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没等到陈双开口,屈南忽然朝他逼近,用很近很近的距离,双手拽住了他的背心领口,想要抓他。手背青筋暴起,不断颤抖着,脸上惨白一片,呼吸里也有浓重的沉闷在流动。
就在陈双以为他要奔溃的一瞬间,屈南的表情从憋哭到无助地一笑,低着头的时候和他的额头碰了一下,张开双臂,痛快地抱住了他。
陈双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拽过来的拥抱,陈双往前趔趄了一下才稳定住,都懵了。唯一能感受的就是屈南双臂的线条,正把他的身体往怀里挤压。
一只手压在他后腰上,一只手压在他的后脑勺上,光线同时裹住了他们两个人,将黑白拉回了彩色,逼退了雾气,盖着暖洋洋的滤镜。
这是毒,这一定是另外一种毒,在白鸽振翅的一瞬间洒下来。屈南低着头,手指摸着陈双金色的头发,背弓和肌肉同时绷住了,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他一言不发,却执拗地将左脸贴在陈双的左脸上,眼睛都不眨,只无意识地蹭动,用太阳穴去碰他的太阳穴。
手开始往下滑动,刚刚还是残忍枪口的中指和食指只会小心触碰,停在了后背那块发红的胎记上。
陈双的身体抖了一下。
这是一个秘密,屈南用指尖勾出那块胎记的边缘,看着逐渐清晰的世界,睁大了眼睛。他又开始呼吸,游刃有余地鼓起肺部,将氧气吸进去。
“没事。”等了好半天屈南终于说话,眼睛里又重新拥有了闪亮的光,紧绷的全身逐渐恢复放松,仿佛刚才的四面楚歌都是假的。他的手也松开了,最后轻轻地捧了一下陈双的右侧脸,笑着看他,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我是为你高兴,欢迎你加入一队,陈又又。”
“这样啊……吓我一跳。”陈双回味着刚才那个拥抱,很希望它能继续,两个人的眼神接触像是产生化学反应了,在空气里制造幻觉。他从来不知道,屈南也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他一直以为,屈南是可以用轻描淡写来形容的。
“走吧,咱们去吃饭,再去看看那条小白狗。”屈南笑着转过了身,面向了光。
陈双多看了几眼才跟上去,只觉得刚才那个拥抱有些奇怪。到了晚上,队里的通知发来了,自己的成绩排在二队第一,下周开始和一队进行训练。
这是个绝顶的好消息,陈双第一时间通知了屈南,第二时间给泰迪熊的店长打电话,辞掉了这份兼职。兼职只能赚几百块,可比赛奖金是几万块啊。
首体大在这方面真是不计成本,出手阔绰。
接下来的计划是带着弟弟去看房,可是没想到这个计划被变化打断了,连续两周的周末四水都有比赛。等到真正可以去看房子那天,已经到了11月初。
天气彻底开始冷了,进入了年底。
约好的时间是周六,陈双上午先送弟弟去训练,中午吃完饭就等在游泳馆的门口。
1点半,几个人准时出现,走进了陈双的视线范围。屈南、莫生、孙洋洋,还有非要跟着来的陶文昌。
“等急了吧?”屈南最先过来,递给陈双一杯奶茶,“暖的,暖暖手。”
“不急。”陈双接过奶茶先暖了暖脸蛋,“就是怕你冷,游泳馆里温度低。”
“老大!我们三个还在呢,禁止发狗粮!”孙洋洋气鼓鼓地奔过来,抱住陈双开始嗷嗷,“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嗯嗯嗯,想想想,他妈的想死你们了。”陈双摸摸他的金色头发,又看陶文昌,“昌哥,你也来了……”
陶文昌穿的特别少,连外套都没穿。“是啊,你昨天说今天看房,我今天就来了,不然我怕你看房看到大床房里去。”
“走吧,先进去吧。”莫生插着兜说,“四水最近表现怎么样?”
“不太好,越来越……沉默。”陈双一阵担忧,带他们进了游泳馆。游泳馆内的温度比外面还低,还潮,陶文昌一进去就不太适应。
“这里……消毒水味挺重的。”屈南不经意地闻闻,“你弟呢?”
“在那边写作业呢。”陈双也知道消毒水味重,这就是标准的游泳池味,“现在是午休,他在赶作业,这次……你没带什么奇奇怪怪的礼物吧?”
“没有,我先过去看看吧。”屈南朝着陆水的方向靠近,开始观察他的反应,可是等他走到桌前,陆水都没有抬起头看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试卷。
手指在卷面上方滑动,仿佛在空气里演算,画了辅助线。
可是他旁边的还有一个笔记本,本子上,又莫名其妙的图案,像是柴火棍小人。
“你好。”屈南记住了这些细节,慢慢坐下来,“还记得我么?”
陆水的手指停了一下,抬起头。
“我是屈南,是你哥的同学。”屈南笑着伸出手,“你好聪明啊,这些数学题都挺难的吧,我看都看不懂了……咱们握个手?”
“哥。”陆水立刻看向了旁边。
屈南的手尴尬地停在空气当中,歪过头问陈双:“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陈双有些抱歉地说,“你挡着他的光了,让你往旁边挪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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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水:再浓的茶都给你冲没了!
第70章 全在雾中
屈南的表情算不上难看,而是料到了陆水对自己的不接受,他只好往旁边挪一挪,把光线还给他。
陶文昌在心里默默给陆水点赞,好样儿的,这孩子比陈双有出息。
“陆水,你看,莫生和洋洋来了。”陈双轻轻坐在弟弟旁边,四水最近越来越不爱理人了,而且发病的次数格外多,“你看。”
陆水抬头看了一圈,笑了笑。
于是陈双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他对他们还有反应。“你看,后面那个人是哥的朋友,也是跳高队的,他叫陶文昌,是个好人。”
陆水刚刚低下去的脑袋抬了起来,认真地注视着陶文昌的脸。
“叫昌哥就罩你。”陶文昌对陆水开了个玩笑,坐在了屈南的旁边,“我和你哥在一起训练,教练说让我带带他,他算是我徒弟。你哥现在可厉害了,进一队了,将来能代表学校参加比赛。”
表情淡漠的陆水听了听,慢慢将头转向陈双那边。“哥?”
陈双高兴地直搓手,这几天陆水的动作非常少,今天算是格外多。“是真的,哥以后可以打比赛,首体大对参赛运动员有补助,还有名次奖金。哥将来可以养你……而且首体大的游泳馆快盖好了,明年你就考首体大,不用怕,哥永远和你在一起,咱们永远不分开。”
陆水的反应陷入了一阵迟钝,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没了感知,什么高考、奖金、在一起,都成了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他继续低下头,开始在空中打辅助线,然后直接给出一个答案,不写步骤。
“他这几天都不太爱说话。”陈双小声地说,“咱们去那边坐坐吧,别打扰他写作业。”
“你们先去,我再看看他。”屈南意外地没有走。
陈双也只好同意,这时候别说屈南,任何能让弟弟好起来的人都是活菩萨。高中老师也给他打电话反应过了,说四水在学校的状况也不好,上着上着课,会忽然离开教室。
以前不这样,以前四水从来不打扰课堂。他很乖的,现在……开始朝着失控的边缘飞速前进。陈双根本没办法,每一天都在为这事发愁,四水又很抗拒医院,根本去不了。
另外一边,一桌人只剩下屈南和陆水,两个人面对面,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屈南打开了话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们还是可以试着聊聊。你做题……一直不写步骤么?”
陆水只低着头,从屈南那个角度看,他真的很像陈双。
“你喜欢画画?”屈南继续问,并没有被陆水的行为吓退,“我看见了,你不喜欢写数字,但是很喜欢画东西,就在旁边的笔记本上……”
陆水还是没有反应,又在一道大题的下面写了答案。
“我可以看看么?”屈南再问。
陆水仿佛听不到声音了,无论怎么叫他,他都不理人。
“好吧,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上次的书是个误会,我智商挺高的。”屈南笑着换了个姿势,“你哥哥,非常担心你的状况,所以我帮你们找了新住处。一个……安全的,只有你和你哥哥的,住处。”
陆水手里的笔还在写字,雪白的卷面上留下一串数字和数学符号。
屈南叹了一口气,对着远处的陈双、莫生、孙洋洋和陶文昌摇摇头,看来陈双说得没错,陆水的状况加重了。如果不及时干预,一定会失控。
“你喜欢不喜欢小动物?”就在屈南抬了一下屁股,看样子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坐下来了,并且打开了手机,“我养了一只小狗,才两个多月大,很可爱,是纯白的。还没有起名字呢。”
这次,陆水竟然有了反应。
他手里的笔停下来了,眼神也从卷子上挪开,贴着桌面往屈南的手机移动。手机里刚好是那张照片,一只又小又胖的小狗在医院准备的保温箱里睡觉。
“它是流浪狗,但是它被狗妈妈照顾得很好,所以很胖。前阵子感染了肺炎,现在已经痊愈了。”屈南又把手机往前推一推,“你想看看它么?如果你想,我下次带它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陆水的手半伸不伸的,停在手机旁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可是他的眼神过来了,停在屏幕上,探究似的观察那只小狗的颜色。
“喜欢么?”屈南再把手机推了推,陆水观察他的手机,他观察陆水的眼睛。
下一秒,陆水的手咻地收回去,眼神也收回去了,重新回到他的数学世界里,再也没有反应。于是屈南只好无奈收回手机,朝着远处的陈双摇摇头。
陈双瘫坐在椅子上,靠着孙洋洋的肩。“完了,四水可能完了……”
“老大你别急,咱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治好他。”孙洋洋原本是三人组里的开心果,今天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莫生也觉出四水状况很差,“以前他和我们是可以主动招手打招呼的。”
陶文昌赶紧拍拍陈双,给莫生和洋洋一个眼神,让他们闭嘴。“没事,陆水他有时候不爱说话不一定是严重了,我有时候也不爱理人呢,咱们……怎么能把他弄进医院去?”
“以前去过,吃了药,什么用都没有。”陈双知道昌哥是安慰自己,苦苦地笑了笑。
这一边,屈南在继续观察陆水,可是无论他怎么搭话,都得不到回应。
“你别怕,下午我会带你们去一个新环境,离首体大非常近。”屈南放慢语速,用眼神记录着陆水的每一次眼球转动、手指颤动,还有眨眼的频率,可能是因为冷的关系,陆水还打了个喷嚏。
“你哥哥,他一个人照顾你,很辛苦。”屈南再说,“他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如果你们能从家里搬出来,我可以陪他一起,接送你上下学,他可以住宿,每天早晨开始训练,这样对你们都好。”
陆水擦了擦鼻子,像是根本听不懂屈南的话。
屈南又叹了一次气,这种情况就太难办了,他肯定不会配合去新家。但是这种情况也不稀奇,他和陈双的卧室是他的心理安全屋,如果离开那里,需要经过巨大的心理拉扯。极有可能造成崩溃。
忽然,啪嗒一声,陆水手里的圆珠笔掉在桌面上。屈南猛地捕捉到他眼神的拉远,尽管只有三分之一秒。
随后,那支笔被陆水重新拿起来,他继续做题了。
屈南出了一会儿神,再顺着刚才那点奇异的动作去看,循着陆水刚才拉远的视线看向了旁边。
旁边是游泳池,最贴近他们的那条泳道里有人在自由泳。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能看到岩石灰色的泳帽,还有交替伸展拨开水面的有力双臂。
看了一会儿之后,屈南再把注意力收回来,看向对面。陆水面前的数学卷子已经翻了面,屈南注意到他的文具,笔袋、圆珠笔、笔记本、书包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和陈双是一模一样的。
怪不得小时候经常被认成双胞胎,两个人用的东西都一样。屈南什么都没再问,起身去找陈双。
“怎么样?人家弟弟不理你吧?”陶文昌笑呵呵看好戏,就算屈南茶艺再高超,陆水根本不上当,直接给你这杯绿茶扬了。
“确实是不理我,我太笨了,只会自言自语。”屈南挫败感十足,看向陈双,“他是不是很崇拜你啊?所以才会用一样的东西?”
“嗯,我弟喜欢和我用一样的,他小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被人误认成双胞胎。每次别人问他,他都会说我是他双胞胎哥哥。”陈双说,最近总能想到他们小时候,仿佛真是双胞兄弟,心有灵犀,感应到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前两周比赛他拿了银牌,每次他都会把奖牌送给我。”
“什么?”屈南坐在陈双旁边了,右手放在陈双左大腿上,“他前两周还比赛了?”
“对啊。”陈双点点头,“我弟成绩一直不错。怎么了?”
“咳!”陶文昌赶紧过来把屈南的手拍开,“光天化日之下男男授受不亲,你摸人家大腿,你不守男德。”
“对不起。”屈南立刻收回手,“我只是想安慰他……”
“就是啊,南哥本来就是老大的男朋友,安慰安慰不是最正常的?我也摸。”孙洋洋坐到了陈双右边,划拉着陈双的右大腿就是一通乱摸,“老大,你放心,咱们一定能把四水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