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琅一愣:“迟炀?”
女儿嘴巴太快,关燕根本来不及制止。她没办法搪塞,只好把迟炀来她公司楼下等她下班,然后拜托她去看他比赛的事和盘托出。
凌琅听完,整个人僵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关燕。
他还记得运动会第一天的下午,迟炀找老刘请了假,还在手机上查去晨曦路的路线,而妈妈的厂子就在晨曦路。
他似乎从来没有向迟炀透露过,他有多希望妈妈来看自己比赛。但迟炀什么都懂。
关燕有点惭愧道:“你叶叔叔太忙了,那天晚上正好去外地出差,就把你打电话来的事给搞忘了,还好迟炀那孩子提前过来找到我。他不让我说,也是怕你失望,真是难为那孩子的一片心了。”
之后的几十分钟,凌琅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动面前的菜,甚至走出饭店,和母亲、妹妹告别的时候,他都稍显匆忙。
因为,他突然很想马上见到迟炀。
他心里揣着股没头没脑的冲动,就近上了辆开往南山的公交。
公交车载着一路的心跳,离南山区越来越近,慢慢的,他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见迟炀的理由是什么?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过去,见到人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今天除了早上的一句“早安”,迟炀到现在都没找他再聊过天,证明迟炀今天没空,应该是正在和家人享受难得的共处时光。
他这个时候跑到人家家里找人,简直就像个搅局的。
当广播报响站名的时候,他没有起身下车。
迎来送往新一批乘客,公交车关上门,继续走走停停,开到了终点站。然后又停停走走,回到了凌琅上车的地方。
凌琅始终坐在车上。
到学校后,已经傍晚了,现在是暑假期间,学校里静悄悄的。大片大片的夕阳挂在天边,如同火烧,在凌琅仰头的时候,分了一簇倒映在凌琅眼中,又点燃了那股好不容易才平息几分的悸动。
凌琅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去了空无一人的运动场,还碰到了屁桃。
屁桃是只敏感的小狗,它蹭着凌琅的小腿,感受到了他此刻复杂的心情——好像有些躁动,又好像有些徘徊。
小狗不懂人类之间欲语还休的拉扯,它还以为凌琅是在犹豫要不要跑步,于是撒开爪子冲到前方,试图带动一下凌琅,跑了两步才发现凌琅依旧站在原地。
“今天不跑步了小子。”凌琅深吸一口气,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南山区的别墅内。
迟家人刚吃完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因为迟炀的堂嫂终于出差回来了,还给她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叔子带了一大堆礼物,以半成品的土特产居多,看着还挺好吃的。
迟炀跟家里的厨子商量了一下,看能不能把它们做成可以存放在冰箱、用微波炉加热的食品。
然后,他又从储藏间拿了个闲置的微波炉,打算过两天一并给凌琅带过去。
堂哥靠在墙上看着忙碌的弟弟,似笑非笑道:“就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迟炀“嗯”了一声,算是赞同他的说法。
堂哥:“干脆点把人带到家里来呗,反正都是老熟人了。”
迟炀:“他不想过来。”
堂哥顿了顿:“等等,该不会是因为我在吧。”
迟炀没说话,丢了个眼神让堂哥自行体会。
堂哥:“我去,这小孩儿还挺记仇,不就是小时候调戏他过几次,至于吗?”
迟炀懒得再搭理堂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打算检查一下小狼崽的进食情况,突然收到了凌琅发来的消息:
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53章
迟炀愣了愣。
和小狼崽分开的时候,通常都是他去骚扰小狼崽,只要他不出手,小狼崽就会立刻消失,绝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马上回复:当然有,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之后告诉你。
凌琅回了个:嗯。
然后又发了句:不急。
三秒钟后,又撤回了“不急”两个字。
迟炀一边大步走出储藏室,一边盯着手机屏幕,开始急了。
客厅的电视音量很大,正在播放某卫视的相亲节目,余淑慧拉着儿媳妇坐在沙发上看,对每一个出场嘉宾进行深度点评。
最后得出结论——这里面的优秀女嘉宾都不如她儿媳妇,优秀男嘉宾都不如她儿子和侄子。
迟建峰端着两个果盘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准备上楼的迟炀。
他回头问:“炀炀干嘛去?快过来吃水果。”
“我有点事,等会儿再吃。”
迟炀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一步三阶上了楼。
迟建峰把果盘搁在老婆和儿媳面前,嘟囔:“这小子,拿着个手机匆匆忙忙的,该不会是有情况吧?”
堂哥拿水果的手一顿,扯扯嘴角:“但愿不是吧。”
迟建峰一听不乐意了,坐在儿子面前教育道:“你也是要做父母的人了,别这么古板,咱们迟家向来思想开放,早恋只要不乱来,那都是双手支持的,我可不想炀炀最后搞得像你一样,拖到三十岁才成家,也就是人家小琳愿意等你。”
堂哥呵呵了两声,心说要是真被您乌鸦嘴给说中了,您最好能保持住现在这个乐观开放包容的态度。
迟炀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把楼下的合家欢乐都挡在了外面,然后背抵在门上,给凌琅拨了个电话过去。
凌琅很快就接了。
迟炀压下心中的焦急,尽量用寻常语气道:“我已经回房间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炀哥。”电话那头的凌琅道,“运动会的时候,你去找过我妈妈,所以她才会来看我比赛,对吗?”
“……被你知道了。”
迟炀没想到凌琅要说的事情是这个,尽管毫无防备,但他还是打算在凌琅进一步追问之前,主动交代事实,争取宽大处理。
“那天你在宿舍阳台打电话,我听见了。我发现从那之后,你总是时不时地看手机,我就猜测你是在等你妈妈的回复,我怕那个人对你的事不上心,没把你的话传达到,所以就去当了个传话筒。”
“我当时没告诉你这些,是觉得既然你妈妈已经来了,怎么来的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很高兴她的到来,她也其实很希望能看你比赛。”
迟炀故作镇定地说完,忐忑地等候来自小狼崽的审判,希望能达到坦白从宽的效果。
凌琅听罢,轻轻“嗯”了一声:“跟我妈妈说的一样。”
迟炀一愣:“是你妈妈告诉你的?你妈妈说什么了?”
凌琅:“她说,你有心了。”
迟炀闻言,脸上的紧张瞬间退去一半,抚了抚胸口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生气了。”
“生气?”对面的凌琅有些疑惑,“生什么气?”
迟炀:“我怕你会怪我自作主张。”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怪你?你去找她,是为了不让我失望,你还不告诉我,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吗?”凌琅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昨天说我好,其实你才是那个最好的好人。”
凌琅一通出其不意的反问和夸奖,迟炀既觉得受用,又觉得感慨。尤其是当他听到“好人”两个字的时候。
他扯扯唇角,苦笑道:“千万不要给我发好人卡,我才不是什么大好人,你觉得我好,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对你好,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对面的凌琅突然不说话了。
半晌,突然道:“炀哥,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迟炀张了张嘴,嗓音低沉微哑,一颗心被凌琅撩得七上八下。
他不确定凌琅这句“我想你”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想和他一起写作业了,这也不是凌琅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凌琅小时候有个口头禅就是“我正在想你”,后来他们再见,凌琅也对他说过类似的,但没有哪一次,比此时此刻更让他心动。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他把凌琅当作小朋友,而现在是男朋友。
房间里没开灯,户外微亮的暮色还没来得及蔓延进窗口,就被窗纱阻断了,四周的昏暗让空气更加寂静。
迟炀用手压住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将手机贴紧在耳边,在轻微的电流音中屏住呼吸,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什么,就连凌琅的呼吸声都不愿放过。
凌琅清了清嗓子:“刚才说的那些,其实都不是我最想说的。”
居然还有!
迟炀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了。
“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只对我好,而不是对所有人好,我其实也是一样的,我也想像你对我好那样对你好。”
凌琅说了一个绕口令,把一向高智商的迟炀给绕糊涂了。
然后,他继续道:“你还说,你那样是因为喜欢我。我做了个对比。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迟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好久,喃喃问:“这算是告白吗?”
“我是在陈述事实。”凌琅声音依旧淡淡的,在电话里面根本听不出情绪,也让人无法推测出他此时的表情。
迟炀转身打开卧室门,快步走了出去:“你现在在哪?”
-
美好的夏日傍晚,迟家一大家子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突然听到头顶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接下来,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阵旋风从楼上刮到大门外,然后,家里就少了个人。
北高的运动场已经被夜色完全笼罩了起来,暑假期间没什么人来,偌大的场地只开了四盏灯。
凌琅一个人坐在跑道边的石凳上,旁边是正在快乐吃狗粮的屁桃,一人一狗几乎淹没在黑暗中。
就在半个小时前,电话里,迟炀说要来找他。
突然,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凌琅立刻站起身,转头盯着运动场大门的方向。
很快,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十米远的地方,然后越来越近。
那人大步流星抵达他面前的时候,没给他机会说半个字,就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一点力道都没省,差点把他勒断气。
这是一个凶猛、急迫又带点疼的拥抱,骨骼和骨骼相互缠绕,肌肉和肌肉挤压在一起,甚至根本不满足于仅仅是严丝合缝的程度,还要继续贴得更紧。
和迟炀往日的温和感全然不同。
迟炀直接把凌琅两只胳膊都一并抱住了,而且箍得很死,让他根本没有办法以相同的姿势回应迟炀。
他只能微微抬起小臂,贴在迟炀腋下,感受着面前的男生身躯的轻颤。
迟炀身高190cm,比他高7厘米,这个身高差正好让他只需要稍稍低下头,就能嗅到迟炀衣领上干净的洗衣液清香。
凌琅鼻尖贴在迟炀领口的布料上,轻轻嗅着。他想起几个月前的雷雨天,迟炀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套,也是这个味道,直到今天,他还没把那件衣服还给迟炀。
不知过了多久。
凌琅轻道:“我们一直这样抱着,会不会有点浪费时间?”
“嗯,确实有点。”
迟炀放开怀里的人,低下头,嘴唇在凌琅右脸上迅速贴了一下,然后又想亲另一边,被凌琅一把按住了嘴。
凌琅瞪大眼睛:“你疯了?现在是在外面。”
他就算对恋爱和感情这方面再迟钝,再一无所知,也还是知道“早恋”这个名词的释义和它被允许的程度,更知道两个男的在公众场合做亲密动作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迟炀确实是有点乐疯了,好在还没疯得太彻底,他放开凌琅,抓住他的手腕道:“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家吧,这样我就能陪长辈和谈恋爱两不耽误,不然我老这么跑来跑去的,我倒是不嫌累,就是怕你又想我。”
凌琅沉默了。
南山,那是他曾经决定一辈子都不再踏足的地方,但他现在才想起,那里不仅仅只有他不愿回想的过去,还有他和迟炀最初的记忆。
最终,凌琅还是点了头。
被迟炀拉着走了几步,凌琅才恍然回神——
他这算是和迟炀改变关系,准备谈恋爱了吗?
凌琅眨眨眼,垂下目光,搅散了眼中的月色,让某个正在借此赏月的人看无可看。
谈恋爱,这个原本对于他来说很遥远的名词,此刻却近在眼前,真实可触。
夜色下,两人肩并着肩,离开了空无一人的运动场。
留下了跑道边还坐在狗粮堆里傻吃的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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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校门外,迟炀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北高离南山不远,半个小时后,车驶入了南山区。
远远的,凌琅看到迟炀家对面的那栋房子,瞳孔骤缩了一下,搁在腿上的双掌忍不住攥起拳,被迟炀轻轻拍了拍手背。
迟炀原本是想握住,顺便再揉一揉,捏一捏的,但前面有司机,还一直从后视镜看他们,他怕小狼崽脸皮薄,就没干危险的事。
凌家在南山的那个老宅子虽然和迟炀家面对面,但也只有在外面的马路上和迟炀家门口才能看到,进了迟炀家之后,就彻底看不见对面的房子了。
余淑慧正打算给迟炀打电话,问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家,就看到迟炀出现在门口,还带了一个人。
她惊喜道:“哎呀,琅琅来了!”
迟建峰也有些意外,走过去帮凌琅拿拖鞋:“老早就要炀炀叫你来家里玩儿了,结果他这孩子老是敷衍,现在终于肯带你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