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从窗户外面泄进来的无限天光,房间里空无一人,可池矜献还是觉得有无数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不是盯着他身体的正常反应,而是盯着他脑海深处的妄想。今天这一遭,真是让他无所遁形。
怎么就做了那样的梦呢?梦里陆执是怎么、以什么姿势按着他在他耳边说话,怎么强势地要求他说出对方爱听的言语,都被弄哭了也不见陆执有一丝迟疑。他隐忍的表情,微哑的嗓音,似乎都清清楚楚又历历在目,好像以前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会发生似的。
池矜献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咚咚作响,太令他悸动不知所措了。
都说Alpha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特别是对自己的伴侣,他们都会有一种堪称兽性般的占有欲——在易感期时的表现最能体现出这一点。可池矜献根本想象不到陆执有这样的一面,先不说他所认识到的陆神,只说在他印象里,陆执都只可能是理智且不被影响的。
所以……今早的梦实在是太荒唐了。
池矜献嗓子里痛苦地发出小声“啊”的低鸣,又大力地把被子中间的那条缝隙拉上,让自己重新蒙在密闭空间里。他想,今天肯定不敢看陆哥了,没脸。
由于被直面地撞见太过放纵的一面,池矜献吃饭时都是一副脑袋低垂的模样,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头搁到肩膀上。
刚确定得到半年自由的池绥得好几天高兴呢,而他开心时不喜欢看其他人不开心——特指池矜献,不然他会以为这讨债的熊孩子就是想让自己工作,和自己有仇。因此此时看见池矜献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池绥来气了:“嘿臭小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欲加之罪简直了,池矜献将头抬起了很小很小的一点幅度,眼球向上瞅着人,眼睛很大还奇亮,就是特别像在翻白眼。
“我什么时候有意见了?”
池绥看见他对自己翻白眼能不气?他眉头一蹙,筷子一摞,说道:“你翻谁白眼呢?我告诉你,接下来半年我可是在家的,想能继续薅我玫瑰你就给我做个乖宝宝。”
还差一年就成年了的池矜献乖宝宝:“…………”
“原原,你看他……”
“好了,闭嘴吧。”池绥还没有生气的告状完毕,就被知道真实情况的原斯白轻笑制止,饭桌上这才能继续安静进餐。
吃完饭去花园选今天开得最漂亮的玫瑰时,池矜献还发愁今天到底要不要摘呢,因为他真的不确定今天敢不敢和陆执对视。
但转念一想,他做的梦除了天知地知他知,就没有人再知道了——他小爸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梦见了陆执才……
所以心虚什么呀,那以后真在一起了,还能不干坏事吗?不能。
池矜献像往常将一枝带着点主茎枝的玫瑰剪了下来,熟练地包转好,又小心地塞进书包,就跑着去学校了。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脸皮。
进了教室只是用余光瞥见端坐在座位上的陆执,昨晚梦境里的场面就一霎那不受控地冲破脑海,提醒着他是怎么亵渎他的陆哥的,早上为自己打的气全不管用了。池矜献怕人看见他头顶上冒出的窘迫火焰,几乎是无声地低着脑袋到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了,只匆匆小声说了句:“陆哥早上好。”
陆执抬眸看他,“嗯”了一声,不会主动找话题,所以这个早上就显得很奇怪。
往常致力于要把自己挤进陆执生活的人今天突然老实了,不叽叽喳喳了,也不一直回头看人了。在上了两节课后,身为池矜献同桌的江百晓实在忍不住,他抬起胳膊肘怼了怼池矜献的胳膊肘,先喊人:
“现金。”
还是上课时间,他们说话不敢太大声,池矜献看过去,凑过去了点儿身子:“怎么啦?”
江百晓谨慎地看了眼台上的老师,安全,才问:“你跟……陆神吵架了啊?”说某人时余光还象征性地朝后看了看,要是搁平常池矜献一定早就已经随着人的眼神去看陆执了,但今天他别说看,眼神还躲闪呢!
“没呀。”他说,虽然有点心虚,但又莫名理直气壮,“我怎么可能和陆哥吵架,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才不会惹他生气。”
“那你今天怎么一直没有跟班长说话?”江百晓又好奇又惊疑,他还以为是池矜献突然出息了呢,没想到池矜献还是那个池矜献,扶不起来,因此只好将惊疑也化为好奇,说道:“不会是因为昨天陆湾的事吧,你昨天说要做他嫂子的事儿可是已经都传开了啊。我还没夸你大胆什么话都敢说,怎么今天就怂了?”
“谁怂了,不是这个。”池矜献欲言又止。
后面身为班长的陆执就任由他们两个在前面叨逼叨,根本不管他们说不说话,非仅如此,他还不知什么时候将眼神从黑板上收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面。不知道是在听老师讲课,又或其他什么。
“往常班长桌子上可是都有你的爱心牛奶的,”江百晓又暗示性地瞄了眼陆执的桌面,“今天是空的。你牛奶呢?”
“……在书包里。”池矜献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小声道。
江百晓:“不送了?”
“送啊,送的。”池矜献回答,眼睛一直没敢往后看,只开口说道,“我下午和情书玫瑰一起送。”
怕他好奇心太多一直问东问西,池矜献连忙将身子撤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不搭理人了。
不过要说牛奶,反正都像玫瑰与情书,陆执没收过,每次池矜献早上先送牛奶,就当自己准备了个简易的爱心早餐,等着陆执喝掉,但从来没有。而且牛奶早上在桌面上的哪个位置放着,下午就还在哪里,只不过第二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陆执扔了还是被其他什么人拿走了,陆执不在乎这个,池矜献也是只管送。
所以池矜献觉得等下午放学一起给一样的——他必须得先把自己消化好了。他还能偷偷塞进陆执书包里。
直到下课铃响了之后,他想出去透透气——陆执就坐在他后面,明知陆执不会盯着他,但池矜献今天就是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使他如坐针毡,池矜献都害怕他的妄想,都会因为受不住自己的羞耻被自己抖落出来。
陆执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一点一点蹙了起来。
笔杆在他双指间无意识地转着,他似是被某道难题某件难事困住了,少见且明显地烦躁。
中午放学池矜献倒是照例跟着去食堂,主动去买饭,坐陆执对面,就是不怎么抬头。
江进也觉得奇怪,问:“小现金有心事?”
“嗯?”池矜献从饭里抬起头,看他,表情迷惑,说,“没啊,江哥怎么这么问。”
抬头看到脸了江进又不觉得奇怪了,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小太阳面容。他挑眉道:“从放学就见你一直垂着脑袋,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池矜献不好意思地碰了碰头发,笑着说:“没有怎么,想事情。”
仿佛嫌只有笑容不够,他说完还欲盖弥彰似的“嘿嘿”了两声,挺傻。
江进果然跟着轻笑。
陆执垂眸安静吃饭,全程一言未发。
高三是很忙的一年,体育课只剩这一学期有,等到第二学期就没了,且一周只有一节。
高三十班和九班一起上体育课,在下午的最后一节,放学了还能继续玩会儿,然后接着上晚自习。
江进就是九班的,他去器材室里借了篮球,对刚到操场的陆执扬手:“陆执,来吗?”
陆执朝他走了过去。两个人又不可能打真正的篮球战,玩起来也不爽,江进叫了班上的几个男生,陆执也打算邀请班里几位同学——陆执虽有陆神.的.名声在外,别人不太敢接近,但班上的男生却尤其喜欢和陆执一起打篮球。
原因无他,陆执太厉害了。
学委钟倾和马达和贺岁他们一见陆执要打篮球,早忘了陆执是谁了,都兴冲冲地高喊:“班长带我一个——”
陆执说:“来。”
因此这球还没开始,就已经变成了班级间的斗争。
要不是自己是个球类残疾,池矜献也想上去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池矜献从小运动天赋还可以,什么跑步跳远游泳,他都还行,就是一旦碰到球,他一定会变成永远捡球的那个——无论什么球。明明放在别人手上是很简单的东西,他却老是掌握不了技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就是被球给砸死的,池矜献已经心如止水,况且只在场上看陆执打球就很满足了。
但今天陆执好像有点凶。往常他打球也不委婉,但他知道友谊第一,都是对方进个球,他进个球,最后结束了,双方之间的分差都不会差出三分。
这就是他最厉害的地方了,犹如全场的分他都能控制。可他今天不太一样,打球激进,别人根本预知不到他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将比分拉开了。
只是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一节课快结束,两个班级间也就差两个三分球——高三十班超九班六分。
江进快累死了,他扶着膝盖休息,喘息着说:“陆执,你是不是在针对我。”
他好渴,嗓子像是要裂了,说话声音都像在冒烟。
陆执撩起衣摆擦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和江百晓一起坐在草坪上的池矜献看得眼睛都直了,还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江百晓犹如一个老父亲般叹了口气。
儿大不由娘。
江进道:“你一直截我干什么?”
“想多了。”陆执把衣摆放下,面无表情。
“行吧。”江进站起来,问道:“还来吗?”
其他同学也都原地休息,等着发话。
陆执道:“不了。”
江进点头,弯腰捡起脚下的篮球,打算一会儿送去器材室,抬眼就见池矜献拿着一瓶水走过来了。
他走到两人面前,微垂着眼睛,虽还是没怎么看人,但总归不是上午那样奇怪了。
“陆哥,喝水吗?”池矜献道。
钟倾他们刚走出去两步远,闻声侧首看,一个个脸上都带了点狡黠的看戏表情,还发出了调侃似的咳嗽声。
池矜献目露凶光地瞪了他们一眼,差点儿呲牙。
江进“啧”了声,心道,陆执根本不会收的,老是跟池矜献划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倒是他,江进真觉得陆执刚才打球时一直在盯着他打,现在他累得都有了虚脱的迹象,渴得不行。
果然,陆执说:“不喝。”
江进就等着陆执这句话,他立马像见了救星似的哎道:“他不喝我喝啊!小现金,你也看见我刚才被虐得多惨了,都快渴死了,我能吗?”
说着几乎是目光灼灼地在盯着池矜献……手里的水。
池矜献会意,连忙“哦”一声,将水瓶递出去说:“给。”
江进差点儿感动哭,拧开瓶盖就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池矜献都怕他被水呛到。
陆执看了眼池矜献,他眸子很黑,看久了只让人觉得沉。
兴许自己也知道,陆执很快移开视线,但眼睛深处的暗还存留着。等江进喝完大半瓶水,他问:“不渴了?”
江进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说道:“不渴了。”
陆执点头,将他手里的水抽出来塞进池矜献怀里,往篮球场上走,说:“那再来。”
明明刚刚才决定不玩了要去还篮球的江进:“?”
第12章 “只是亲了?”
钟倾他们都快要走出篮球场了,但池矜献有没有将手里的水送出去是他们班级里的各位同学时刻关注的事情,毕竟陆执连饭卡都给了,收东西的日子还会离得远吗?
带着八卦陆神与小现金之间感情生活的心态,钟倾回了头,还没锁定住旁边的池矜献呢,就见陆执冲他们扬了下手。
马达疑惑,道:“学委,班长是不是在跟咱们打招呼?”
本能听服于班长发话的钟倾先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语气些许迷茫:“……不知道啊。”
而旁边的贺岁更甚,直接调转方向就走回去了。
对方的队伍人数眨眼间已经齐了,江进无法,怕自己这边没人,陆执还会非要打这么一场,那自己铁定是被血虐的。
他连忙把手掌做喇叭状放嘴边,冲已经出了篮球场刚才是自己队友的同学高喊,在声带劈裂之前,终是把人给喊回来了。
学生时代里,好像只要不上课,做什么都是好玩儿的。放学铃声已经响过了,一个小时后开始上晚自习,趁着每个人都还是一身汗,对篮球的“爱意”也不用先再熟悉,几个人说好了再玩半小时,剩下的时间就借体育生的更衣室冲凉——反正他们打球时也是借别人的更衣室换上的球服——专门为以往的体育课准备的。
池矜献并不知道他们将要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陆执要球结束了冲完凉才去吃饭,他就打算在一旁等。
只是还不等他到草坪上刚才自己坐过的位置上坐着,陆执就回头问他:“饭卡带了没?”
闻言池矜献立马从口袋里摸出卡,说:“带着。”
陆执“嗯”了一声,转了下手里的篮球,漫不经心道:“自己去食堂。我跟江进不去,不要跟着。”
“嗯?什么?”池矜献还没吭声,江进就先无语道,“谁说我不去?就只打半小时,没时间吃饭?”
陆执没搭理他,只回转身朝场上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他犹如在冥想似的,垂着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对还没走的池矜献说:“回班里带水,渴了。”还颇为礼貌地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