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公寓手续,迟炀刚一出办公室,就目睹了走廊上凌琅被人拦路的场景。
凌琅皱眉看着面前的罗以衡,冷声问:“你烦不烦?”
罗以衡猛点头:“烦,我知道我挺烦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
凌琅微眯起眼。
罗以衡深呼吸了一下,鼓足勇气大声道:“琅哥,你收我做小弟吧。”
话音未落,凌琅不耐烦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
北高虽然被戏称“富家子弟”的学校,但招收的学生也不都是小康及以上家庭出来的孩子,为了名校升学率,北高每年都会免学杂费招收相当数量的尖子生,罗以衡就是其中之一,像他这类人,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学校里那帮惹是生非的学渣富二代,不巧,凌琅曾经就是其中之一。
凌琅:“理由。”
罗以衡咬咬牙:“他们,他们又来店里找我妈的麻烦了。”
“你会翘课么?”
罗以衡摇头。
“你会打架么?”
罗以衡摇头。
“你会喝酒么?”
罗以衡摇头。
……
凌琅一连多问,罗以衡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你什么都不会,是想让我做你保镖?”
“我不是,我没有……”罗以衡一下心虚了起来。
“少看点古惑仔电影,我不是什么黑社会,不收小弟。”凌琅淡淡道。
待罗以衡失落离去,迟炀才从不远处走过来,和凌琅一块儿往楼下午休室走。
迟炀走路的时候总是微贴着凌琅,好像路很窄一样,凌琅也没躲。
迟炀问:“刚才那个是我们班的?”
他在国外呆久了,回国稍微有点脸盲。
凌琅“嗯”了一声。
“他怎么了?”
“他爸犯事欠债,在逃十几年,他妈一个人在立高后街开了家奶茶店,地段不好,借机闹事的多。”
“你以前帮过他。”迟炀很快分析出结论。不然以罗以衡和凌琅的世界差距,他不会直接就来找凌琅帮忙。
凌琅点点头:“算是吧。”
迟炀盯着凌琅冷冷淡淡的侧脸,唇边勾出笑意:“乐于助人,看来以前那么多张德育标兵奖状没白拿。”
听到“以前”两个字,凌琅的目光明显缩了一下。
他双手插兜,酷酷地别开脸:“他家奶茶还挺好喝的,不能让人渣给祸害了。”
-
下午的课,凌琅依旧是睡过去的。连化学老师兰姐的扩音器都没吵醒他,仿佛睡神附体。只有英语课迟炀被点起来做情景对话的时候,他抬了一次头。
和迟炀搭档的是副班长叶玲玲。
迟炀毕竟在英语为母语的国家上过学,一口磁性流利的纯正英文把班上同学都听呆了,尤其是英语严重瘸腿的叶玲玲,磕磕巴巴了好几次才勉强完成对话,到最后都不敢看迟炀的眼睛了。
整个过程中,迟炀一直表现得十分绅士风度,耐心等待叶玲玲思考,她实在接不上话的时候,还换个简单一点的对白替她解围。
二人坐下后,叶玲玲偷偷回头看了迟炀一眼,目光闪烁,两颊绯红。
迟炀没看懂这个表情,问他同桌:“她还有话要跟我说?”
凌琅:“她快要给你告白了。”
迟炀:“?”
凌琅:“她们给我告白之前,都是这种眼神。”
迟炀:“她,们?”
人还不少。迟炀眉心微跳。
凌琅“嗯”了一声,趴回桌上继续睡觉。
迟炀:“……”
如果是别的男生说这种话,肯定让人觉得特装逼,特欠揍,但凌琅说出来,却莫名没有一点在炫耀的感觉,语气比陈述今天吃了什么早餐还寡淡。
迟炀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的凌琅小朋友其实根本不知道“告白”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和三岁的时候一样单纯。
开学第一天没有安排自选晚自习,不到六点就全班放学了。
凌琅本来是和迟炀一块儿下楼的,结果人太多冲散了,等凌琅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多了个女生,是叶玲玲。
天际刚刚擦黑,凌琅始终跟在他们斜后方两三米处,没有上前。
他和八班的人都不熟,而且从班上同学平时对他躲闪的态度来看,除了那几个觉得他帅,眼瞎给他告过白的女生,大多数同学应该是不喜欢他、甚至怕他的。
叶玲玲双手攥着书包带,仰着小脸问:“迟炀,你英语口语是怎么练这么好的呀?”
迟炀:“我在A国呆了几年,经常和A国人交流,自然就变好了,但我应试肯定比不过你们。”
“你好谦虚呀,那我平时能不能……”叶玲玲说到一半,对上了不远处凌琅不咸不淡的视线,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迟炀我先走了,明天再聊哈~”
叶玲玲脸颊红扑扑的,从凌琅身边飞速跑过。
“她怎么话说一半就走了。”迟炀随意瞟了眼叶玲玲的背影,目光落到走上前的凌琅身上。
他早就发现了凌琅默默跟在后面的身影,在这三五成群的放学现场,既孤独,又显眼。
凌琅淡淡地说:“她想问你,平时能不能和她做口语交流。”
迟炀惊讶:“你怎么知道?”
凌琅:“这是她们告白的第一步。”
迟炀镜片后的眼珠微眯了一下,搂住凌琅的肩,压低嗓音:“可以啊弟弟,这么有经验?”
凌琅双手插兜,没说话,这并非什么经验之谈,而是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被不同的人重复过几次,让他产生了机械性记忆。
“那到底能不能啊?”
凌琅愣了愣:“你问我?”
“当然。”迟炀道,“你是我同桌,她来找我,万一打扰到你就不好了。”
凌琅原本想说他不怎么呆在教室上课,但又觉得那个位置是他的地盘,他不在的时候,叶玲玲势必会坐在他的凳子上和迟炀说话。
想想就有点烦躁。
“我觉得不能。”凌琅说。
“OK,听你的。”
-
迟炀走后,凌琅在楼下喂了会儿屁桃,被小家伙缠了好一阵才脱身回到宿舍。
第二天是开学典礼,学校要求穿校服。
凌琅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好不容易才从箱子里翻出两件咸菜质地的北高校服。
不过不是自己穿,是给迟炀穿。
迟炀个子太高,学校校服订制需要时间,他先借给迟炀凑合一下。
凌琅把衣服拿到卫生间,结果好巧不巧,洗衣机坏了,只能手洗。
他刚用洗衣液把衣服泡上,徐图就来了电话:“歪歪,呼叫狼哥!”
徐图那边很吵,一听就知道是在夜店蹦迪。
这是徐图他们每周的保留节目,凌琅偶尔也过去坐坐,但没他们这么沉迷。
凌琅:“来不了,在洗校服,宿舍洗衣机坏了。”
徐图:“扔洗衣店啊。”
凌琅:“借迟炀应急的,洗衣店洗到明年。”
对面沉默了一下:“北高校霸亲手洗衣,背后的原因竟令人暖心?”
凌琅毫不留情地直接挂断电话,扔下手机,继续洗衣服,直到最后两个裤腿儿都湿了,才终于把两件外套洗好。
然而等烘干之后他才发现,两件校服上都有洞,他回忆了一下,依稀记起是高一打架时弄破的。
他打开微信,翻了半天列表,拇指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名上划过去,停在了“连雪鹿”上面。
连雪鹿的名字取自金大侠的“飞雪连天射白鹿”,人如其名,有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江湖侠气,是被他拒绝过的女生里,唯一和他化单恋为友情,最终成为朋友的人。
也是他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凌琅给她发了个消息,从两件校服中挑了件洞小的,直接去了女生宿舍楼下。
连雪鹿下来拿衣服。
凌琅问:“这个洞还有救么?”
连雪鹿接过看了看:“小意思,给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她准时下来,还附送了一个奶油小蛋糕,粉粉白白的,爱心造型极具误会性。
凌琅太阳穴突突了两下。
怎么又来,不是说好的做朋友吗?
他顿了顿:“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想法,我应该说过原因。”
连雪鹿闻言,捧着肚子笑弯了腰:“我知道啊,你说你情感障碍,缺乏爱人的能力嘛,医生鉴定过的,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了。”
凌琅无情又“自恋”的话并没有冒犯到连雪鹿,反倒让她绷不住地直乐。
很多时候,凌琅都像只年轻的狼,已经学会了头狼的果断和清醒,却依旧保持着率真,还有蓬勃不完的攻击性。
人对野性总是有着原始又狂热的趋向。
何况这种斩钉截铁的拒绝,以及对全校女生的一视同仁,可要比那些暧昧不清脚踏N条船的渣男海王好了不知多少倍。
“纯友情向蛋糕,本小姐亲自烤的,姐妹们人手一个,多出一个正好送你了,放心吃吧,不吃甜的就给你那群好哥们吃,我记得侯思杰就挺爱吃的,总之不许浪费粮食,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宿舍了,拜拜。”
连雪鹿一口气说完,往手心呵了口气,搓着手转身往宿舍楼走。
“连雪鹿。”凌琅叫住她,“校服谢谢了。”
连雪鹿背对着他比了个不用谢的手势。
凌琅掀开蛋糕盒的盖子,卖相不错,上面缀了两颗鲜红饱满的草莓。
他不吃草莓。
但他还记得迟炀爱吃。
凌琅把盒子盖上,转过身,迟炀就静静靠在不远处的树下,颀长的身躯斜斜投下大片阴影。
迎着路灯,那双深邃的灰绿色眼睛像宝石一样,折射出带着棱角的锐利的光,从某种角度看,有点危险和阴森。
凌琅道:“真巧,我正在想你。”
作者有话说:
本文描写初恋,所以从头至尾都是1v1、HE的。
以及凌琅的病是稍稍借鉴现实之后虚构的,大概就是一种没法恋爱的病,等好哥哥教他去爱,嘿嘿,一切解释权归我哦(霸道发言)
第5章
我正在想你。
把一句浪漫柔软的话说得完全无欲无求,凌琅做到了。
这是凌琅小时候的口头禅。
但那时的凌琅总是特别认真,末尾还要加个“呢”字,尾音拖着一串长长的笑,不像现在这么潦草。
比“你吃了吗”还要潦草。
迟炀看了眼凌琅身后黑黢黢的女生宿舍区,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女朋友?”
凌琅摇头:“不是。”
这个答案让迟炀危险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下一秒。
凌琅:“我有病。”
迟炀:“?”
该不会是小朋友想追人家,人家不答应,所以自暴自弃了吧?
迟炀:“倒也不至于这样说自己。”
凌琅坚持:“我真的有病。”
迟炀也坚持:“你真的不必这样说自己。”
凌琅放弃小学生掰头,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放到迟炀手上。
用事实说话。
迟炀展开一看,眉心微跳。
这是一张诊断单,凌琅居然患有一种情感缺失的心理病,看这咸菜一样的质地,显然被打开又折上过无数次。
迟炀:“你平时一直带着它?”
凌琅点头:“嗯,挺方便的。”
他平时会随身携带这张诊断单,每次遇到追求者,他就直接掏出来拍在对方眼前。
省事。
迟炀把诊断单折好,还给凌琅:“我刚才听你叫她连雪鹿,这个名字你昨晚在巷子里好像提过,你和那群小流氓打架是因为她?”
凌琅:“尤嘉看上她了,我不同意。”
迟炀疑惑:“你又不喜欢人家,何必阻止别人追呢?”
“别人可以,尤嘉不行。”凌琅漆黑的眸子落了一层冰。
“为什么?”
“他有对女生动手动脚的前科,不止一次。”
迟炀惊了,他还以为这帮不良少年平时顶天了打打架,没想到还搞违法犯罪。
迟炀问:“报警了吗?”
“基本都没。”凌琅说完,沉默了一小会儿,“有一个报了,但证据不足无法定罪,反倒因为进了派出所,被人指点,最后她只能被迫转学了……你说可不可笑?”
凌琅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说到最后表情有一瞬的激动,像在质问。
从重逢到现在,凌琅除开打架的时候,一直是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如同一片无风的湖面,也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警是你帮她报的?”迟炀一向很能抓住重点。
凌琅垂下睫毛,良久,“嗯”了一声。
懂了,原来小朋友是在责怪自己好心办坏事。
迟炀无奈地“啧”了一声:“行了,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对的。”
凌琅猛然抬起头,看向迟炀的眼神既不确信,又不可思议。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女生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泪眼朦胧的呆滞神情,还有她父母对他指着鼻子的责怪,说如果没有他报警,这事就不会捅出去。
“报警是公民的义务和责任,何况你昨晚不是替她们报仇了么?”
迟炀说得一脸笃定,仿佛还要给凌琅颁个“好市民”奖状。
空荡荡的胸口突然被一股陌生的情绪塞满,胀胀的,但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