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已经回莫芬芬了。”
宋五七的眼神越来越冷厉,看着薄峤的眼神终于有了杀意:“你偷走了他的心,还想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让他做他不愿的事。”
薄峤的眼睛猛地睁大,意识到宋五七真的打算把他掐死在这里,也没有再犹豫,手指挣扎着按住宋五七的脖颈,将细微的药剂用力按在皮肤上。
那特制的药劲太凶,宋五七坐在薄峤身上的动作一顿,接着身体一软,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薄峤这才从宋五七的桎梏下逃离,他握着全是淤青的脖颈大口喘息着,好半天才缓过来。
宋羽河安安静静趴在他肩上,温顺得好像刚才那场发疯似的蓄意谋杀并不是他做的。
第78章 相依为命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宋羽河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四肢也开始隐隐作痛,直至蔓延到心脏,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口中发出含糊的呻吟。
很快,一双温暖的手将他轻轻用在怀抱中,宋羽河微微一呆,鼻息间全是淡淡的薄荷香。
这个气息让他太有安全感,他小声嘟囔:“先生?”
那人沉默了一下,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笑声:“嗯,是我。”
另外一只手轻轻捏着自己的手腕,传来一点刺痛后,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血管,没一会他身上的疼痛便一点点蛰伏下去。
宋羽河终于舒服了些,意识再次沉沉陷入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宋羽河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花板好久,身体才逐渐找回知觉。
一旁传来薄峤的声音:“醒了吗?”
宋羽河浑身疲惫,眼睛也不想睁,哼唧了一声代表醒了。
薄峤走上前,将他轻柔地扶起来靠在怀里,将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凑到他唇边,柔声哄道:“喝点水。”
宋羽河病怏怏的,动都不想动,但他喉咙干涩,活像是被火燎了,只能勉强张开唇,小口吞了一点水。
甜丝丝的蜂蜜水顺着他的喉咙吞咽下去,让他恢复了一点力气,终于能睁开眼睛了。
薄峤正将水杯放在桌子上,脸上的神色难得颓废,连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有些凌乱,看着好像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宋羽河好像已经不记得昏睡前的事,声音沙哑,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先生,我哥哥呢?”
宋关行这一天遭受的打击太大,在找回宋羽河就彻底撑不住昏过去,现在虚弱得气若游丝,正在隔壁躺着。
薄峤没告诉他实话:“他有事,需要等会再过来。”
宋羽河点点头,本能地往薄峤怀里又靠了靠。
薄峤本来还如临大敌地等着宋羽河问“57”的事,但宋羽河好像太疲惫了,看样子竟然打算再睡过去。
薄峤也没想提醒他,正要将他小心翼翼放回床上,本来已经要睡的宋羽河突然伸出手,虚软无力地勾住薄峤衣襟的扣子。
只是他力气太小,手指只是胡乱勾了一下就颓然落了下来。
“先生。”他好像有些不满,额头在薄峤脖颈蹭了蹭,嘀咕地说,“别走。”
薄峤无奈地说:“你不是要睡觉吗?”
宋羽河说:“我不睡,你抱一抱我。”
回想起宋羽河一直很想要修好57,让那个仿生人给他一个拥抱,薄峤心尖一酸,缓缓收紧手臂将宋羽河抱在怀里。
“嗯,好,我抱一抱你。”
宋羽河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薄峤将被子扯过来裹住他,低声问道:“笑什么?”
宋羽河呢喃地说:“好温暖啊。”
薄峤抬手摸了摸宋羽河毛茸茸的头发,没有说话。
宋羽河将脸埋在薄峤脖颈上,本来安安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随着薄峤温柔的安抚,他单薄的身体逐渐发起抖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将薄峤衣服浸透的热泪。
薄峤一愣。
宋羽河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死死抓住薄峤的衣襟,将哭音死死压抑着,眼泪簌簌落下来,顷刻就将薄峤肩上的衣襟打湿一块。
薄峤抚摸着他脑袋的手一僵,本来已经有些麻木的心像是被利刃穿透,开始发出隐秘的疼痛来。
宋羽河紧紧闭着眼睛也止不住眼泪往下流,他的哭音再也忍不住,露出一声呜咽,但很快就被他再次憋了回去。
薄峤见过好几次宋羽河的落泪,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让他心口都要炸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抚他,只能尽力将他抱紧。
宋羽河无声哭着,直到眼泪险些哭干了,他终于呢喃着出声。
“原来,从来只有我自己。”
在莫芬芬,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不存在等待他修好的57,也不存在那些保护。
薄峤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血薄情的人,但宋羽河这句好像自嘲又像是绝望的话说出来,几乎把他的眼泪给逼出来。
也让他第一次知道了何为感同身受。
他宁愿宋羽河放声痛哭,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但宋羽河好像彻底没了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便靠在薄峤怀中,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中,他再次梦到了57报废那天的场景。
57留给小小的孩子一句“好好长大”后,浑身的机能终于一点点停止,他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眼睛黯然好像冰冷的珠子,不再有任何变化。
宋羽河屈膝爬过去,疑惑地伸手捧住57的脸,喊他:“57?”
57没有回应。
自从落到莫芬芬的那场流银爆炸后,57就总是时灵时不灵,宋羽河以为这次也是,也没多想,熟练地拿起一个零件磨成的小扳手,开始修57。
57的程序接入一旁巴掌大的屏幕上,显示出来一行字。
「运行程序停止,操作失败……」
宋羽河并不认字,见红光一直闪个不停,57却始终没动静,疑惑地换了个方式继续修。
但屏幕上显示的始终是“运行程序失败”的提醒。
57一直没有反应,宋羽河陷入迷茫。
他盘膝坐在破损的仿生人对面,疑惑地问:“57,你怎么了?哪里又坏了,我该怎么修啊?”
57耳后的开关按钮微微闪着红光。
宋羽河不懂这个意思,只好皱着眉头继续修。
他和57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屋中,那些仿生人的零件被他一一收集好堆在屋子里,宋羽河以为57的零件损害了,便去那些零件去找能替换的。
他小小的身体正在成小山的零件里找来找去,小屋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
宋羽河吓了一跳,本能地抱着头蹲下去,借着零件遮掩住自己的身体。
但是那屋子太小了,最后他还是被人找到,拽着手腕粗暴地将他拎出来,胡乱扔在到处都是乱石的地上。
宋羽河额角被磕破了,他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本来坐着的57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一般,狼狈地躺在地上。
耳后的红光已经不动了。
宋羽河瞳孔一缩。
哪怕身处梦中,那些曾经的痛苦像是重新经历一遍一样,让宋羽河挣扎着蜷缩成一团,想要躲避疼痛。
深夜了,薄峤要去忙INC靶向药的事,已经回蒲寸加班,宋关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椅子上。
察觉到宋羽河突然紧皱眉头发起抖来,宋关行猛地激灵一下,忙上前:“小止?小止。”
宋羽河的脚趾紧紧绷紧,将洁白的床单蹬出一道道褶皱,他浑身都在发抖,拼命排斥着最怕的痛苦,却依然被梦魇拽着不能醒过来。
宋关行慌忙把他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晃着:“不怕了不怕了,哥哥在你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宋关行的声音太过熟悉,在噩梦中的宋羽河猛地喘了一口气,全是暴戾的眼睛睁开后,动作完全不像之前那样虚弱无力,竟然直接将宋关行拽着死死压在床上。
宋关行愕然看他:“小止?”
“你不在。”宋羽河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厉,看着宋关行的眼神几乎是带着怨恨的,“你从来都不在,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我到死都是一个人。”
宋关行的眼睛缓缓张大,几乎被这一句话刺痛得耳畔一阵嗡鸣。
但很快,宋羽河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宋羽河拼命忍着不想哭出声,眼泪却根本不受他控制一点一点往下落,他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想这么说的,哥哥……”
宋关行呆怔看着他,完全不管宋羽河还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用力按着他的后脑将他死死拥在怀里。
“你可以这么说。”宋关行声音都在发抖,“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就算宋羽河真的怨恨他,打算杀了他,宋关行或许都不会有丝毫挣扎。
宋五七一直和宋羽河和平相处,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才会出来,但现在一场噩梦让他几乎失控地跑出来,疯狂地想要将这些年的怨恨发泄出来。
但一看到宋关行绝望惨白的脸,他又害怕了,竟然直接缩了回去。
宋羽河第一次清醒地感觉到宋五七在操控自己的身体,也从来不知道从自己的嘴中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他死死抱着宋关行一直在道歉。
“我错了,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哥哥不要难过。”
这一句句道歉让宋关行几乎再次崩溃,他死死抱着宋羽河,宁愿他怨恨自己谩骂自己,也不要将所有委屈都憋在心中。
因为这场噩梦,宋羽河不肯再让宋关行和薄峤靠近,只让他他接近自己。
宋羽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医生来给他诊治时他十分听话,让扎针就扎针,让吃药就吃药,乖巧得很。
他他一直在旁边陪着,见宋羽河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犹豫许久,终于试探着开口:“羽河。”
宋羽河眼睛动都没动,心不在焉地轻轻答应:“什么?”
他他说:“你想回莫芬芬吗?”
宋羽河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头安静地看了他他一会,才开口:“他想带我回莫芬芬,是吗?”
“嗯。”
宋羽河似乎笑了一声,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宋五七是宋羽河衍生出去的第二人格,宋羽河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执着想要回莫芬芬。
不是因为莫芬芬让他们感觉到安全。
也不是他们把莫芬芬当成了家。
而是……
沉默了好几天的宋五七终于出声了。
他将仅存的冷静和温柔都给了宋羽河,连说话都是轻轻的,像是怕碰碎了他。
宋五七说:“羽河,你不需要我了吗?”
之前宋五七曾问过宋羽河这个问题,但宋羽河却给他的是否定的答案,当时的他需要57,一心只想要修好57,索要欠了他这么多年的拥抱。
但是现在,宋羽河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
宋五七轻声喃喃:“只有在莫芬芬,你才需要我。”
只有在莫芬芬,他才是宋羽河的依靠。
离开了莫芬芬,来到南淮,宋关行、薄峤、宋晏、向玖,甚至连陆镜、秦现都能成为宋羽河的依靠,他们能给他爱,给他拥抱,把所有温暖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宋羽河……已不再需要一个攻击型人格来保护自己。
宋五七在来到南淮后就一直焦躁不已,一直在撺掇着宋羽河回莫芬芬,他不想在宋羽河的世界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能被轻易取代的过客。
他想要做唯一。
就像是在莫芬芬他们相依为命的那六年一样。
可是莫芬芬那样远啊,阻拦他们的人那么多,那个对宋五七来说承载了无数痛苦和泪水的星球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如果宋羽河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那宋五七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宋五七那样暴躁又骄傲的人,头一回产生了被遗忘的恐惧。
他轻声问:“羽河,你不要我了吗?”
第79章 收刀入鞘
宋羽河呜咽着蜷缩在床上,明明刚刚打完止痛针,但心口还是一阵阵地发疼,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他皱着眉扶住他的肩:“羽河?”
宋羽河呛出一口气,将被子拉着盖在脑袋上,闷闷地说:“不用管我,你出去吧。”
他他说:“我不走。”
宋羽河愣了一下,才轻轻说:“我不记得你自主意识的核心程序数据,是57设置的你吗?”
他他一噎。
宋羽河“啊”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他他无声叹息,只好转身离开病房,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
半个多小时后,宋晏带着向玖煲的汤过来,瞧见他他在外面等着,淡淡道:“羽河睡了吗?”
他他点头:“睡了。”
宋晏笑了笑,他将汤交给他他,试探着将病房的门打开一条缝隙。
他他有些犹豫:“您……”
宋晏回头朝他竖起一根手指,浅笑着“嘘”了一声,轻缓地走进去。
宋羽河自从被薄峤抓回来后,就一直很排斥见其他人,就连宋关行也只敢在他睡着时才能来见上一面,宋晏更是连挨都没挨近过。
宋晏虽然遇到什么事都镇定自若,但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却总是冷静都不下来。
宋羽河这短短十八年过得太苦了,宋晏这种冷静到可怕的无神论者,甚至有种想要找大师来给宋流止算算命,看看是不是命里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