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懦弱了?你不是科班出身, 放弃大好前程来娱乐圈拍戏的时候, 零基础练跳舞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回报,更不知道自己会像现在一样火,可你还是坚持下来了。这叫害怕改变吗?”
“不火。”
“过度谦虚就叫妄自菲薄了, 要不要我给你看看这几天的排行榜你拿过多少次第一?”
“离赵老师还有很多年的距离。”
卓天阔“嘶”了一口凉气:“你跟他比?!”
从他们坐上车的那一刻,录音室里幻觉般的紧张和暧昧就消失了,无论卓天阔怎么说笑逗弄调侃,都找不回来。
“小星星,我看过你演戏,新剧播出之后你能更红。伯礼那样的天才十年也不会出一个,你拿他作比较只是自寻烦恼。”
“还能和谁比?”
“同辈里你已经很优秀了。”
“是吗……”
“大家都很喜欢你,打起精神来。”
卓天阔想起梁远星曾经总是绷紧脊背抬起头,笑着看向所有人,小太阳一般带去活泼的气氛,现在却低垂着眼,仿佛骨骼里支撑着他的东西,正在慢慢地抽离。
梁远星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再次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
一切都和卓天阔想象中天差地别,他只能忍着摇摇欲坠的慌张,做出最后的试探。
“我也很喜欢你。”
“谢谢。”
“这样还不够吗?”
梁远星清澈漂亮的黑眼睛里有一汪死水,话语投入水面,连一点波纹都没有。
卓天阔心想:原来他还是不喜欢我。
终于知道怪异感是哪里来的了。
卓天阔早就想到梁远星买花是为了送赵伯礼,本来已经放弃,转眼间赵伯礼却一口咬定梁远星喜欢的是他。其中有什么误会,他们三个人都不清楚。
“你确定他……”
“嗯?”
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不挑明,喜欢的人心痛,多年的好朋友也难过。但他可以在梁远星最伤心的时候陪在身边。
挑明了,自己一个人承受一切,眼看着别人两情相悦。
话语在嘴边绕了一圈,绕回自私的起点。
“没什么……再多人喜欢你,也比不上赵伯礼对你笑一次,是不是?”
“我的勇气都是他给的,他拒绝了我,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梁远星咽下最后一口饭,擦干净嘴唇摆好筷子,等服务生来收走碗筷的时候,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他们已经走出餐厅大堂,风很冷,灌入大衣下摆,掀起哗啦啦的响声。
“小星星。”
“嗯?”
卓天阔把纸片一样脆弱的人拉近怀里,既不过分亲昵,也不克制收敛,揉着对方柔软的头发。
“还有人喜欢你的。”
蔫哒哒的梁远星忽然一个激灵,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他也不纠缠,把人放开,在路灯下望着白皙的面孔微微泛红,一路红到耳根。
“谢谢……谢谢卓老师,浪费你的时间安慰我真是不好意思……”
梁远星目光到处躲,声音都在抖。
卓天阔也不知自己难过不难过,心酸之余又有点想笑:“我知道你很聪明的,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再客气就是装傻了。”
“我……我去打车。”
能言善辩的少年被堵得没话说,抬腿就朝反方向走。
“我送你回去,你就穿了一件风衣,还要站在这里叫车?”
“我不冷。”说着话,一阵寒风刮过,梁远星手抓着风衣领口,裹得紧紧的,打了个哆嗦。
对视半秒,卓天阔已经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了。
“回头再还我衣服吧。”
“……还是你送我回家吧。”
卓天阔计谋得逞,哭笑不得:“这么不想再见到我?”
“明明是你自己刚才……太突然了。”
卓天阔不置可否,换上平时开朗的笑:“可是你现在还愿意上我的车,我还不算惨败。”
“我只是觉得明天还有行程不想感冒!”
声音还是闷闷的,但至少活泼的性格稍微找回来一点了。
只是车里暖气慢慢让手脚活络起来之后,梁远星望着车窗外飞驰而去的景色,再次念出了那个魔咒般的称呼。
“赵老师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天已经黑了,光影黯淡,放大了敏锐的听觉,更能听清梁远星温柔的语调。
“怎么可能?伯礼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今天赵老师有点反常,我自己瞎猜的。”
“哪里反常了?他每天都是那副不想理人的高冷表情。”
“他说以后不戴腕表了。”
“哦,那是他父母送的,他嫌那个手表太招摇,早就想摘了。”
“他对每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笑了。”
“什么?!”
两人在等红灯的时候大眼瞪小眼,刹那间交换了无数电波讯号,在绿灯亮起之前,梁远星低声嘟囔:“我就说赵老师绝对吃错药了吧……他最近受了什么打击吗?”
卓天阔沉默着开车,却能感受到梁远星的视线。
“你不愿意告诉我?”
“没有。”
“有的,你很少有这么不自然的表情。”
录了一天的歌,梁远星的声音里有疲态,软绵绵、凉丝丝的,却不容拒绝。
换作别人的事,卓天阔不愿说,梁远星只会笑着和他一起打圆场。
“你以前不会追问的,别人稍微有点尴尬你都会士动回避。今天怎么突然倔起来了?”
怕冷场怕尴尬的乖孩子,忽然在夜色里露出平时藏得很好的尖锐和固执,但是很快,梁远星轻轻叹了口气,把刚竖起来的刺收起来,只剩下疲惫和伤感。
“卓老师,不告诉我的话,我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的。”
最近赵伯礼受了什么刺激,卓天阔最清楚。
卓天阔瞒不下去,又不想撒谎,只好绕弯子。
“他自己的事情,我不好多嘴。”
赵伯礼喜欢梁远星,但卓天阔井不想说出来。
他余光瞥见梁远星绷紧脊背,直直地坐了起来:“所以他还是出事了?”
“干嘛这么紧张?你以为他怎么了?”
“我以为……”
于是卓天阔听梁远星说了半天,说完白天的心路历程。
“一般人最多觉得他受了点刺激,你怎么会一下子想到赵家破产?”
“我……关心则乱吧。”
“放心吧,破产了他肯定要赶回家去处理,还有时间在录音棚里听你唱歌?”
“约定好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食言。”
“这倒也是……”卓天阔不忍心去听梁远星语气里的伤感。
见到了会躲闪,见不到却牵挂,赵伯礼就是梁远星最在乎的人,他哪怕堵上耳朵,蒙住眼睛,也知道自己的地位永远不能与赵伯礼相比。这一晚上卓天阔一直坐在梁远星面前,但对方心里想得最多,提得最多的,还是赵伯礼。
“赵老师从小都没受过什么委屈,我也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怎么听起来好像你比他还大了几岁一样,天天为他操心。”
梁远星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觉得,不在片场,不在工作的时候,赵老师像比我大几岁的前辈吗?”
这方面卓天阔很有共鸣,也跟着他一起无奈地笑了笑:“嗯,你还叫他赵老师,他才像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破产要面对的是家离子散,墙倒众人推,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要斤斤计较……所以,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我也怕他承受不住。”
“一个假设而已……你都想得这么深入了?”
“嗯,我总是想一些没用的东西。”
“他家的退路有八百条,条条大路通罗马,不用你担心。”
“那就好。”
卓天阔正愁怎么绕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却见梁远星再次缓缓呼出一口气,扶着自己的额角,轻声说:“不对,赵老师的私人情况,和我没关系……以后也不会跟我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梁远星就仿佛疲惫到了极点,扇子般的羽睫垂下来,脑袋仰在车座上,却没睡着。
微信里弹出消息,是剧组群里赵伯礼发来的。
“我们剧组的聚会,定了2月14日晚上6点。”
卓天阔听完,心里咯噔一声:“情人节啊。”
“嗯,还挺讽刺的,拒绝了我之后,在情人节见面。”
“他对这些日子不太上心,上次连情人节都忘了,你别想多。”
“没办法不想多,这可能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了,我满脑子都……”话说到一半,梁远星忽然停下,微微侧过头,放轻了声音,“不提了,对不起。”
“不用这么体贴,你有什么烦恼我都爱听。多哭几次,对他的感情就会随着眼泪冲走了,就像大浪淘沙一样,留给我的都是宝藏。”
心思敏感的人,最需要倾诉。
梁远星温柔的目光慢慢凝在他身上的时候,卓天阔就知道,自己离打开他心扉的那天,又近了一步。
第70章 撩完就跑
梁远星晚上失眠, 白天就在车上、高铁、飞机上睡。碎片一样的睡眠每天加在一起只有三四个小时,他每天都不知今夕何夕,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
2月14日当天, 陈露载着他从燕京机场回家,一见他,就皱眉头。
“你的事业还在上升期, 别让镜头拍到你憔悴的样子。公司叫你保持身材,没叫你瘦成骨头。”
“对不起。”
软绵绵的声音飘到耳朵里, 陈露立刻就心软了:“知道你忙, 没有怪你的意思……出什么事了?眼睛怎么一天比一天红?”
“睡得不好。”
“杀青之后你状态就不对, 见不到赵导,也不至于思念成病吧?”
梁远星浑浑噩噩的,可听到了赵伯礼, 吊在崩溃边缘的疲累和困意,被打了一针鸡血似的强行驱走。
“露露姐怎么知道?”
“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的脸一阵烫又一阵冷,困意撕扯着理智,最后放弃了狡辩:“我能调整好的。”
“晚上聚会见到他本人,能缓解一点吗?”
“我尽量……”
“别说什么尽量, 你给我一个承诺吧。再这样下去身体垮了, 后面的行程怎么办?”
“我会的, 我会的……”梁远星下意识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瓶, “睡一会儿, 精神好了, 就能处理好这件事了。”
陈露瞥了一眼药的包装,一把按住他的手:“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失眠?!”
“不想让露露姐担心,你不止带我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
“行了, 白天不能吃,收起来。”
“不是药。”
梁远星拧开瓶盖,露出瓶底的一枚亮银底色的袖扣。车窗里昏暗,看不清纹路,却隐约能看得到舒展的花瓣,可见做工精巧。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我的药。”
玫瑰花没能送出去的那天晚上,它恰好滚到吃空了的药瓶里。第二天早上梁远星醒来,拿着药瓶正要扔进垃圾桶,光滑的瓶身震了震,咚地一响,他低头就看到瓶口敞开着,闪过银色的光泽。
他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小心地拧上瓶盖,把药瓶放进口袋里随身带着。
他紧握着药瓶浅浅地睡下,感觉陈露担忧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最终还是没能彻底入睡。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听见陈露叹气:“有空道歉不如好好睡一会儿。”
可他想把承诺说出来,让自己也安心:“我的事业目标是随他而来的,演戏风格也是他教的,我很感激他,仅此而已。今天见过面之后,我不会再想他了。”
“那你能把装着这个小东西的药瓶收起来,不要随身带着吗?”
“我……”
“你走不出来,就该好好哭一次。跟谁说都行,不要忍着。”
“嗯……”梁远星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睡着之前,他听到陈露的最后一句话是“又逞什么强”。
……
一群人吃饭之后去唱K。
练歌房的包厢灯光暗,进去之后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但说笑声在材料特殊的墙壁之间轻轻回荡,小桌摆好了食物,凑近还闻得到果香。
梁远星很累,说话的声音对他来说都是刺激,东一句西一句,灌进耳朵里成了负担。
“星星,你吃不吃这个?”
“你唱什么啊?跨年那天你没去,说好了杀青之后给我们唱一晚上哦。”
“我们点了酒,你要不要喝?”
赵伯礼就坐他旁边,闻言拿走了别人递给梁远星的酒水单:“别喝。”
梁远星又给夺了回来,声音不大不小,说给他听:“我要喝,喝醉了也没人在意。”
空气随着两人片刻的争执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都看向这边,可没有人上来劝,直到赵伯礼主动松了手:“喝醉了我送你,钥匙给我。”
“不用麻烦你。”
越见面越难忘,越独处越不舍。
梁远星捏着钥匙,不肯伸手,手腕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
“都允许你喝酒了,别闹。”
旁边一人忍不住惊呼:“妈呀赵导居然会哄人?星星你就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