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男从他手里拿过话筒,轻轻的扣在了桌面上,扎宁兰似乎还在上窜下跳:"为什么不说话?啊?姓裴的,你敢不理我......"
张家男沿着他耳朵轮廓细细的描绘着,似乎对他的耳垂份外的感兴趣,轻微的咀嚼:"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我给你机会。"
裴新民微微一震:"但你要记住,不能够辜负我,南瓜仙女的咒语有时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公主。"
裴新民回头看着他,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即便是麻叔,对他也只抱有一种使用的态度,爱是做爱的付产品,轻的像长期闲置的家具上的那层土,但这也让他刻骨铭心。
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为什么。
或许是你的一个微笑,或许是你的一个眼神,或许没有任何原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
他执起他的手,低下头去,深深印上一吻。
王子的施舍,乞丐的幸福。
张家男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裴新民想到的却是麻叔版的廉都不食嗟来之食,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当然也不能说。
张家男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你想要怎么办?"
裴新民微微一笑,轻佻的吻了吻他的唇角:"我有我的办法。"
张家男拧他屁股:"不要打这个地方的主义。"
裴新民嗤笑:"除了屁股,我不是还有手脚和嘴吗?"
张家男一本正经的说:"这个地方它靠下,用起来比较方便。"
裴新民抬脚在他两腿间踩了踩:"这个地方更靠下,要不要试试,也许要屁股更方便。"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家男扑倒,按在了大床上。
转过天来裴新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莫先生。
莫先生这个人很奇怪,他在江湖中的地位也比较奇怪,看似闲云野鹤,但其实很多事他都要管,并且他也管得了。他的势力到底是在怎样的一个范围内,没有人能说得清,不过他的外号能很清楚的说明这一点,道上的人叫他十殿阎君。
裴新民在林志豪手底下的时候,曾跟这位莫先生打过交道,他觉得说服他并不成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要怎么样才能保证自己活着见到莫先生。
林志豪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裴新民是一米八零左右的身高,偏瘦,像这各身体特征在同城会里挑出二十个人不是件难事。他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套他平时喜欢穿的衣服:"我们这几个人,肯定会有人死,也会有人活下去,不管是哪一个,大家都得凭自己的本事!"
其中一人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本事?陪老大睡觉?"
裴新民看了他一眼,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脸:"小霸王张凯就是我。"
"好,你下去领伤残补助吧。"
那人楞了楞:"啊?"
忽然间一声枪响,他杀猪似的惨叫一声,抱着膝盖在地上打起了滚。
裴新民把枪放回去:"要是有可能的话,你们民不防在半路上干掉我。"他笑了笑"当然前提了机会要抓好,不然的话,那就只有被我干掉的份。"
剩下的十几个人噤若寒蝉,裴新民并不像心狠手辣的家伙,他气质很好,没有一般底层出身带出来的粗俗和轻浮,他所有的一切都只点到为止,像一套合体的西服,但人们会因此而忽略了他刻毒的一面,一个人能在黑道中几易其主而屹立不倒,必定要有他的过人之处。
大多数人都只记得他是个男妓,而忘了他也是个出色的杀手。
裴新民对此只淡淡的总结说:"陪老大睡觉也是需要本事的,你们谁能轻易的爬上张家男的床呢?"
没有人,所以裴新民的存在独一无二。
第五章
C 就爱你杀人的刀
麻叔曾跟人提起过,他最中意裴新民并不是在床上,床只是他的一个跳板而不是舞台。
那麻叔喜欢裴新民什么地方呢?
他笑了笑说:"我只爱看他杀人时的表情。"
裴新民让剩下的十几个人分别上路,三个小时之内,必须到达莫公馆所在的富华路上,他告诉他们,没有别的可能性,除非是你已经死了,裴新民微笑着说:"按常理来讲,我们是不跟死人计较的。"
生存的法则从来都很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如果你不想成为尸体,那就必须想方设法把别人变成尸体,这是一场野兽之间的较量,裴新民深知其中的诀窍,因为他就是从阴暗的,潮湿的笼子爬到人间来的,他是一条漏网之鱼。
裴新民十分钟之后出发,他选择了一条跟他们截然不同的路,每个人在焦急中的惯性思维,是直觉得去走捷径,越近越好,所以敌人也往往喜欢在就近的路上围追堵截。可是裴新民却想,三个小时,环城一周也足够了,那为什么不沿路看一下风景呢?
这些人蜂涌而出,从背侧面看过去,他们都和裴新民有些相似,没有人不会怀疑这是鱼目混珠的计策,其中必有一个人是他。
偏偏裴新民就不在他们中间。他优哉游哉的截了一辆出租车。外环路上显得出奇的清静,可能是周六的缘故,人们都在家里修生养息。
"先生这是往哪里去啊?"司机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裴新民搭话。
"富华街。"
司机吃了一惊:"那不该往这边走。"
裴新民笑了:"地球是圆的,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到。"
他微一侧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白色的别克车,裴新民觉得这车非常眼熟。
真够嚣张的。他轻吁了口气。在林志豪身边的时候,能跟他分庭抗礼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这个人现在正渐渐驱车与他们平行。
甚至向他笑了笑。
露出一口雪亮的白牙。
他肤色雪白,是典型的混血儿长相。
裴新民抽出一支烟,点燃了,眼睛直视着前方。
司机有点害怕:"那是您朋友?先生?"
裴新民没有说话,许久才张了张嘴:"不是。"
裴新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人会把他当做朋友。
别克车里的人控出头,轻轻呼哨一声:"小裴裴,我们来玩游戏。"
裴新民把烟头吐在地上,突然抽出枪对准了他,他显得很轻松,很自在,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裴新民在心里问自己:"我要不要杀了他呢?"
这个男人曾救过他一命,裴新民是在那个时候才发现,他爱他,他甚至比裴新民自己更了解自己。而这些,都让裴新民觉得很危险。这会是个好机会。
付三冲他微笑:"小裴裴,你的表情可真诱人。"
裴新民一手扣下了搬机。
富华街上集合的人只有十二个,七人阵亡,然后他们发现到了这里之后,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好像辛辛苦苦赶来就只是为了送死而已。而在半小时以后,裴新民大步走进了莫家的大院。他来之前给莫先生打过电话,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因为还是在夏天,客厅的门大敞四开着,远远就可以听到里面谈笑风生。
裴新民顿时冒出了一头冷汗。
你能想到的事,凭什么认为别人就想不到?
何况这个人是林志豪。
裴新民的脚步几乎迈不下去,但又绝对不能走。
佣人在后面催他:"裴少爷,莫先生等您很久了。"
裴新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客厅。
林志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眼,深的像海,暧得像风。
B 如果爱
裴新民一直在想,爱一个人到底是成就他还是毁了他,如果是麻叔可能会选择前者,那么裴新民呢?答案不得而知。
裴新民有备而来,带的礼物是一对滇海玉马,他善于揣摩别人的喜好,这一向都是他的长处。
果然莫先生很高兴:"小裴太客气了。"
裴新民微笑:"这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
莫先生哈哈一笑,他不过四十来岁,裴新民这话说的太恭维他了,但他为人颇为自负,也算是说到他心里去:"逢年过节的,过来窜个门,我也就领情了,没必要破费带什么东西。"
裴新民应了一声:"也就是一点心意,莫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他坐到林志豪对面的沙发上,向他欠了欠身:"林老大好。"
林志豪淡淡的微笑:"小裴是越来越有办法了。"
他声音云淡风轻,温柔的像是笼罩了这整个城市的夜色,从他语气你听不到半点讽刺的意味,他的确是想夸奖你,由衷的,发自肺腑,他用漆黑的眼睛注视裴新民,让人几乎有一种溺死在那目光里的冲动。
裴新民心头一跳,急忙笑了笑:"林老大太过奖了。"
话题转到正事上,莫先生的意思,道上的事,也不好说到底是谁对谁错,又笑着向裴新民说:"张老大得了你这一员大将,如虎添翼,在钱上面稍微损失点也算不了什么。"
裴新民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他往张家男这边一站,林志豪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是你负我在先的位子上,所以倒让无关利害的人没办法从中调解:"莫先生,先不要说我裴新民的事算不算板上钉钉,就算是,林老大你可以一枪毙了我,没必要在后面弄这些小家气的把戏。"
林志豪看着他:"这样的话,我还给你,小裴,那批货的事,你怎么能往我头上算得这么肯定?"
裴新民一怔:"这个事,有回来的兄弟做证,林老大你是赖不了的。"
林志豪淡淡的说:"所以你也一样,只要张家男一天护着你,就没一天好日子过,你心里明不明白?"
裴新民脑子也不笨,这是一箭双雕的手段,逼得张家男不得不低头,但他不明白的是,林志豪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
又或许是明白的,但有些事他不敢细想,想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林志豪站起身向莫先生告辞,佣人送他到门口,按道理裴新民这时候也该走了,林志豪的立场很清楚,所有的问题似乎都纠缠在裴新民身上,只要他不死,他就不会让步,但事实真的是这么样么?
"莫先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个小人物。"裴新民叹了口气"您是最明白的人,如今这世上哪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谁不是把身家利益放在最前头?"
莫先生也没办法:"回头我真得劝劝他,你放心,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你们乱成一团,人在外面讨生活,最怕的就是窝里反,让人家笑话是不是?"
"莫先生说的是,有您这句话,我回头也好跟我们老大交代。"
莫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了多半个钟头,怕林志豪在半路上乱来,派车送他回去。
转过了富华街,路是裴新民熟悉的,却眼看着越走越不对劲儿,他心里一沉,林志豪卯足了劲儿要弄死他,找人收买莫家的司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刚想掏出枪,那司机忽然将方向盘一扭,他身子向后仰去,司机在前面笑了一声:"裴少爷,你别跟我动粗,我跟林老大没什么关系。"
裴新民冷笑一声,拿枪顶住了他的下巴:"我管你们有没有关系,快给我停车。"
司机反而踩紧了油门,后面明显有几辆盯稍的车,紧追不放,司机笑了笑:"该停的时候当然会停,不过裴少爷,我可是救你不是害你。"
裴新民一头雾水,要想一枪毙了他,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怕里面真有什么典故,这时候那几辆车都追上来,逼得司机不得不把车停下,在一条死胡同里,两个人被逼着下了车。
林志豪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他们。
他看着裴新民,这真是个漂亮的男人,每一次注视他的时候,他都会在心底暗暗的惊叹。至于那个司机,林志豪微怔,他想到了一件事,他的记忆力一向十分惊人--莫家的佣人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迅速推开车门:"让他们快车!"
人们还没有回过神,就听到四周围鞭炮似的枪声。
林志豪眼皮微窄。
已经太晚了。
他所犯的错误就是,太过于他注意力放在裴新民身上,而忘了他真正的对手其实是张家男。
那个男人大笑着走进了胡同,他得意扬扬,好像刚看完一出优秀的喜剧。
司机向张家男略一点头:"老大好。"
张家男搂住了裴新民的肩膀:"干的不错。"
裴新民笑了笑,没一点勉强,从始至终,他都扮演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角色,他背叛麻叔,弄死了林志豪的夫人,又为张家男截杀林志豪做了完美的诱饵。
如果有一天黑道上也能立书著传,裴新民这三个字的下面,一定会被标上千刀万剐的评语,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好像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过一无所知,总是处于一种非常被动的状态,这么可笑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不由衷的笑出来,于是在任何人的眼里,他都是和张家男配合的完美无缺的一对狗男男。
张家男笑着看向林志豪:"可别抱怨我不给你机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林志豪笑了笑"让小裴开枪吧,他毕竟在我手底下干过。"
"好啊--"张家男拖长了声音。
裴新民抬起手,他手里有枪。
他手很稳定。
他本身就像一把枪。
他眼神直视着林志豪,这个男人安静的站在车门前,他神色平淡,就像是这一场人生,他不过是为了走马观花而来的,他不曾惊艳过,也没有什么遗憾。
裴新民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枪口一转,顶上了张家男的额头,那一瞬间所有人的枪品都对准了他。
裴新民声音艰涩:"放他们走!"
张家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略有些嘲讽的意思。
裴新民大吼一声:"放他走!"
张家男笑了:"你敢开枪吗?"
裴新民手指开始发抖,刹那间就抖的像一片秋风中的叶子:"你可以试试,是我的命值钱,还是你的命值钱。"
张家男长吁了口气,好像看到了什么不愉快的风景:"都不太值钱哪。"他有些嘲讽的咋了下舌根"值钱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挥了挥手,向周围的人说:"让他们走吧。"
"老大--"林方平叫了一声。
张家男耸耸肩:"我得先保住我自己的脑袋。"
林方平恨得牙根咯咯作响,猛一近手,那些人回到车上,鱼贯而出,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裴新民手慢慢下垂,枪掉在地上,苦笑了一下。
要杀要剐都随你吧。
笨蛋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按住他,张家男俯下身,在他脸上抹去了一滴眼泪:"既然敢做,就不要后悔。"
裴新民想,我他妈后悔的要死!
可是如果再给他同样的一次机会,他能做出的选择也不会比现在更聪明。人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一种东西,不管穿了多厚多坚硬的外壳,总有一个地方是死穴,柔软的永远不堪一击。
地牢里潮湿阴暗,橡胶制的地板,以及墙壁,因为水气太大,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苔藓,偶尔摸上去仿佛是冰凉的蛇甲,让人毛骨悚然,但这一切都是裴新民很熟悉的,并没有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吃得下睡得着,看起来还挺舒服。
肖乐平把情况跟张家张汇报了,又说:"这个人无论如何也留不得,先不说他墙头草似的,心里没主义,要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也就算了,偏偏还挺聪明,放到哪都是祸害。"
张家男微笑,肖乐平怕他不忍心:"老大要是舍不得,我替您下这个手。"
张家男却伸了个懒腰:"行了,我知道了。"
肖乐平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想再劝他,又见他一脸的不耐烦,暗地里寻思着,得找其他一些人联手给他施加压力,同城会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张家男太任性,完全是个公子哥的脾气,又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但肖乐平又不得不承认,张家男所做的许多事,都是他们连想都不可能想到的,他是天生要成为领袖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