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珩倏地抬眸。
谢行之低头望着他,眼瞳中没有半分责怪:“哥哥拦住你,是因为他不值得你这样做,安珩。”
谢安珩呆呆地看着他:“不值得?”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有无限广阔的未来。”谢行之把他额前一缕汗湿的发丝拨开,“他这样的人渣,不配让你让你为他动手,哥哥自然有方法处置他。”
谢安珩看到他手背的红肿,心里依旧难受:“可是哥哥受伤了。”
他捧着谢行之的手,越发觉得自己没用。
他宁愿这一下是砸在他身上。
“傻小子。”谢行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身板要是挨这么一下,哥哥现在就得在医院陪着你了。”
谢安珩依旧埋头盯着他手上的伤。
谢行之不想他因为这件事过于内疚:“谁也没法料到他会丧心病狂到做出这种事,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你才十三岁,力量上抗衡不了成年人也很正常。”
他轻声:“不用想太多,有哥护着你,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好了,嗯?”
毕竟这也许就是上天让他重回十年前的意义,去守护这个曾经在泥泞里跌爬滚打,孤独无助的小孩。
话音落下,谢安珩像是听愣了,一时间站在原地,埋着脑袋睁大了眼,怔怔望着地面,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谢行之安抚地揉了一把他的发顶。
“哥哥。”谢安珩忽然抬头,直直望着他。
谢行之:“嗯?怎么了?”
谢安珩坚定道:“我想学格斗!”
他眸光很亮,那对乌黑的眼瞳中仿佛有某种信念蓦地被点燃。
谢行之有些错愣。
“喂,你小子好好念你的书,才这么点大,学什么格斗?怕你哥和我护不住你啊?”岑向阳听不下去了。
不等谢行之开口,谢安珩又指着岑向阳道:“我不会影响到我的学习成绩,我保证,只要哥哥每次和他对练的时候也教教我就行。”
不管怎么样,从今往后,他绝对不要再让谢行之为他受伤了。
学学格斗锻炼身体也没什么坏处,谢行之并不担心他会因此荒废学业。
他于是道:“我也只是会一点皮毛,周末给你报个兴趣班吧,想学什么你自己选。”
没想到谢安珩却摇头:“我想跟着哥哥学。”
“嘶……”岑向阳叉腰,“给你报班这么好的事你还不要?我想要都没人给我报呢,你小子嫌你哥不够累,一心折腾他是不是?”
谢安珩回头冷冷道:“哥哥累是因为他还要教你。”
“你……”岑向阳瞪眼。
“安珩。”谢行之不知道这辈子两个人怎么总不对盘,笑着调解,“别这么和你阳哥说话。”
谢安珩转过头,没再搭理他:“哥哥……”
谢行之压根吃不消被他这样望着,很快就同意:“行,哥先教你基础,等你觉得想要报班的时候再告诉我。”
谢安珩乖巧:“好,谢谢哥哥。”
“你要是想学,到时候可以跟他一起。”谢行之又对岑向阳说。
后者喜出望外:“真的?”
他又很快挠头:“哎,算了算了,等我明年毕业找个工作再说,我不能当米虫白花你的钱。”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谢安珩又暗自捏了捏袖子,抬眸瞥了一眼岑向阳。
岑向阳成功扳回一局,朝他得意一笑。
谢安珩没搭理他,转过头,再度往谢行之身上贴近了一点,紧紧依偎着。
岑向阳的笑僵在脸上,看表情多半又是在心里骂小兔崽子。
而谢行之刚好起身,没看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事情全部解决,他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摸了摸谢安珩的肚子:“走吧,回去了,午饭还没吃,小家伙要饿坏了。”
他口中的小家伙被他摸得一缩,又听他这样说,连忙上前牵住谢行之的手,一大一小亲昵得要命。
“……草。”岑向阳在他们背后叉腰吐了一口气,心想算了,老子大人有大量,不跟这小鬼头一般见识。
第18章 照顾
从派出所回来时间也已经很晚了,一行人干脆打了一辆车直接回酒店,刚好酒店旁边就有麦当劳。
谢行之想到他小时候曾经很想要麦当劳里的儿童套餐,便打算在这里把晚饭解决掉。
“您点的三份套餐好了,请慢用哦。”服务生把三个大纸袋子递给谢行之。
谢行之还没伸出手,旁边一只细胳膊便迅速把袋子抓住:“哥哥,我帮你拿。”
谢安珩的小身板抱着三份套餐有点勉强,都快看不见路了,但他还是倔强地抱着。
“我能拿,不重。”谢行之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哭笑不得。
一路上回来,谢安珩都把他牵着扶着,生怕哪里磕到碰到了,谢行之都怀疑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什么易碎品。
他伸手:“你把你的玩具拿好就行,袋子给哥哥。”
小孩坚持,往旁边一扭躲开他的手:“哥哥受伤了,需要休息……啊!”
他话没说完,脚下一空,视线陡然增高,谢安珩下意识抬手抓住了面前的肩膀。
等他定下神,对上谢行之带着笑意的眸子:“你哥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人。”
谢安珩坐在谢行之臂弯,整个人还有点呆。
“现在信了吧?”谢行之低头拿额头跟他碰了碰,“哥哥不仅能拿这几个小纸袋,还能连着把你抱起来。”
刚刚那一下太突然,谢安珩心跳得飞快,贴了额头也没反应过来。
这个距离连谢行之身上的热气都感受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细碎的眸光。
然后,谢安珩在那对浅栗色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那张呆呆愣愣的脸。
好傻。
“吓到你了?”他半天没出声,谢行之松开将他放回地上,“哥和你开个玩笑,你不喜欢,下次不这样了。”
谢安珩这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是……”
“我好了!”
上完厕所的岑向阳跑过来:“买好了吗?这么快?来来来,我来拿我来拿。”
谢行之又垂眸看了他片刻,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将儿童套餐里的小玩偶塞进谢安珩掌心。
“嘿嘿,我的腿堡在哪?”岑向阳过来扒拉开纸袋,刚好挡到了谢安珩。
谢行之转身帮他找:“好像在这里。”
在他们身后,谢安珩耷拉着眼皮摊开手掌,又按了按胸口,似乎有点疑惑。
“安珩,走了。”
再一抬头,谢行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岑向阳一起走到门口去了。
谢安珩赶忙追上他们。
-
出了这样的事,原本计划好的周末自习也不得不告罄,吃完简餐,岑向阳也急着回去,毕竟还要照顾安抚邹渺。
“行之哥,那我就先走了,不用送我下楼了,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打我电话。”
“好。”谢行之将他送到电梯口,这才返身回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谢行之准备去把桌上收拾干净,转身一看,谢安珩已经悄无声息地全部打扫好了。
他突然有种刚刚那番话都白说了的感觉,小孩还是把他当瓷娃娃。
谢行之靠到沙发上看他打包垃圾袋,无奈轻轻弯起唇角:“这么会心疼人?”
谢安珩连忙站起来。
“过来。”谢行之拍拍沙发,朝他莞尔,“陪我躺一会。”
谢安珩擦手的动作慢了不少,脑子里又是刚才谢行之抱他那一幕。
可等谢行之一望过来,他的脚还是跟不受控制一样走了过去,乖乖躺在对方身边。
毕竟还是奔波了一天,说不累肯定是假的,小孩温温热热的身体抱着很舒服,谢行之跟他一起躺了没几分钟,两人竟然都迷糊睡过去了。
“嘶……”
谢安珩是被抽痛声惊醒的,窗外都彻底黑了,已经是晚上。
他慌忙扶住谢行之:“哥哥,哥哥怎么了?”
刚醒的时候胃里忽然钻心地疼,这会也还是一跳一跳难受,谢行之捂着肚子坐起来:“没事,能帮我倒杯水吗?”
谢安珩把水杯拿过来,看他慢慢喝,眉头还是皱着:“哥哥又难受了吗?”
“嗯,有一点点。”谢行之放下杯子,摸了摸口袋,看了一眼钱包,站起身。
“哥哥要买什么?我去给你买。”谢安珩二话不说拦住他。
谢行之想说不用,但他实在是难受得很,还有点晕,也想吐。
“我去买吧,哥哥好好休息。”谢安珩拉着让他坐下。
“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谢行之叹了一口气,把需要的药品图片搜给他看,又抽了几张零钱给他,“楼下还有便利店,有什么想吃的就自己买。”
谢安珩根本没仔细听后面那句,他捏住钱,麻利起身:“我很快回来。”
他跟百米冲刺一样跑出去,谢行之连忙道:“慢点!别摔着!”
但根本没用,小孩换好鞋,咚咚咚狂奔地出了门。
不得不说这家酒店虽然新,但真的很方便,药店也就在附近,谢安珩一路小跑过去。
晚上也没什么人,药剂师都在看电视,只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在跟朋友打电话。
“没怀孕,怎么可能怀孕?夏景辉也就是爱玩而已,施老夫人不死,他就得一直看那女人脸色,我看他恨不得再给我上个环。”
女人言辞丝毫不讲究,药剂师都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谢安珩没什么兴趣听,他绕开前面几个货架,径直去找放了止痛药的地方。
但似乎打电话的女人要买的东西也在这,高跟鞋的声响在他背后逐渐靠近。
找到要的东西,谢安珩起身就准备走——
“咦?!”
那女人惊呼:“那个小孩!你站着!”
谢安珩没理她,后者直接噔噔噔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
“放开!”谢安珩皱眉,眼神冰冷。
但他这一回头,女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你是住这里?这个酒店?”
谢安珩急着回去给谢行之送药,哪里有心思听她讲话,甩开女人的胳膊就要走。
这次那女人没追上来,握着手机像在发消息,等谢安珩付了钱离开药店,刚推门出去,她又来了。
“你等等!我没有恶意,我就和你说几句话。”她再度抓住谢安珩的肩膀,“你是不是住在这个酒店?”
说完看一眼他手里拿的东西:“你买了药?是你妈妈要你买的吗?你妈妈也住在这里对不对?”
一串问题和连珠炮一样,还都隐隐约约打探住在房间里的人,谢安珩警觉地打开她的手:“不关你的事,离我远点。”
“你这小孩!”女人陡然翻脸, “我好好和你打听一下,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她捏着手机,揉了揉被谢安珩打疼的手腕,对他冷漠的表情非常不爽,嘟哝:“我呸,都是出来卖的,还假什么清高,以为有个儿子就能进夏家的门了?不还是住着酒店么。”
女人声音很小,可依旧让谢安珩听见了,她再一抬头,正对上后者的眼神。
那目光里的森寒让她心中一慑。
“哎呀,好心人……给点吧……”忽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老头,托着塑料碗颠簸颠簸,“可怜可怜老头子……”
“滚开!”女人回过神,立刻跟躲虱子似的躲远了,“什么玩意,真晦气。”
她冷哼一声掩盖住刚刚被一个小孩吓住的事实,踩着她的恨天高又急匆匆地走了。
谢安珩攥紧被她留下香水味的肩膀,狠狠揉了几下,恨不得立马把上面的味道刮下来。
他正拎着袋子要走,面前伸过来一个碗,是刚才的叫花子老头。
“……”谢安珩捏着口袋里的零钱,犹豫几下,还是往他的碗里放了一枚。
老叫花子喜笑颜开,朝他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孩子,人中龙凤,人中龙凤!”
他疯疯癫癫的,谢安珩没当回事。
但老叫花子蓦地又道:“咦……明明是同样的颜色,怎么会有两道?”
“什么?”谢安珩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望去,老叫花子看着的竟然正是他和谢行之住的那个窗户。
等他再回头,人已经摇头晃脑地走了,谢安珩直觉他的话可能和谢行之有关联,追上去:“请问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叫花停下。
谢安珩正等着以为他要解答,后者突地一个激灵,哆哆嗦嗦道:“此地不宜久留,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竟然拔腿跑了,那速度,和刚刚风烛残年的老人形象都一点也都不相符,谢安珩都没反应过来。
接连遇到怪事,又顾忌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谢安珩回去时全程都很谨慎,反复回头确认没有人跟着他,这才迅速进了房间。
房里开着一台小灯,谢行之靠在椅子上等水烧开,听见动静,他回头:“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遇见什么事了?”
“没有。”谢安珩稍作犹豫。
他说完快步过去,把他付钱时从收银台拿的东西放到谢行之手里:“药店里人有点多,要排队。”
谢行之:“这是什么?”
“糖。”谢安珩望着他,“哥哥吃药会苦。”
谢行之一怔。
他没来得及说话,水刚好“滴”地一声烧开了,谢安珩动作伶俐地取了杯子,倒上半杯矿泉水,又兑了热水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