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澈英问道:“这么大费周章,为什么?”
谢泉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为了让我不被这个世界接纳。倘若他真的成功将罪名栽赃给我,不管是‘谢泉’还是‘言白’都会成为恶名昭彰的罪犯,这个世界就将容不下我。如此一来,我就只能去投奔他们。”
“……”季澈英没想到当初唐文少居然还有这样的打算,他心中怒火四起。他们居然这样算计谢泉,竟然打着如此歹毒的心思,想让谢泉无处可去。当初若非他相信谢泉,若非他提前遇到了谢泉,他们的计谋只怕早已经得逞,然后将谢泉当做一只笼中鸟般,折断他的羽翼,将他囚于他们的牢笼之中。
谢泉见季澈英没有说话,也不再等他问自己,而是将当初的种种娓娓道来。他的语速不快,却也不刻意拖慢,只是闲适的自有节奏,让听者不自觉地想起花照水,风吹林的静谧。
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与语调,却说着颇为曲折的故事。
“当时,你将我救出后,在我住院的时候,唐文少寄给了我一个在帝都的地址,并邀请我来帝都。”
邀请?
季澈英冷笑一声,那群人真是卑鄙至极。“他们能将你诱来,想必手上有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谢泉点点头,他说道:“他们有我与皇室的血缘证明,大概是当初安娜趁我不备,帮他们拿到了我的发丝之类的东西,获取了我的基因样品。”
“安娜?”
“治疗胶囊中的Alpha。”
“……”季澈英若有所思地问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谢泉很是坦荡地回答道:“我之前应该提起过,我曾经的同伴,以前帮我处理一切交易的代理人。”
谢泉不知道的是这位安娜不仅仅是他以前的同伴,还在昨晚的宴会上是季澈英那位元帅兄长的女伴。
但季澈英却很清楚这件事。
难怪昨晚季单鸿的女伴会在他之前行动,去解救谢泉,原来他们早就认识。那么他之前对季单鸿的猜测就又增添了几分信服力。
之前他就疑惑,为什么季单鸿要邀请谢泉与他们一起用餐,并且在用餐时对谢泉那么关怀备至,那态度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像是相交甚厚。
而且当时,季单鸿还对他说了一番意有所指的话。
让他好好照顾以及保护谢泉。
而如今,季单鸿与那位安娜也有关系。
而安娜知道谢泉的身份,那季单鸿肯定也知道。
昨天安娜的行动,季单鸿肯定也知情。
事实上不只是安娜的行动,他怀疑季单鸿就是昨晚那一场混乱的幕后推手。
但是这些,季澈英暂时还没打算告诉谢泉,他需要先去求证。
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然后问出了一个核心的问题,“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你既然说‘他们’,说明这是一群有组织的人,那这群人结合起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到这里,谢泉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了几丝困惑的神色。
他眉头微皱,“我猜,应该是想让我成为王储,但是……”
“但是?”
谢泉抬起眼,他一双眼睛在失明之后更像一面平静无波的镜子,澄亮又空乏。
“为什么呢?”他像是在问着自己,“他们大费周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算最后将我推上了那个位置,那又如何呢?他们求的,到底是什么?”
季澈英看着谢泉那副迷茫的样子,心上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犹如针刺一般的感觉。
他想去抓住谢泉的手,但手掌微微一动,想起刚才谢泉下意识的躲避,他又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明明他身上有自己的标记了,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更遥远了。
季澈英眉头死皱着,定在那里足足有几秒。
甚至连谢泉都对季澈英的沉默有些疑惑起来,他转回头‘看’向季澈英,正想询问。
然后季澈英就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十分用力,不容拒绝地直接抓住了谢泉的手。
掌心中的手并不柔滑,因为常年的机械工作,甚至还有一些硬茧,以及一些小小的伤痕留下的凹凸。但在抓住这只手的那一瞬间,季澈英心中压着的那块巨石突然就消散了。
他终于觉得能喘过气了。
谢泉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便是疑惑,“干嘛?”
倒是也没试着去挣脱。
Alpha在易感期时感情总是更丰富些。
季澈英被这过于丰富的感情弄得患得患失,内心惆怅。
尤其是自己的Omega还态度暧昧不清,现在还是个流落在外的皇子。
但是他还是战胜了那生理影响带来的优柔寡断。
这并不容易,就跟牵线人偶强行挣脱了丝线的控制一般。
需要极大的决心以及行动力。
紧紧地抓着谢泉的手,季澈英看着谢泉疑惑的样子,看着他那白皙的脖颈,眼神略暗,“我在想,昨天有没有把你咬疼。”
“……???”
这人是在这里调戏自己吗?
他们刚才难道不是在聊很正经,很严肃的话题吗?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歪到这个上面去了?
季澈英继续问道:“会留下牙印吗?我昨天好像尝到血腥气了。”
“……”
谢泉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制止道:“你有完没完?”
却不想,季澈英反而低低地一笑,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笑声像把小羽毛刷子,飘到了谢泉的心中,略有些心痒。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季澈英并没有松开谢泉的手,他就那样干脆撑着站起身,“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为什么?”
季澈英干脆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了谢泉的另外一只手上,他压低了身体,极具压迫性地拉近了与谢泉之间的距离。
谢泉想往后退,可是却只是徒劳无功地挺直了背而已。
“我居然想过放你离开。”
谢泉一愣,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昨天跟我说,标记只是为了解决伴生病,是吗?”
谢泉沉默了。
“我后来想,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我也不愿意勉强你。”季澈英低着声音说道:“真是懦弱。”
谢泉一时也忘了彼此之间这过于暧昧的距离,他问道:“现在不是了吗?”
“嗯。”声音从胸腔中发出,“不是。”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你既然招惹了我,接下来就不完全由你做主了。”
“我给了你开始的权力,之后就该是我的权力,这才公平。”
谢泉心跳如擂,但他面上依然平静,他微抿紧了唇线,然后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澈英紧紧地盯着谢泉,那目光炽热又侵略性极强,“我想说的是,从现在开始,不,从昨晚开始,我们就是休戚与共的一体。”
“所以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我用性命向你起誓。”
放他离开。
前提是在外面是海阔天空。
然而现在外面是一群豺狼虎豹在虎视眈眈。
那还放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他真是娇
“元帅, 路殿下想要见您。”
穿着一身笔挺军装的季单鸿看着自己手上那张折起来的纸条,依旧背着身,他温和地问道:“路殿下……伤势可好些了?”
虽然是故意避开了要害, 但昨晚那一枪可是实打实地打在了路武的身上。
“多谢元帅的关心, 殿下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季单鸿将那纸条在自己的手掌上展开, 另一只手轻轻地压平了纸上的褶皱,他无所用心地问道:“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这个……很抱歉, 属下并不清楚,等元帅见到殿下, 自然就清楚了。”
季单鸿看着那张纸上的文字,这是一张收据, 收据抬头写着**公司伦罗会,这是张对如今王储竞选赌局, 价值一万星币的下注收据。
他笑得温良, “好, 我也应当去看望看望殿下。”
“你之前为什么提到了季单鸿,我记得他是你的兄长。”被季澈英推着去往餐厅,谢泉忽然想起一开始季澈英问的那两个问题, 一个是他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一个是他与季单鸿之间的关系。
可他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季元帅能有什么关系?除了一个季澈英,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的交集点, 也仅仅见过一面而已。
季澈英推着谢泉的轮椅, 动作沉稳。
他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比起这个,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吗?”
关于季单鸿一事,只是他目前的推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看谢泉的反应, 应该也没往季单鸿身上想过。既然如此,他就不准备说出来扰人视听了。
至于之前会问,那不过一时情急下的口快。
谢泉知道季澈英是在转移话题,但他也的确很在意这件事。
忍住了转头的下意识冲动,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季澈英这才将昨晚发生的一切,两位皇子之间的舆论战,季单鸿的势力遭到清算,路武受到袭击,再到如何旧事重提,有人将前三皇子,琼·安斯艾尔的事情重新摆到公众面前,并直接指向赫阿大帝有残害兄长的嫌疑,也因此琼·安斯艾尔的照片重新被公众熟知,以及在深夜之中,有人通过监控录像还原了谢泉的面目,提出治疗胶囊中的人是琼·安斯艾尔的孩子的可能性……等等一切有条不紊地缓缓道来。
将轮椅调到合适的高度,让谢泉坐在餐桌前,季澈英走入厨房,将机器人已经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谢泉慢慢地将那些事消化,捋顺,他听着碟子碰在桌上清脆的响声,他和季澈英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一定有一双手在这场乱局的背后掌控着一切。”他问道:“你觉得是季单鸿吗?”
虽然季澈英用了这个话题将谢泉一开始的问题给岔开,但是谢泉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联系。季澈英肯定是觉得季单鸿有什么,所以才会那样问他。那最可能的就是季单鸿是背后的推手。
季澈英将最后一盘菜放在桌上,碟子碰撞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叹息声。但随即,季澈英又有些欣慰地挑了挑眉,“很好,你这么懂我,是个很好的开始。”
“……”谢泉总觉得这话好像不太正经,但又找不到证据。
他扯过一张椅子,在谢泉身边坐下来,“我只是觉得季单鸿身上有蹊跷,目前还不确定,我会先去调查,有结果再告诉你。”
季澈英话语中与季单鸿的泾渭分明让谢泉有些疑惑。
这么说来,之前他们兄弟两聚餐的时候,季澈英的态度就很冷漠。
回忆起来后,谢泉又不禁感慨。
他居然能记得这种交往细节,他果然在人情世故这上面长进了不少。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问道:“你和你兄长关系不好么?”
问完后,谢泉有些后悔。
他一般不过问别人的私事,这是尊重彼此之间的边界感,但他却犯了忌。
于是他又加上一句,“你如果不愿意说,便算了。”
却不想季澈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概是想到谢泉此时看不见,他不吝啬地用言语表达出来自己的满意,“我愿意说,你问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我就喜欢你问我,除了和他的关系,你还可以问问我之前的感情史。”
“……”谢泉确定了,季澈英就是不正经。
季澈英给谢泉盛了碗汤,一边用勺子搅动着汤汁来让汤尽快冷却到适宜入口的温度,他一边说道:“季单鸿的确是我的兄长,但我们并不是同一个Omega所生。
他是我父亲的前任Omega所生。并且在小时候我们并不在一处生活,所以感情并说不上有多深厚。
只是你也不必多想,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恨,我对他很尊重,只不过不亲近,也不喜欢与他扯上过多关系,毕竟他是军部元帅,倘若私交过密,会让人觉得我是受他庇护才有如今的军职。”说到这里,季澈英的眉头皱了皱,显然是对这样的说法感到极其厌恶。
收了收情绪,他继续说道:“正因为我与他并不亲密,所以我也清楚我们的兄弟之情在季单鸿那里,也不过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词。”
谢泉回忆了一下当时季单鸿的举动,他疑惑道:“可我看季元帅,倒是很关心你。”
季澈英剑眉微挑,对这件事不敢苟同,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季单鸿这个人,天性凉薄,你看见的不过是他装出来的假象。”
“季家本家如今除了我与他之外,再无旁人,因为季单鸿把所有人都杀了,包括我们的‘父亲’。”
季澈英的语气如此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令人胆战心惊,这其中的矛盾令谢泉眉头紧皱。
“不过这也是那群人罪有应得,在这件事上,季单鸿其实算是我的恩人。”季澈英沉着声音说完后,他笑了声,“扯远了,但是在季单鸿这个人的心里,血缘关系是最莫须有的东西,当然在这点上,我像他。”
季澈英放下汤匙,伸出手触及到谢泉紧皱的眉心处,略用了用力,仿佛是将那眉心的皱褶强行舒展开一般。谢泉听话地将眉头舒展开,季澈英那双凛冽的眼睛中染上温暖的笑意,然后他忽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