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倪听得多, 他深知那里边人的恐怖,若是段修远再打过了招呼,他自己更没有活头!
他不顾身上让人窒息的压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手指头死死地扒着青石砖要去拉扯一边立着两个人。
“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该动你的人,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被你搞得一无所有心里抑郁,想找个人撒撒气, 我是吓唬他的我没想动他,我真的没想动他啊……”
尤倪说完后抖抖索索看向他怀里纪时然,“时然对不起我喝多了,我是混蛋你打我打死我都行,不要把我送进那里求求你,你帮我求求段修远好不好求求你……”
尤倪□□横飞的脸上脏乱不堪,他哭嚎地狼狈,整个嗓子都喊哑了。
“闭嘴,别喊我的名字!”
纪时然阴翳地开口,声音却是比尤倪还要沙哑,他整个身子都在战栗,连带着开口的声音都在颤抖。
段修远看都没看尤倪一眼,用衣服包裹好颤栗的纪时然,不自觉地紧了紧握在他肩头的手带着他往车上去,临上车前眼眸森冷地看了地上爬着的人。
凌海瞬间了然,粗鲁地拖回还想爬着跟车的人,折起袖子反手捋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眼中冷意更深……
“走,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脚下油门直接点满。
车子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瞬间弹了出去,把尤倪的鬼一样的哀嚎甩在了遥远的身后。
淋了那么久的雨,纪时然早就已经浑身湿透,坐到车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
他的脑袋越来越疼,眼前天旋地转,嗜睡的信号在脑海中不断传播,但他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闭眼,眼皮垂下后又立即抬起,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又垂了一下头,纪时然弓着身子紧了紧攥着的手,碰到外套上冰凉的金属拉链,意识便又清醒了几分。
他耷拉着眼皮几番努力后看清了身上的外套,段修远的定制外套上血、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脏乱不堪。
纪时然努力张开像是被胶水粘在一起的嘴唇,发出一抹沙哑不堪的声音,“对……不起……弄脏了……你衣服……”他的舌头还破着话都说不连贯。
他身边的段修远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
纪时然像是在等他的回答一样,依旧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拳头。
他指甲修剪的圆润,虽然不至于划伤自己,却也在手心留下一道道月牙的白纹。
段修远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将他冰凉的两只手包裹到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深吸一口气,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一样,抽疼得喘不上气来。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嗯,我等你好了帮我洗。”
纪时然似乎是想笑,但他却又疼又累连扯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睡会儿吧。”段修远揽过他,将他轻轻放在自己的肩头。
纪时然眼睛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一闭眼还是那些尤倪撕扯他衣服的脏乱画面,耳朵里轰鸣声也突然尖锐了起来,变得恐怖又凌厉,闹得他根本闭不上眼睛。
“乖,没事了。”段修远放轻了呼吸,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掌心温热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轻轻地安抚着他,“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落在后背上的手掌让纪时然不自觉地回想起小时候,他渐渐地松了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模糊了意识。
“没事了没事了。”
段修远又沙哑着嗓音低声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对纪时然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无法言语,看到尤倪压在纪时然身上时自己整个人的愤怒与阴翳,二十几年顺遂的人生里他生平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如果可以……
到了医院,先做了脑部的CT检查,尤倪最开始的那一棍子下手着实狠,检查结果出来是轻微脑震荡,除此之外纪时然身上还有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加上淋了这么久的雨以及为了抵抗尤倪的自/残,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可谓是到了临界。
小护士把段修远请了出去,好给纪时然包扎处理。
段修远隔着一扇门窗,看着门内的护士忙碌的身影,眼神愈发地冰冷。
最终,他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里,段修远谈笑风生与人有说有笑,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寒暄过后,他直奔主题,“有一个人要麻烦您帮忙关照一下。”
“……”
“我要他这辈子再也出不来。”
……
纪时然再有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鼻息间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浑身酸疼,头依旧是钝钝得痛。
他愣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上缠着的是厚厚的绷带,瞬间凌晨时分的混乱意识回笼:他遇到尤倪了。
纪时然皱着眉,想整理一下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却是头疼不已,他正捶着头的时候,王宇推门进来了。
“我听护士说人醒了,您进来吧。”王宇一边带着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进来,一边看纪时然的情况,见门里的人在捶自己的脑袋瞬间吓了一跳。
“哥,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了!”王宇慌慌张张赶到他的床边。
纪时然同他摆了摆手,“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疼有点晕。”
王宇赶忙把他锤头的手拿了下来,“再捶下去轻微脑震荡要变成严重脑震荡了,这两位是了解情况做笔录的警察同志。”王宇介绍了一下身后的两人。
两位警察同志也顺势表明了身份以及来意。
纪时然自然是配合着做笔录。
“他打了你一棍之后呢?”其中一位警官示意纪时然继续讲下去。
“之后……”纪时然顿了一下。
尤倪偷袭了自己,打了他一闷棍之后的记忆,纪时然便有些混乱了,但他记得尤倪撕了自己的衣服,之后便是俩人之间混乱的纠缠,但他记得最后段修远来了,如同天神降临般,将他从那个死亡的修罗场中拉了回来。
具体的细节纪时然都记不太清了,但他记得段修远在他耳边的一句“松口”让他移开了抵在舌尖上的牙齿,以及惊颤不已的时候轻拍他后背的安抚。
可是为什么他醒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段修远?难道都是假的段修远根本就没出现过?
王宇把警察同志送走,回来看到纪时然一副出神的模样,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人呢?”
纪时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王宇却是瞬间明白他是在找谁,“段老师去给你买吃的去了,他知道你快醒了,怕你饿就出去买东西了,我说我去就行,他偏要自己去。”
王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哪儿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呀……”
“他买什么我都吃……”纪时然喃喃道。
“啊?”王宇没听清他说什么,但也不在意,“段老师在你床边守了一天没合眼,等他回来你劝他休息休息。”
王宇话音刚落,便有人进来了,纪时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扭头看向门口。
是段修远。
这样的段修远是纪时然从未见过的,头发凌乱不堪,眼下一圈青黑,下巴上也有细碎的胡茬冒了出来,简直比他这个病人还要狼狈。
然而见到躺着的人醒来了,段修远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醒了?”
他大跨步几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纪时然一番后,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纪时然却是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嗯?”段修远语速放得很慢,一声“嗯”更是语调温柔。
纪时然却依旧没有回他。
眼见纪时然愣愣地盯着他不说话,段修远有些傻眼了,“怎么回事,不会是敲到中枢神经系统失语了吧,凌海,去喊医生,立马再做个全面的检查,算了,我去找……”
段修远说完就要起身去找医生。
“段修远。”
“嗯?”
眼见纪时然开口了,段修远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他,语气温柔,“怎么了?”
纪时然盯了他半晌,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你可真丑啊。”
“……”
段修远抽了抽嘴角,默然无语,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倒是没跟一个挨了棍子脑子不太清醒的病号一般见识,起身找碗去把买的饭给纪时然盛一下。
病床上的纪时然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少年的笑清澈干净,像是迎接清晨第一束阳光的向日葵,明媚朝气,充满着无限的爱意。
“但是我很喜欢。”
……
“纪时然是这个病房吗……好的谢谢。”
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是一个中年男子彬彬有礼的询问声。
病房里的人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门口,片刻后,果然有人推门进来。
“然然你怎么样了,我跟你爸爸一知道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你有没有事情,医生怎么说,还有没有哪里疼啊?”
纪夫人凑到纪时然床前,一脸的心疼地抹眼泪,“我可怜的孩子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纪时然不为所动地看着纪夫人的表演。
段修远和凌海闻言这才知道进来的两位是纪时然的家人。
纪云海拍了拍纪夫人的肩膀,“行了,孩子看样子也没什么大事儿,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也别哭了。”
纪夫人这才擦干了眼泪,把手里的保温壶递了出去,“然然,这是我特地为你煲的汤,炖了好几个小时呢,给你好好补补补身子。”
纪时然终于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这俩人的父慈母爱,油乎乎的一盅汤,怎么看都不像是给病人吃的东西。
提了提嘴角,纪时然似笑非笑道:“一知道我住院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真是难为这特地为我煲的汤了。”
纪夫人闻言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假了,但她丝毫不慌,毕竟纪云海从不在意这种东西。
“你阿姨的意思是关心你,你怎么好赖话都听不懂啊!”果然,纪云海一开口就是训斥纪时然。
“那你怕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另一个极其嘲讽的声音瞬间回怼了过去。
尽管纪时然很想这么怼他爹,但这话真不是他说的,他偷偷扭头看向一边眼神嘲弄的段修远。
纪云海也再看他,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一身富贵不说,还给他一丝熟悉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然而此刻听他这么不客气地跟自己说话,纪云海瞬间来了大家长的脾气,问话的语气难听,“这是谁啊?”
“我同事。”纪时然不想跟纪云海说那么多,把段修远介绍的言简意赅。
“也是演戏的啊。”纪云海闻言打量段修远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不屑。
看完段修远他转向纪时然,语气严厉道:“你就是被你们圈里这种人带坏的,跟家里作对跟你阿姨顶嘴,大过节的跟家里吵搞得家里连个节都过不好,一点也不像话。”
纪云海越说越来劲,“我跟你阿姨能不是为你好吗?不过好在出了这么一通,让你见识见识外面的险恶,现在你该知道好赖了吧,这戏以后别再演了!”
纪云海掷地有声,他说完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确实是一点也不像话。”
许久后,段修远才施施然接上一句,“没见过哪个亲爹在儿子生病的时候说教的还这么严肃。”
“你什么意思啊!”纪云海闻言怒从中来,“没教养的东西,我教育我自己的儿子有你什么事,需要你在这儿给我指手画脚?”
纪夫人也在旁边轻啐一口,“确实是少教,我们然然就是被这种玩意儿带坏的。”
“你给我滚出去 !”纪云海指着病房门,龇牙瞪目地看着段修远。
段修远自然是想回击,却被纪时然一把拉住。
纪时然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行了,我不想跟你吵,东西爱送就放着,人走了就行。”
“你!”纪云海张嘴就想骂,却被纪夫人拦下,“老纪,然然还病着,你别跟孩子置气。”
纪夫人劝完,泪眼盈盈地看向纪时然,“然然,别跟你爸爸生气,你爸爸也是担心你,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走的,你跟你爸爸好好聊,只要你们父子俩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纪夫人说着还用手背抹了把脸,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纪时然一眼看出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这么多人在,想装成一个忍辱负重的后妈,让他成为那个叛逆不孝的继子被人唾骂。
真是这么多年一贯的招数。
但纪时然今天很累,没心思跟他兜圈子,话也说的分外难听,“您怎么样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那您跟我爸离婚啊,您跟他离了婚我什么都听我爸的。”纪时然嘴角一抹嘲讽,成功看到纪夫人变了脸色。
纪夫人没想到纪时然当着外人的面都说话这么难听,心里虽然是窃喜,面上却是愈发地难过,泣不成声,“然然,我……”
纪云海见爱妻伤心欲绝,自然是狠狠发难,“你个混账东西怎么跟你阿姨说话呢!”
纪时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纪夫人面子,纪云海自然是震怒,直接上前一步揪起了纪时然的领子,又甩又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老子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