才发觉自己有多饿。可赛场上还没消停,不少项目刚刚打响第一枪,所有人员不能擅自离开赛区。
只好又回到自助餐厅,好在饭菜一直供应,方便运动员随时取食。
陈双选了一碗粥,几个小包子,也给屈向北端了一碗。“喝粥吧,早上临出发之前屈南没吃什么。”
屈向北坐下后环视一圈,莫生和孙洋洋正带着陆水拿盘子,他才问:“屈南的腿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陈双在他旁边坐下了,“他没有和我说……是不是很严重?”
屈向北单手端起粥碗,大口吞咽。“停止训练,休息两个月。”
“两个月?”陈双拿着汤勺愣住了,第一个训练大周期只有4个月,屈南竟然伤成这样,要直接休到4月份,“他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
屈向北闭上眼回忆了一下。“他高三那年。”
“高三?高三那年发生过什么?你以前替他比赛过吗?”陈双看着他的左腿,已经不知道屈南的伤究竟在哪里了,“我没想到你也会跳高……白队说,人格有不一样的特征,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不同,你很喜欢看书,看很多深奥的书,哲学天文那类,你还会下国际象棋。这些都是屈南不会的。”
“我确实不喜欢跳高,这不是我的选择,但是我接受过屈南父亲的训练。”屈向北抓起一个包子,用左手,“这两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不然我为什么又出来了?”
陈双低着头,热粥咕嘟一口吞进肚子里。除了比赛的压力,难道是自己和留学生的事把屈南吓着了?
“没什么,他就是太想赢。这次比赛竞争太激烈,他不想金牌易主。你放心吧,我会让他好好休息。”陈双笑了笑,假装无事发生。
半分钟后,莫生带着两个人坐到同桌,边吃边聊今天的赛事。陈双一边关注着屈向北,一边给洋洋解释今天赛场上发生的细节,很多规则通过他的转述变得浅显易懂,听众才会对场上的风云变幻有直面反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孙洋洋听完已经冒汗,“我只知道看你们谁跳得高,没想到竞争这么激烈……”
“除了实力,跳高也算是心理战吧。”莫生刚想抬手习惯性地买单,才想起餐厅对外开放。
“是,而且也是体力战。”陈双给屈向北剥了两个鸡蛋,“你吃吧,你姥爷说中国人要多吃肉蛋奶。”
“南哥你可要多吃些,好好养伤,下回银牌换金牌!”孙洋洋还给他打气,丝毫没看出这人已经换了芯子。
简单的一顿饭吃完,大家要暂时分开了,酒店不允许非参赛人员久留。陈双送他们去停车场,时不时要扶一下屈向北,只是他发现四水总是在看北哥,这让他有些不安。
难道弟弟察觉出来了?不会吧,所有人都没发现,弟弟应该不会看出屈南切了小号上线。
莫生的银灰色跑车在停车场中分外好认,当车体启动时,车门像小翅膀朝上飞,露出后座上的一大把红玫瑰。
“送你。”莫生把玫瑰捧出来,“洋洋说必须要99朵,这样才显得郑重。我们作为兄弟总不能把花店给你搬来。”
“等一下……你俩是不是有病啊?”陈双看着这捧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谁没事送这么多花啊,我是参赛,又不是咱们仨一起过情人节!这钱你留着给我买一棵山茶树行不行?”
“不行。”莫生把花塞到他怀里,“没有人能拒绝我的花,接着。”
“老大你就收下吧,再说咱们仨又不是没一起过过情人节,上次还一起去情趣酒店开房间呢。”孙洋洋执意让他拿着,“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好大一捧,捧起来的时候都看不到路了,陈双只好接着,毕竟是兄弟们的一份心意,毕竟他们仨是一起在情趣酒店的桃心形大床上睡过午觉的交情。“那……好吧,你们先在附近找地方休息,晚上一起参加闭幕式。四水,你先和莫生洋洋走,哥晚上就回家。”
陆水点了点头,不舍地告别哥哥,坐上莫生的车。临上车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个人。
屈向北转了过去,觉得自己需要抽口烟。
告别之后,陈双陪着屈向北往回走:“你和顾文宁住一屋,他也是跳高队的,但是人品不好,也不留口德,跳高也不行,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他。”
“你别跟着我。”屈向北站在电梯里,不让他上来。
“你逃也逃不开我啊,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屈南上线还是会回来,等你再一苏醒,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肯定还是我。”陈双摘了一朵玫瑰给他,“送你。”
屈向北挡住花,按下了电梯关门键。
唉,野男人又跑了,陈双只好等另外一部电梯,自己回到了619。屋里没人,方浩可能还在比赛,陈双放下花束看了看手机,果真,男子4X100接力正在热身。
这时,手机收到昌哥的微信,说上报网络账号ID,陈双有一个不怎么用的,头像还是灰色的小人,学校这是要发通告用,所以他第一时间想要换头像。
换什么呢?换自己自拍是不是太骚包了?想来想去,陈双将镜头对准玫瑰,拍了一张大花束的全景,又把随便起的名字改成“小怪物陈又又”。
给昌哥回完微信,陈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休息,过度紧张之后很容易睡着,疲惫排山倒海朝他扑来。
睡了多久,不知道,醒来是听到有人敲门。
“方浩吗?”陈双来不及穿鞋,踩着袜子去开,“接力成绩怎么样……”
门刚刚打开,一只手伸了进来,一把抓住陈双的手腕,像是怕他将门关上。门只开到了一半,那个人就挤了进来,迫不及待地抱住陈双,甚至来不及将门关上。
陈双抱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同时也体会到了屈南的疲惫。他在出汗,呼吸也不顺畅,如同经历了几万米的长跑,从未知的地方跑回来。
他先把门关上了,现在刚好是正午吧,窗外的亮光透露出下雨后的青白色。陈双用身体关上门,然后靠在门后等着屈南休息过来,这感觉真的像接住了一个长途旅行回来的人,只是你不知道他的出发地点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返程。
屈南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就在房间里了,床头柜上,放着装着奖牌的礼盒。他拿着礼盒却不敢打开,所以拿着它冲向陈双的房间。
再次抱住陈双的实体,他慢慢踏实,慢慢从空中降落。
“你怎么又跑了?”陈双将眉骨压在他的锁骨上,呼吸时肋骨相碰,“你为什么隐瞒伤情?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上场?北哥说你高三时候受过伤,究竟怎么回事?他还说你必须休息两个月……我在场上的时候其实很害怕,我怕北哥把你的腿跳坏了,他从左边起跑,他是左撇子,而且是8步。”
屈南听着他嘀嘀咕咕,虽然语气是抱怨的,可是每个字在他听来都是怯怯的关心。只是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陈双还说着,两个人的身体拉开距离后开始对视,屈南的眼神从疲惫进入了另外一种情绪,像是内疚。
“今天……”屈南开口时压住了陈双的肩,不敢问,“赢了么?”
奖牌盒子明明在外套兜里,却成为了他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他怕他的心病蔓延至全世界。
陈双愣了愣,万万没料到屈南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但是也算不出所料。“赢了,昌哥刷新新成绩,2.22,赢了弗朗切斯科。你是银牌,2.20,你已经尽力了。”
“不是我,不是我。”屈南摇摇头,终于敢去触碰礼盒,“这不是我赢的。”
“是,这次不是你赢的。”陈双捧起他的脸,将他对准自己,“但是你有这个实力。我不在乎你精神状况稳不稳定,你好好养伤,下个赛季咱们一起上。”
“一起上……”屈南吸了吸鼻子,如同听了不敢听的话。
“对,一起上。”陈双笑着亲了他一下,要把自己的全部勇气都输送过去,屈南曾经将自己从低谷捞起来,自己就不能看他沉下去,“咱们的训练还没结束呢,运动员不缺席,教练也不许跑。咱们一起上,我会好好听话的,绝不逃练,你也不许逃,行吗?你和我,咱们一起,谁也不许说放弃。”
屈南静静地看了他半分钟,回抱的动作突如其来地发生了。以前每次回来,他都会很怕。
“陈又又,我好想你。”屈南想告诉陈双,现在自己完全不怕了,但是他又想先告诉他,思念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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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屈南:小号又被大号给挤下线了。
第138章 少女心!
屈南握住了陈双垂向下的手,他知道自己的力气过大了,很有可能等拥抱结束这只手就被自己捏青,但是他的手指像死死卡在陈双的虎口当中,不能分开。
“你会陪我一起么?”他轻声问,可是强烈的心跳隔着皮肤传递到陈双的胸口当中。
陈双的手贴到他出汗的腹部,另外一只手被紧紧握住,他的下垂眼看向屈南,屈南的手指在自己手腕深深陷下去,溺水一样攥住他,就好像他攥不住什么了,就好像他只能攥住这个。
“会,我陪你,我们一起,你千万不要放弃。”陈双说完之后,屈南瞪大了眼睛。
温暖的触压感自指尖而来,他看出屈南像个孩子似的,满脸是汗,刘海都要湿透。
他在害怕,疯狂地害怕,怕他控制不好情绪会耽误比赛、伤害别人、吓跑自己。可是他又在第一时间奔自己而来,只为了说一句,好想你。
他们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屈南低着头,表情像不敢用力,实际上根本控制不好。他的心脏原本空荡荡的,现在又被莫名而来的鼓动充满了,充满之后又是一阵绞痛。自己没有赢,离哥哥的记录还差很远,225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极限,对中国人来说,它存在在那里,永远等待着真正的强者去超越。
可是陈双却不怪他,甚至不怪他逼出了第二人格,他用靠着墙的姿势,靠近了自己,用那双被水洗过一样的下垂眼看着自己。
“我刚才很想你。我很想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想见你。你不要离开我。”屈南又说了一次,他语无伦次。
说完,屈南低下头,小心翼翼顺着陈双的耳廓去亲,嘴唇埋进了他的头发里。他用掌心盖住陈双的胎记,逐渐变安稳的呼吸擦过这块颜色不同的皮肤,陈双一动不动,刚好安抚了他的紧张。
“我不走,我刚才也很想你。”陈双被他抱着,小声地回应他,回应他们的爱情。刚才睡觉前他没来得及拉窗帘,光线将屋里充得满满的。他们开始接吻,屈南很小心很小心,紧紧抱着陈双的头,刚才的冷变成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