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记者做的事情吗?怎么警察也做了?”
“全民治安嘛。”
“真好。”小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大哥可好了。我和他几乎是同时进来的,那个时候我背井离乡来找工作,没发工资那会儿还是他接济的我。他给我买东西吃,给我买床上用品,还叫我先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拿来买衣服,等以后再还钱。”
齐麟:“……”
还真是好人好事模范户?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我本来都把要还的钱准备好了,结果他就离职了,连联系方式都全部换掉,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不过仔细想想,莫哥还是挺奇怪的……”
“怎么个奇怪法?”
“可能是错觉吧,不过我老是觉得他其实很有钱。从说话,从行为都能有感觉。而且同样是刚入职的新人,他却能够资助我,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这倒是没有感觉错。
“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吗?比如说,对你特别注意?会特别关心你的行程?”
小贺揉了揉额头,“本来没这种感觉,你这么一说就有感觉了。他好像特别关心我,天气转凉的时候会叫我多穿点衣服,出行的时候也会叫我小心行驶,尽快到达目的地——卧槽,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至于。”齐麟对小贺惊奇的脑回路表示难以理解。他刚想说点什么打消小贺的这个念头,小贺又挠着头嘿嘿笑起来。
“不过,要是莫哥真的喜欢我也好。毕竟我从来没有被人喜欢过,我爷爷爱我,但是他和其他人的爷爷不一样,他总是摆着臭脸,好话总当赖话说。像莫哥这样关心我的,还没有过呢。”
不知道怎么的,听起来竟一阵心酸。
“你的父母呢?”齐麟第一次在询问过程中问了与线索不相关的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问下去。
“我没有父母。”小贺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就好像没有父母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有父母的,但是记不清,问爷爷,爷爷总说是我记错了。反正从有清晰记忆开始,我就和爷爷两个人生活。我们住在南区的小村庄里,爷爷还有几亩地,不过他种不了,都给别人了。原本我和大哥还能帮着爷爷种,可是前几年大哥去山上采茶时掉了下去,就我一个人,也没法种那么多田……”
小贺的眼眶里闪着泪光,他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齐麟,“记不清了,但是我大哥小时候和你长得有点像。就是他黑一点,皮肤没有你这么好,也没有你这么高……”
慢慢的,他的声音被啜泣取代。虽然齐麟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在此刻都被打消了念头。
他站起来,走到小贺面前,犹犹豫豫,还是拍了拍小贺的肩膀。
“不要悲伤,好好生活。”
平常这么会安慰时乐,面对小贺却怎么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把话浓缩成八个字,然后走出了宿舍楼。
走在夜色里时,齐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心事重重。
“前辈,这个小贺……是不是被拐卖的?”走在路上,时乐突然说。他的眼眶和鼻头红红的,瞳孔旁也被血丝布满。
时乐一直很容易共情,平常看个韩剧都能哭一整包纸巾。
“听起来像。”齐麟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掉时乐眼角还没干的泪水,“爷爷的掩盖,记忆的重合,都有点像。而且南区在那个年代确实有点乱,发生了很多这样的事情。”
“前辈,那我们该怎么办?”时乐昂起头看齐麟。
齐麟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谢言。”时乐夺过齐麟手上的纸巾自己给自己擦,“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问呢。”
“这件事情不急,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来一次。”齐麟说。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回到市区也要很久,不如在港口旁找个商务酒店住下。
时乐没有异议。
他们的车穿行在山与树之中。层层浓雾被车灯拨开,眼前的路越来越清晰。
“对了,叶慧的丈夫是不是也姓贺?”路上,时乐突然问。
齐麟扭方向盘的动作慢了一步。
……
树林里。
一个穿着皮衣的女人正拿着便捷式望远镜,观察着山路的情况。
“先生,他们已经查到贺图图这边了。现在正在往小镇里面走。”
“知道了,动作比我想象的要慢了一点。”电话那边的人冷静且慵懒,“让他们继续查吧,必要时可以给他们一点提醒,也可以给他们一点阻碍。”
“明白。”女人点了点头,找了一条路下山。趁着月色,她手上的吉他包十分显眼。
十八点一寸,明显没有装满,还有巨大的空隙。
第一百零七章 玫瑰重启14
齐麟随便在小镇上找了一家连锁商务酒店,开了一间大床房。躺在床上的时候,不由得想起白天的一系列事情。
这件事情随着推进变得越发复杂起来。首先是小贺,小贺的身世有点奇怪,而且与叶慧的丈夫同姓实在太巧了些。贺在青城并不是大姓,以至于齐麟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没有同学姓贺。
但是,叶慧的儿子又的的确确在她的身边。之前收集人脉关系的时候,齐麟就有看到叶慧儿子的相关资料。
“时乐,如果你要指定一个人送货,可能会是什么理由?”
时乐头上盖着毛巾走出浴室,“前辈不是说了吗,时间的关系,因为他送货快,所以选他送货。”
“这样是不是太单纯了一点。”齐麟用手托着下巴,“我一开始也的确怀疑过这件事情。我觉得,让小贺送货可能就是因为他不会在中间耽误时间,而花里面有迷药成分,如果时间拖得越长,药效的挥发会使效果减弱不少。”
“对,我也觉得是这个原因。而且,小贺说他对普通花粉不过敏,却唯独对苏醒玫瑰的花粉过敏。我当时就觉得他真正的过敏原可能是玫瑰里的药粉。”
“不过——还是不对,”齐麟想了想,“花是放在货车里的,货车相对为一个密闭空间,不受风的影响,那么唯一的变量也就只有时间。可就算送货员是否准时将花送到花店,花都需要在花店里待到周四的晚上。这么一来,指定小贺与否对迷药效果并没有直接关系。”
“啊?”时乐茫然地看着齐麟,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其中的关系捋清楚,“说不定谢言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呢?”
“谢言……”齐麟摇摇头,“我觉得谢言是个很聪明的人,至少比我聪明。今天上午我去找他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他说起窃听器的事情,但是他好像已经感应到了我对他的怀疑。如果是其他人,说没考虑到这么多我也就认了,一个在一系列事情背后做推手的人,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一点。”
“或许吧,真是个难缠的家伙。话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他装窃听器的事情了,为什么不先把他抓起来?”
“证据还不够,就算抓起来也只能关几天,要是找不出后续证据,不光治不了罪还会打草惊蛇。这份关押机会,要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来拖时间。”
齐麟说道。
谢言真的是最难缠的对手了。他一直在幕后,也没有透露出太多余的线索。关于他的所有线索,都能顺藤摸瓜摸到他,但是却总少一点关键的绝对性证据。
就连被发现的这些线索,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故意泄露出来的。
思来想去,越来越烦躁。齐麟站起身,伸了个拦腰,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杂志,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一大沓五颜六色的广告纸。焦虑难安的齐麟顺手拿起一张。
“天色镇深秋节,期待你的参与。”时乐把头凑到齐麟肩上,读出了广告纸上的内容。
“怎么?你想去玩吗?”齐麟揉了揉时乐的脑袋。
“不,我只是看到了后面的标志,觉得有点好奇而已。”时乐说,“后面那个标志挺奇怪的,所以我才产生了兴趣。”
“后面?”齐麟把广告纸翻过来。后面果然印着天色镇的logo。
这个标志有点奇怪,乍一看像是一团云,但是云里面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太阳。太阳的一半阳光明媚,而另一半则缺了一角,看上去像是月亮。
也算和天色镇这个名字吻合了。
看着看着,齐麟竟觉得这个标志有点眼熟。
“这个标志,好像在哪里看过……”齐麟把标志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我之前在谢言的家里见过这个标志。”
“谢言家里?他也有这张广告纸?”
“不是广告纸,是照片。你还记得我提起过,谢言的阳台有一张照片吗?那张照片的插着一朵苏醒玫瑰,而插玫瑰的瓶子上就刻着这个标志!”齐麟亢奋了起来。他找来一只笔,又在一沓广告纸里找了一张相对纯净的,把广告纸翻过来,在纸上画他记忆中的照片。
他画的很简略,但所有的记忆点都画了出来。自左上斜下四十五度角的阳光,玻璃上反光着的玫瑰,街角地上五颜六色的石子,以及地上的小水洼。
“就是这样。”齐麟看着自己的画作很满意,“不知道谢言留这张照片的意义是什么,但谢言不像是会旅游享受生活的人。只要能找到照片里的地方,我们应该就能解开谢言的想要隐瞒的事情。”
……
次日,花都贸易。
齐麟找小贺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谢言的事情。今天的小贺看上去没有昨天那副伤心的模样,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倒是挺强。
“谢谢,要问的差不多了,就到这里结束吧。”把要了解的细枝末节了解地差不多后,齐麟告别了小贺,打算去天色镇看看。结果被小贺听到了这件事情,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
“天色镇,天色镇是我家啊!”小贺高兴地手舞足蹈,“你们要去哪里干什么?”
齐麟扭过头看他,“去找个地方。”
“叫上我一起去,我对那里熟!”小贺高高举起了手,“今天周五,我还要上班,要不你们等我到下午吧,下午我就忙完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赶时间。”齐麟冲小贺笑笑,“你就好好工作吧。”
说完,他上了车,结果还没打着火,小贺就跳上了后座。
“带我一起去!我等下就在手机上和领导请假。”
齐麟:“……”
对小贺奇怪的行为,齐麟深表无语。不过上都上来了,而且小贺自己说自己是天色镇人,能有一个熟人带路当然比自己去寻找更好。
齐麟叫时乐打开了导航。一边找路,小贺一边和齐麟与时乐聊起天色镇。
天色镇原本并不叫天色镇,它只是几个村庄的合体。但是随着脱贫致富的推进,周围几个村也坐不住了。港口区这边荒芜,做工业做物流都不是最优解,于是,几个村庄商量了一下,决定大力发展旅游业。
天色镇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被孵化出来的旅游景点。
“不过,既然都发展了旅游业,你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打工?”齐麟实在好奇。
“因为天色镇根本就不赚钱。大家只要来了一次就知道,这地方完全是糊弄人的。前几年生意还好,可是近几年根本就没有人去了。”
这么一想,谢言就更不可能是去旅游的了。
齐麟心情烦闷,索性伸出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CD机里播放的是前几年的流行乐,中间混杂了几首古典吉他曲。
车子行驶在一片绿意盎然之间。
天色镇离货运港口的直线距离不长,但要真走起来,山路蜿蜒曲折,特别是临近上山走的那一条大路,是以前货运大卡车走过的旧路,现在开了新路之后,旧路的破烂不堪也没人管了。开车走在路上,颠簸得完全不像是二十一世纪应该有的样子。
“哥,慢点,我要晕了!”晃晃荡荡间,小贺在后面喊齐麟。
齐麟没有反应过来小贺是在喊自己。
“麟哥!慢点!”小贺又喊。
这次,齐麟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还不等他转头,副驾驶的时乐就先一步转头对小贺说:“麟哥这个名字可不是你喊的。”
说完,时乐飞速转回来,“麟哥,慢点开,这种路不安全。”
齐麟撇了撇嘴。他不明白时乐的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这个称呼明明是在床上才会喊的。
齐麟一点点放开离合,让车平缓地在路上滑过。
等到离开了这一段坑洼后,他空出手,敲了敲时乐的脑袋。
“以后叫前辈。”齐麟对时乐说。
“听见没,以后叫警官先生就行。”时乐对小贺说。
小贺有点委屈,“我就是因为看警官先生长得像我大哥我才这么喊的。”
“那你以后可以认我当哥。”时乐拍了拍胸脯,“我比这家伙脾气好多了。”
“可是你看起来没有比我大多少啊。”
“还是大了很多的。”时乐说,“以后叫我乐哥就行。”
……
天色镇正如小贺说得那样,连大门都长满了青苔无人打扫。不过,看大门口的游客其实不算少,大部分估计是冲着深秋节来的。
“没想到天色镇这么大,我们到底从哪里开始找啊。”时乐站在大门处的地图前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