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炀笑笑,小狼崽没说“吵”,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迟炀:“看这么入迷,我还以为你想加入他们。”
凌琅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你看我是想共沉沦的样子吗”。
迟炀:“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他们就会主动来加入你。”
凌琅不以为然,转身朝窗户走去。
他发现迟炀最近总爱说些自以为是,实则无稽之谈的话,但他为了照顾迟炀的面子,不想去反驳太多。
林猛和孙小胖的“舔狗对决”没有持续太久,大家看到凌琅正认认真真地擦着窗,便纷纷围了上来,跟着凌琅一块儿做起了卫生。
马白武背着手来监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大团结的景象,他难以置信,尤其当他发现8班的班长何柏居然也在场。
“我只安排四个人打扫,你们来干什么?”
眼见着计划穿帮了,作为一班之长的何柏淡定地推了下眼镜,一本正经道:“我们是来帮忙的,因为我们八班的班训是‘团结友爱,共创辉煌’。”
“我看是因为活动室够大,你们好聚众胡闹吧。”马白武冷哼一声,“你们这帮兔崽子混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认真打扫。”
于志锐挠挠头:“冤枉啊,我们想法就是最单纯的人多力量大。”
秦野:“于志锐说得没错,马主任,您也说了这里这么大个活动室,光靠凌琅他们得扫到什么时候去。”
薛婕点头:“是啊,古人有诗云,一寸光阴不可轻,万一耽误学习时间可就不好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中间不带停,直接剥夺了马主任的话语权。
目送着马主任被气走的背影,侯思杰喃喃道:“好家伙,你们骗人啊!”
于志锐:“还不是怕你们良心不安,无以为报,搞不好要以身相许吗?”
徐图:“想屁吃呢,我们狼哥金贵得很。”
林猛:“那就你们俩代替许吧,一个负责端茶打饭,一个负责叫爸爸。”
侯思杰:“你个逆子,你再说一遍?”
“……”
三句话不到又闹了起来。
还真被马白武说准了,这么大群人聚在一起,根本没法高效完成任务。
凌琅呆立在一旁,和笑成一团的同学们隔了些距离,他看着大家,一点一点地回味着他们刚才说的话。
他们也在看他。
每个人都笑得很生动、很灿烂,像春草,像窗外那弯金色的云。
嘀嗒。
冷清的心脏骤然落了一滴热水。
凌琅怔了怔,忽而匆匆撇开视线,开始仰头擦最高处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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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决定了参加3000米,凌琅每天都会抽时间去运动场练习。
屁桃也终于迎来狗生最快乐的时光——和最喜欢的人类一起乘着夜风奔跑。
当然,迟炀来探班的时候除外。
这天刚放学,凌琅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从同母异父的妹妹叶芷夕的初中打来的,说叶芷夕把男同学打了,需要家长来学校一趟,但她父母的电话都打不通,只能从她手机通讯录上打给他这个哥哥。
凌琅立刻找老刘要了张出校申请单,打车去了叶芷夕就读的初中。
处理完叶芷夕的事,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和叶芷夕起争执的是个男学霸,学校今年最有希望冲刺省重点的学生,一口咬定叶芷夕无缘无故殴打他。
他的父亲是个粗鄙的男人,看叶芷夕的家长居然是个高中生,直接骂他们“有娘生没爹养”,气得叶芷夕跳起来又想揍人,被凌琅按在了身后。
对此,凌琅并未动怒,而是坚持要看监控,不然就报警处理,原本只想和稀泥的学校也没办法,只好把教室监控调了出来。
画面显示,事件发生前,男学霸的情绪和举止就已经不太正常了,大课间的时候,他解不出题,先是抓了一会儿自己的头发和脸,然后往同桌的水杯里吐了口口水,恰好被路过的叶芷夕看到,叶芷夕要去告发他,被他从后面一把揪住头发,然后两个人就扭打了起来,但男学霸疏于锻炼,很快就被叶芷夕压制了,脸上也多了条指甲印子。
谎言被拆穿,男学霸恼羞成怒,冲上来又想打人,被凌琅提着衣领遏制住,在凌琅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面前动弹不得。
众目睽睽之下,男学霸觉得没面子,竟然坐在办公室的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叶芷夕躲在哥哥宽阔的背后,直接看愣了。
临走前,凌琅对学校负责人道:“叶芷夕成绩是不如人好,但这不是强迫她替渣子背锅的理由。”
负责人哪里想得到一个高中生会这么淡定有魄力,他最初还想着凌琅是个学生,肯定比大人好拿捏。负责人连连点头,向凌琅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出了学校,凌琅带叶芷夕到附近餐馆吃饭。
马路对面等红绿灯的时候,叶芷夕对着滚滚车流道:“别告诉我爸妈。”
凌琅“嗯”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在妹妹面前没有任何威信可言,所以琢磨了好久的措辞,直到坐上饭桌才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智取,别冲动,你是女孩子,万一对方是个彪形大汉你会吃亏的。”
叶芷夕用筷尖儿戳着米饭,大咧咧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傻,不过这人我想揍他好久了。”
凌琅顿了顿:“实在想出气,跟我说也行。”
正处在怼天怼地叛逆期的少女闻言,讷讷地垂下目光,闷头扒拉了几口饭,含含糊糊道:“你都有新弟弟了,干嘛还来关心我啊,他……”
“你说什么?”
叶芷夕别扭话还没说完,就被凌琅沉声打断。
她疑惑地抬头:“你爸没告诉你吗?”
凌琅没说话,暗下去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那个,可能是忙忘记了吧,他也没跟妈妈说,是我爸听人讲的……”
后半顿饭吃得过于安静。
叶芷夕好几次想主动说话,都被凌琅脸上垂落的睫毛疏影劝退。
她觉得凌琅这会儿好像心情不好,但偶尔看向她的时候,眼里的温热还和之前一样,还给她夹菜。
北高和叶芷夕家在两个不同方向。
吃完饭,叶芷夕上了一辆出租车,凌琅也跟着坐了进去。
叶芷夕提醒:“你学校不是在临野路那边吗?”
凌琅:“太晚了,我送你。”
叶芷夕:“哦。”
坐在出租车里,叶芷夕余光盯着凌琅的侧脸,车窗外的光从他脸上忽明忽暗地扫过,却没有一束光愿意逗留在他寡淡的眼角。
她突然有点没来由的同情凌琅了。
她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哥哥,似乎也没那么古怪和可怕,至少他有最基本的正义感,分得清是非黑白,还会挑小裙子,虽然直男审美实在不能恭维。
下车后,凌琅温声道:“你先回家吧。”
叶芷夕点点头:“那我走了啊。”
虽然凌琅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刚闯完祸的叶芷夕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她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回头,凌琅还在小区门口目送着她,她破天荒给凌琅挥了挥手,然后一路小跑拐进了居民楼。
作者有话说:
呼叫呼叫!这里是民政局长佩分局,请炀哥紧急上线,抱抱琅崽崽! (????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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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普陀寺风景线、夏兔tuuuuuuu的鱼粮投喂,比心心
第23章
凌琅走到北高运动场的时候,最后一位夜跑的学生擦着汗,正准备离开运动场,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沉冷的目光吓得加快了步伐。
他没有做拉伸动作,直接绕着跑道迈了开长腿。
没有技巧,没有战术,速度快得似要和夜风融为一体。
守在跑道边边等凌琅的屁桃一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就和凌琅一块儿拔足狂奔了起来,四肢爪子在塑胶上磨得沙沙作响。
跑完一个三公里,凌琅站在起点处,双手撑着膝盖,喘了会儿粗气。
然后,他打开了八百年没看过的亲友群,最新的聊天话题恰好就是凌荣江喜得贵子。
凌琅往上翻,看到了凌荣江的朋友圈截图:上天夺走爸爸一个女儿,又还给爸爸一个可爱的你,是你的出现,帮爸爸跨过了五十年人生的一道坎,你就是爸爸今后的希望,是爸爸下半辈子的小棉袄。
配图是两只大手捧着一只小手。
底下排着队的奉承评论把热闹喜庆的气氛做到了最足,也把“好父亲”的形象捧至最高处。
跨过一道坎?
凌琅抿紧双唇,眼神冷得像冰,紧握手机的指关节已经泛起了可怕的青白。
他有什么资格提前跨过这个坎?
本该为美术梦想献身的凌瑾葬身在反抗大家长强权的路上,而罪魁祸首却躲去了天涯海角,逃避良心谴责,享受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光明正大地自我原谅。
他凭什么?
今晚空气指数不错,一眼能望到很远的地方,却又黑连着黑,什么都看不明白。
风不停地往前吹,薄薄的单衣映出一双瘦削突出的肩胛骨,男孩的身影如同一张紧绷的弓弦,在孤独的夜色下绕着跑道极速推移,如同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高傲,迟迟未射出那狂躁的一箭。
迟炀坐在山茶花树旁的高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跑了五公里的凌琅。
趁迟炀完全被赛道上的人吸引注意力的时候,蹲在一旁累瘫的屁桃打算偷偷开溜,结果刚撒开腿就被一双大手捞了回来。
迟炀点了一下它的小鼻子,笑眯眯道:“不许走,他需要你的治愈。”
屁桃:……
体能比愤怒先行燃尽。
凌琅走下跑道的时候,迟炀踢了踢屁桃的屁股,屁桃立刻哒哒哒跑上前,用头去蹭凌琅裤脚。
凌琅被迫放轻了脚步,喘着粗气低头看它,眼中赤红的戾气淡了不少,汗珠一颗颗划过脸庞,最终从下巴无声滚落。
迟炀走过去,体贴地给凌琅递了瓶水,凌琅接了,但没喝。
“凌荣江再婚了,前两天还生了个小孩。”凌琅胸口大力起伏了几下,顿了顿,仿佛强压下了什么东西,“这事儿你知道吗?”
迟炀:“知道,去年办家宴的时候邀请了我爷爷。”
凌琅点点头,向后一撑,利落地坐上高台。
他没想错,他的确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迟炀走到凌琅身边,借着微弱的路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那黯淡又包含隐怒的神色,显然不像是因为突然多了个弟弟来分享父爱,所以心里不舒服了这么简单,而是因为别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迟炀有直觉,那将是解决小狼崽心结的关键。
他知道凌琅这个闷瓜是不可能主动开口的,便问道:“没什么要向我倾诉的吗?比如你今天的跑步速度为什么破了记录,连屁桃都追不上你了。”
屁桃听到自己的名字,支棱起耳朵嗷呜了一声。
凌琅喉结微微动了几下,片刻后低下头:“有些事,我不想让你知道。”
不仅如此,他甚至都不敢轻易设想。
关于这几年,关于凌荣江,关于那个雷雨交加的夜,关于那场悲剧……
假如,迟炀得知了真相,得知在凌瑾的事情上,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迟炀会有什么反应?
是原地把他揍一顿?还是立刻转头,从今往后与他陌路?
可能性太多太多了,每一条都让他没有勇气承受,因为无论怎样,结果都不会是原谅。
其实从四年前迟炀不告而别出国,音信全无,到半年后他发现迟炀和凌瑾一直都有联系,他就明白了,三人之间的感情孰重孰轻。
迟炀很好,很解人意,只是在迟炀心里,自己没那么重要。
但他又不想过早失去现有的一切。迟炀的再次出现,让他蒙尘的心重新有了欲望,所以,隐瞒成了他为数不多的自私。
短短一分钟,凌琅自罚般地想了很多种假设,搁在膝上的双手捏成拳,松开,又捏紧,然后急匆匆地仰头,看了迟炀一眼。
那孤独到骨子里的眼神一瞬间让迟炀的笑容凝滞,竟破天荒的发愣了一秒,心脏传来刺痛感。
他坐到凌琅身边:“不想说就不说嘛,怎么突然这么难过?”
“谁难过了。”凌琅随着迟炀坐下的动作迅速垂下睫毛,反倒像在掩饰。
这个小狼崽,明明都快把“伤心欲绝”和“没人疼爱”写脸上了,还嘴硬……
迟炀有些无奈,又感觉眼下有些棘手,毕竟他一无所知,几乎无从处理。
其实,他有一百种方法能让凌琅当场开口,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只要想起凌琅刚才的眼神,就不忍心再多问一个字。
这会儿就算有什么天大的迷团,都得等以后再解。
他贴着凌琅胳膊:“这样吧,你靠着我,我哄哄你。”
凌琅:“……?”
迟炀:“就像你幼儿园吵架哭鼻子那次,好像是大班吧。”
凌琅:“我成年了。”
他用的是提醒口吻,还挺认真的,看在迟炀眼里却莫名有种孩子气。
见凌琅没明确表达反感,迟炀继续得寸进尺:“炀哥好歹比你早进入成人世界一年半,你在炀哥面前当个小朋友,有问题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