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信教,你也不信,当哪门子的godfather。”Branden被好友的脑回路搞得有点语塞。
叶玦却坦然地很,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调,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宣布了重大的消息:“我又不会有孩子,所以你们的就是我的。”
“什么意思?”Branden有点没听明白。
叶玦却直截了当:“我最近发现我是gay。”
Branden当即一个急刹车,好在前面正好遇上了个红灯:“你认真的?!”
“嗯哼。”漂亮宝贝吊儿郎当的表达了认可。
老友反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不对,叶玦这柜出的实在猝不及防,以他对对方的了解,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那就算是在心里闷烂了也肯定不会说出来。
于是Branden的讶异立马转换成了好奇:“他是谁他是谁,华国人么?”
叶玦点了点头:“改天去你家里再细说。”
“你车能不能开快点啊,我还有急事呢。”叶玦在老友面前那是相当不讲道理了,自己懒散悠闲,还要嫌弃对方磨蹭。
工具人Branden也很无语,哪有大晚上出来接机加借车,最后连个八卦都不能听全了的道理。
但无语归无语,他倒也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叶玦提前结束交换回来,又特意叫自己不要跟他母亲说,朝自己借了车又不解释原因,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术业有专攻,想着过几天叶玦来家里,到时候让妻子好好的挖一挖对方身上的料,肯定比他自己在这里纠结半天效果要好,Branden顿时释然了。
大概半个小时,两人便到了Branden家门口,独栋的小二楼造型精致,前院里种着琳琅满目的花朵,角落还绑着架秋千。
生活烟火气很浓。
叶玦站在车前朝院门口的漂亮女人打了个招呼,还开玩笑地将头上的鸭舌帽摘下,远远的做了个完整脱帽礼,逗得对方笑出了声。
Branden迫不及待地走过去与暂时分别了几个小时的妻子深情拥吻,然后才想起来背后有个人似的,朝好友挥着手,催促他走人。
男朋友远在大洋彼岸的叶玦又恢复了电灯泡的光荣身份,抱了抱拳,连忙遮住眼睛,摇着头上了车。
叶玦十六岁就考了驾照,在本地上大学的时候偶尔也会开开家里的车,只不过去宁城交换的大半年没碰,稍微有些生疏。
他将手机连上车载蓝牙,凭着记忆往郊区湖边父亲的那座休闲小屋的方向开,顺便还给裴衍秋拨了个电话过去。
两地时差也就几个小时,谈个恋爱倒也不需要昼夜颠倒,自己这边将将过了零点,小朋友那边刚入夜罢了。
等候音响了才没几下就被对面接了起来,少年有些清冽的声线温和,里头蕴了不少喜悦:“哥哥你到啦。”
叶玦应了声,然后揶揄着问道:“刚不是给你发了消息么?干什么坏事儿呢,这都没看到。”
“学习呢。”小裴同学大言不惭。
叶玦当然不信,不接他的话,只是笑,最后惹得小孩心虚主动坦白:“跟姜屿他们打了会游戏……”
“我可以现在就去做题。”裴衍秋认怂,颇有种家长出差,查岗时抓到自己在家翻了天了的错觉。
叶玦却是笑出了声,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好了好了,年级第一的假期可以不那么刻苦。”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切入了这个电话的真正目的:“衍秋,生日快乐。”
裴衍秋怔了几秒,大概是想起来时差的问题,然后才带着笑意撒起娇来:“我这边还没到零点呢。”
“我这边到了。”叶玦理直气壮。
他顿了顿,将语气放轻,如同在恋人身侧耳语一般的温柔:“在我这你已经是十八岁的小朋友了。”
“十八岁都成年了,怎么在你那还要叫小朋友。”小裴嘟囔着表达不满。
叶玦安抚道:“你哪怕八十岁,在我面前也是小朋友。”
裴衍秋被顺毛捋得舒舒服服,小叶老师都考虑到八十岁时候的事情了。
他好爱我。
四舍五入成年了的小裴笃定。
“生日打算怎么过?”叶玦问道。
裴衍秋从善如流地答道:“我爸办了宴会,那种很无聊的社交场合,你懂的。”
叶玦点了点头:“那你可是辛苦了。”
“命苦。”酷哥发出暴言,然后委委屈屈地说道:“您都不能陪我……”
叶玦失笑,他这两天算是看出来了个规律,平时裴衍秋对他的称呼都是很正常的“你”,只有他想从自己这里讨点甜头的时候才会切换成可怜巴巴的“您”。
意识到恋人的小心机却无可奈何的叶玦只能惯着了:“行,等回去补给你。”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琐事,这种安稳的氛围将叶玦原本还有些焦躁的情绪彻底安抚了下来,同时也莫名孕出了思念。
叶玦不禁开始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对恋爱没兴趣,进入这段关系时无比抗拒的原因,可能因为是他对自我的认知太明晰了。
快速变成恋爱脑这是什么年下弟弟的神奇魔力。
“我好想你。”
“我今天还去公寓给你浇花了。”
“它们也想你了。”
罪魁祸首继续发表着撩拨语录。
叶玦虽然心里甜滋滋的,可想起自己养的那一窗台“可不兴多浇啊”的多肉,连忙制止了对方足以被预见的“三天两头去睹物思人”的行为。
去湖边小屋的路程不远不近,又和裴衍秋聊了一会后,叶玦已经隐约能透过茂密的树林看到里面昏黄的灯光了。
“晚点再聊,我到了。”叶玦说道。
小裴是个明事理的黏人精,乖乖地跟要去做正事的男朋友道了晚安。
挂电话前还不忘提醒对方“注意安全”。
叶玦虽答应的草率,但心里其实是没有底的,虽然他看完资料后依然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不过光是看着照片上白铭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情恐怕没他想象得那么轻松。
只不过这么多年白铭对自己的照顾是不作伪的,他打从心里不希望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只可惜好像已经晚了。
小屋门前的落叶堆积了一片,上面被压出了一片凌乱的轮胎印。
父亲的吉普孤单的停在侧面的雨棚下,在初冬的萧瑟中显得莫名寂寥。
叶玦无法判断出白铭是否来过,只能提高警惕下了车。
大概是听到了他唐突造访的声音,还没等叶玦触碰到门铃,小屋的木门就从内侧被推开了。
叶展云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惊讶,仿佛已经提前知道了儿子即将到来的消息,至于是从谁那里听说的,答案不言而喻。
叶玦敏感的发现了父亲小臂上裹缠的绷带,可对方却略显心虚的将那只手背到了身后,不咸不淡地说道:“进来吧。”
第52章
“你哥把事情都跟我说了。”叶展云将热可可递到叶玦的手上, 语气有些严肃地评价道:“你做事太鲁莽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妈妈会非常担心的。”
叶展云一直是这样, 理智冷静, 说话一本正经, 不喜欢讲玩笑话, 偶尔会展现出的温情都留给了妻子,很符合社会早期对高知分子的偏见印象以及一位传统式华裔父亲的寡言形象。
叶玦小时候比较皮, 喜欢故意去惹他,所以当时两人也有过几段不错的父子时光。
只不过随着成长,男孩子与父亲角色的疏远就好像是什么公认的社会规则似的,谁也不能免俗。
这些天叶玦有反思过自己,是否对身边人尤其是家人的关心程度不够, 就连父亲与白铭之间微妙的变化, 他都可以自然而然地忽略掉。
只可惜这种家庭教育催生出的结果,哪怕叶玦再后悔, 到底也都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大概算得上必然。
“白铭走了么?”叶玦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医科教授特制的健康饮品没了半点让人快乐的味道, 寡淡的甜味不像热可可,像是冲洗了两遍的刷杯水。
久违地品尝到了熟悉的滋味的叶玦撇了撇嘴, 探着身子把马克杯放到了面前的小茶几上。
叶展云点了点头, 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对对方称呼上的变化,平静地问道:“怎么不叫哥哥了?”
叶玦看着父亲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 陷入了沉默。
叶展云这才像后知后觉似的轻声自言自语:“也是……”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叶玦语气有些急切。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自己父亲到底做了什么,白铭到底做了什么, 已经去世的沈敛父亲又做了什么。
命运像条细线,将一群原本毫无瓜葛的人串联了起来,改变着他们的人生走向,然后用漫长的时间让从前种下的小小种子生根发芽,将粉饰太平的假象撕扯得七零八落。
叶展云掩饰情绪似的将壁炉打开,又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这才开了口:“是我的失误造成了后面的结果。”
“那天原本是我在急诊值班,但你母亲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当时你才考下来驾照,每天晚上都会溜出去骑摩托跑山,我们其实都很担心你,只是因为希望给你足够的自由和选择的空间所以才没有直接禁止你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叶玦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件事还有关系。
他回想了一下,那段好像自己确实在叛逆期搞个性,至于家里人的担忧,他好像并没有深入考虑过。
叶展云继续用旁观者的口吻讲述着事情的起因:“白铭说他可以替我去找你,但那天整个晚上医院一例病患都没有,我松懈了,做出了第一个错误的选择。”
“我独自开车去找你,把他和另外一个实习生交给了别的医生,在离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我接到电话说医院出事了。”
“是那几个闹事的高中生?”叶玦皱着眉问道。
叶展云点了点头:“你知道的,未成年人在这边是无法购买的酒精饮料的,而且他们坚持那位出现症状的同伴只是普通的肠胃炎,导致了值班医生的判断失误。”
“用药后患者出现严重的过敏症状,好在抢救及时,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起码在我接到电话时还没有。”说到这,叶展云的语气平添了几分落寞,“赶回去的路上你母亲告诉我已经找到你了,摔裂了骨头在隔壁区医院打钢板,想着那边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我就中途转换了方向,训斥了你一顿并把你们送回了家。”
叶玦尴尬地抿了抿嘴,他对这件事印象十分深刻,倒也不是因为吊了一个月的胳膊有多难受,纯粹是因为摩托车的后续修理费用掏空了他一整年的零花。
“这是我第二个错误的判断。”父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回到医院后看到的场景就是白铭鲜血淋漓的右手,被警方放进证物带里的匕首,以及那个说想要和我谈一谈的沈姓负责人。”
不需要他再说得更详细,叶玦也有了大概的猜测,而叶父接下来讲述的处理结果,和他的想象八九不离十。
值班医生将过错完全推到了两个实习生身上,当时医院的监控还是没有声音的那种,光从画面来看,对那位高中生进行治疗的也的确是段晟和白铭两个人无误。
那位沈姓负责人以起诉两人相威胁要求他们放弃追责那个伤人的高中生,而这不仅会影响医院的声誉,甚至可能会让段晟和白铭承担高额的赔偿甚至牢狱之灾。
而那个酒后冲动行事的高中生未满十五周岁且是外籍游客,并且的确是医院方面出了医疗事故在先,如果对方高额聘请顶尖的律师,可能最后也只会是重拿轻放。
比起二十岁出头的学生情绪激动时对值班医生的指控,叶展云在监控视频以及同事坚决的保证下,还是选择了相信后者。
但更多的还是权衡利弊,毕竟白铭当时受伤严重,几乎是不可能恢复之前的灵活,如果接受那位沈总提出的补偿条件,起码还能有其他的路走。
总之,折腾了几天,双方终于达成了和解,白铭和段晟担了责任,因为重大错误被医学院开除,并在沈总的安排下遵从他们的医院换了学校转了专业从新开始,而期间的全部费用都由沈氏集团承担。
白铭在听说叶展云选择相信了值班医生的片面之词后就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直到双方签协议的那天。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颤抖着拿起钢笔,右手手指甚至连回弯都做不到却依然拒绝使用另一只手签字。”说到这,叶展云的眼眶微微泛红,他偏过头去不想表露自己情绪化的一面,“我很后悔,但当时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结束后,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我们两个对视着沉默了很久,白铭突然笑着流下了眼泪。”
“他说,老师,我做不了外科医生了。”
叶玦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知道从前的白铭有多么的有天赋,多么的意气风发,自然也能感觉的出从那以后的白铭有多不甘。
难怪他消失一年回来以后,再也没穿过短袖,平常书写也都换到了左手。
当时才上高中的叶玦好奇还有问过他,白铭也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只是说觉得好玩。
“你对他一直回避是因为愧疚么。”叶玦叹了口气,问出了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