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得困顿疲惫,不知所措,别说耍些小心机小花招,就是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自然就……不可爱了。
班子书说得对,先生被他吸引,必然是被“原本的他”所吸引,他应该要保持那个样子才好呢。
虽然那个“原本”的他,其实也不是“真实”的他。
而是一个”很容易吸引男人/女人的人设”。
辛桃馥脑中忽而闪过白天父亲的挖苦之语:“有本事,不愧是你妈的儿子。”
这句话利剑一样劈入辛桃馥的神思里,使他恍惚了好一阵子。
直到奶奶喊起了他的名字,辛桃馥才收起心思,专心问起奶奶的状况,这才从奶奶和医生口中得知,原来奶奶的病情比较复杂,原本的医院就建议转院。但是因为床位紧张等等的原因,一直没有落实。直到殷先生过问,才得到解决。
奶奶有些迷迷糊糊的,对辛桃馥说:“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呀?”
辛桃馥眉头一皱,随后又扬起笑容:“不会呀,我刚好认识的朋友在这个医院有熟人,所以解决了。”
说着,辛桃馥就拉着班子书跟奶奶介绍道:“这就是我新认识的朋友班子书。”
奶奶忙不迭地跟班子书道谢。
班子书虽在殷先生面前颇为恭敬,但本人却也是一个习惯了被人鞠躬感激的人物。面对老人家感表涕零的千恩万谢,他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他只是微笑地客气着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谢我。老人家能在这儿安心养着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辛桃馥看望了奶奶之后,被班子书送回紫藤雅苑。
班子书和他并肩走过紫藤萝过道,辛桃馥望着垂下的藤萝,忽而问道:“那位喜欢紫藤萝的原主人是什么人呢?”
班子书顿了一下,道:“是一个不方便被提起的人。”
辛桃馥听了这话,便讪讪然闭上了嘴。
大约是怕辛桃馥难堪,班子书又扯开话题,闲聊起日常。
辛桃馥也顺着话题与他瞎扯一通,算是联络感情。
陈叔见了班子书,脸上那张职业微笑都多了几分温度,热情地说要班子书上茶送点心。班子书只道:“没事,我就是送辛先生回来的。我也该走了。”
“慢走。”陈叔便亲自将班子书送到门口。
看着陈叔对班子书的态度,辛桃馥更明白自己是被敷衍对待的那一个。
辛桃馥没说什么,却是一反常态,并没有回卧室,而是到了起居室,坐在那张上世纪出产的贵妃椅上,翘着腿看起了电视。
正看到一半,便见那个每天给他送饭的女佣经过。辛桃馥便说:“菲姐,给我弄杯茶,还有水果。”
陈菲愣了愣,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来自辛桃馥的命令。
她和辛桃馥的接触仅限于每天送三餐。而每次她送食物的时候,辛桃馥都是低着头说谢谢,仿佛受了什么恩惠似的。这样的辛桃馥哪里会给她提要求呢?
辛桃馥撩起眼皮,说:“对了,有什么水果?”
听到辛桃馥的声音再次想起,陈菲才回过神来,说:“有橙子、火龙果和梨子。”
“那就都来一点吧。”辛桃馥说,“可以吗,菲姐?”
陈菲自然不能拒绝,很快就切好果盘、沏好茶递到了起居室。
辛桃馥吃完水果后,又召唤陈菲:“菲姐,今晚我想吃茶泡饭和烧鳗鱼。”
说起来,这些天来陈菲送来的一日三餐都是十分清淡的中餐,低油低盐低脂,这些食物其实一点儿都不符合辛桃馥的口味。
陈菲听到辛桃馥的要求,蹙了蹙眉,而后挂起职业笑容说:“对不起,我们没有配备日本料理师傅。”
“我们家厨师不会做日本菜?”辛桃馥其实他倒也不是很爱吃日本料理,只是刚刚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主持人在吃,就有些馋嘴。
陈菲摇摇头:“不行呢。而且每天的菜谱都是一早定好的,轻易不会变动。一般要吃特别的东西需要提前申请,让采购和厨房那边落实才可以呢。”
辛桃馥心下冷笑:我就不信,难道殷先生想吃茶泡饭,也要提前24小时申请?
辛桃馥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说:“那就订个外卖呗。”
陈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脸色微变,语气也变得僵硬了些:“对不起,按照老宅的规矩……”
辛桃馥惊愕:“订外卖也不合规矩?”
陈菲保持职业微笑摇头。
辛桃馥也露出那种看着礼貌但实际上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说:“那我出去吃好了。叫司机送我吧。”
陈菲脸上一僵,没想到辛桃馥突然变得这样难缠,这些天那个畏畏缩缩的人简直就像是演的一样:果然,能爬上先生床上的玩意儿就不可能是善茬,终于装不住了吗?
陈菲想了想,说:“用车的事情不归我管。”
“那叫陈叔来吧。”辛桃馥淡定说。
陈菲一边暗中腹诽一边面带微笑地退下。
不久,陈叔就来到了起居室,看到了瘫在沙发上吃水果的辛桃馥。
面对这样坐没坐相的小青年,陈叔心里更不舒服,心里更是一百个担心辛桃馥吃吃喝喝的东西会掉在珍贵的古董沙发上。
“你来了。”辛桃馥头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叫司机送我去附近的日本菜馆吧,我刚好想吃日本料理。这应该没问题吧?”
陈叔露出职业笑容:“这本是没问题的,只是不巧今天司机请假了。”
辛桃馥笑了笑,撑起身体,说:“那你会开车吧?你送我去。”
作为管家,被辛桃馥这样戏言似的要求挑起司机的活儿?
陈叔深感受辱,职业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但他年纪也在那儿,还是挺住了,笑盈盈地说:“原该这样,只是今天我要负责处理花园维修的事情,实在抽不开身。”
辛桃馥问:“那还有谁会开车呢?”
陈叔能感觉到辛桃馥的刺突然冒出来,不再是之前那个柔顺模样了。但陈叔更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让步,恐怕以后就得被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踩在头上了。
陈叔便不冷不热地回答:“今天恰好要维修花园,因此一时间确实抽不出人手……实在抱歉。”
辛桃馥霍然起身,扭头就走,噔噔噔的跑回了卧室。
这在陈叔的眼里就是“无能愤怒”,自然不当一回事。
陈叔却没想到,傍晚的时候,陈叔接到电话,那头说殷先生今晚要来了。
陈叔忙叫佣人们准备后,一边又上了卧室,敲辛桃馥的房门,只说:“先生要来了,请您下来准备一下。”
说到殷先生要来了,陈叔以为辛桃馥会很惊喜,却没想到,辛桃馥一脸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似的。
辛桃馥正坐在床上玩手机,听到陈叔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准备什么?”
陈叔愣了一下,说:“自然是一起在楼下恭候先生呀。”
“听到个脚步响儿就要去门口站着等着哈?”辛桃馥挑起眉,“我是狗?”
陈叔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
十分钟后。
殷先生来到洋房门前,陈叔与四名女佣便朝他鞠躬问好。
“他呢?”殷先生问。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陈叔答道:“原本是要叫他下来一起等候先生的,但他……”陈叔欲言又止,一副“有句话臣不知当说不当说”的模样。
殷先生只是微笑,好像等陈叔自己决定到底当说不当说。
这殷先生不接茬,陈叔也不能让空气突然安静,只能说下去:“他说,听到个脚步响儿就巴巴儿地跑去门口守着,那是狗的行为。”
陈叔也知道自己有“背后说人”的嫌疑,姿态不好看,便又添一句:“辛先生可能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说话有点冲。”
说完,陈叔小心地用眼角去观察殷先生的反应。
第5章 他还是个孩子
殷先生却笑了,说:“我知道。”
陈叔怔了怔。
殷先生道:“他不是因为没吃到茶泡饭不高兴么?”说着,殷先生拎起手里的保温袋,说,“告诉他下来吃饭吧,我把茶泡饭和蒲烧鳗鱼带到了。”
陈叔和几位女佣闻言都脸色微变,但职业习惯使他们保持微笑,并快速应答:“是的,先生。”
陈叔想到刚刚辛桃馥的姿态,便明白过来了,辛桃馥一定是跟殷先生告状,说自己吃不上茶泡饭之类的,甚至还可能说了更多坏话。
看着前些天辛桃馥拘谨畏缩的模样,陈叔还以为这是个软弱的,没想到突然又厉害起来。陈叔也拿不准辛桃馥的深浅,但到底知道现在辛桃馥是要意见了。陈叔到底是老人,一下就猜到辛桃馥要接着这次殷先生来访的机会立威,那陈叔自然就没必要去触霉头。
他答应着去叫辛桃馥下楼,却不亲自去,只叫了陈菲去。
陈菲在主屋的四个女佣里算是性格最差的,所以陈叔才安排她给辛桃馥送饭,让她干最多伺候辛桃馥的活儿。
陈叔自己看辛桃馥不太顺眼,但却不会跳出来做得罪人的事。他是管家,很多事本来也不必他去做,他只要挑两句,自然有傻子会替他跳起来——而陈菲就是这样的傻子。
陈菲也不知道对平日自己颇多关照的陈叔已经打算推自己出去做炮灰了,她只听从吩咐地上楼叫辛桃馥下来,只说:“先生已经到了,请你速速下餐厅,莫教先生久等。”
辛桃馥倒也没摆架子——他有底气能对陈菲、陈叔甩脸,但也知道不能怠慢先生。他披了一件外套,便跟陈菲一起下楼了。
陈菲走在前头,带着辛桃馥到了餐厅门口,替他拉开餐厅推门,拉开椅子,动作都很规矩,没有半点不恭敬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殷先生也在餐厅看着吧。
辛桃馥也没把心思放在陈菲规不规矩、恭不恭敬上面来,他的大半注意力都在多日未见的殷先生身上。
殷先生对他微笑,态度和从前一样。
辛桃馥不禁想起,当初在游轮上,殷先生给他吃了软钉子后,也未见态度改变,依旧是温柔宠溺的模样,倒是辛桃馥自己心态崩了,看什么、做什么都有一种“我不配”的怯懦。这倒是没必要的。
辛桃馥现在也变得和从前一样,一见到先生便笑,好像云朵见了太阳一般破颜,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殷先生仿佛也被辛桃馥明亮的笑容所感染。
他觉得这样的辛桃馥是正好的。
辛桃馥笑盈盈地坐下,目光落在餐桌上:“这是……茶泡饭和鳗鱼?不是说厨师不肯做吗?”
他这句“不肯做”说得不轻不重的,够耐人寻味。
陈叔站在一旁,便知这个辛桃馥要发作了,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并朝陈菲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去端茶。
陈菲仍不知道陈叔打算拿自己挡枪,如常地替主人家倒茶。
辛桃馥倒没撒火,现在他的工作重点又不是佣人和撒气,他的工作重点是“成功引起霸总的注意”。
他一手托着桃花色的腮,一边似嗔似笑地看着殷先生。
殷先生很喜欢他这个模样,语气也柔软几分:“不是听见你抱怨,特地从外头给你捎来的。”
陈叔以为辛桃馥去给殷先生告状,所以殷先生过来了。
其实不然,辛桃馥做这些根本不是为了出气。毕竟,他本来就没觉得管家和帮佣应该把他当主子服侍,更不觉得他们应当对自己毕恭毕敬。他不认为自己什么“主子”,他的定位是“大家都是打工人”。
佣人们是帮先生打工的,他也是。大家都在紫藤雅苑工作,是同事关系,有点儿小摩擦和小心思都是正常的,不影响工作就行。
他今天“作”一场,也不像陈叔以为的那样是想“撒气”“立威”,他只是想打破连日来和殷先生互不相见的僵局罢了。
回到紫藤雅苑后,他先跟班子书确认殷先生今晚是否有空。如果殷先生有正事要忙,他却去撒娇卖痴,那就是自讨无趣。
一个人得有闲时的时候才有闲心,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恰好,班子书告诉他今晚殷先生正愁没事干呢。
辛桃馥这才大起胆子主动给殷先生打了个电话,并不提别的什么事,只抱怨想吃茶泡饭和鳗鱼没吃到。
大概真的赶上殷先生有闲心也有闲情的时候,他便亲自送了来。
从餐厅打包来的茶泡饭与鳗鱼便被放到高级餐具中,端端正正地摆在大理石餐桌上,充满高级感。
辛桃馥笑眯眯地吃着,却没说一句感谢殷先生的话。然而,他眉眼带笑,直说“好吃好吃”“就是想着这个味呢”,倒比恭恭敬敬地说一句“谢谢先生”来得更叫人愉快。
殷先生与他吃过饭,陈菲又来上饭后茶。
辛桃馥接过茶,还客气地跟陈菲笑着道谢了一句。
站在一旁看着的陈叔有点儿摸不清辛桃馥的意思了。
殷先生端着茶杯,却问起:“这些天住得还习惯吗?”
辛桃馥便放下茶杯,说:“正要跟先生说这个呢。”
“嗯?”殷先生似好奇地看他。
辛桃馥便叹了一口气,说:“我能不能自己出去住呀?”
陈叔心想:来了来了,要作妖了。
陈菲站在一旁,心里却想: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真是不识抬举。先生问他两句不过意思意思,他还真的矫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