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人讲话也不方便打断,谢行之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有点着急。
他就在谢安珩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故,不知道对方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岑向阳下落如何,希望他也能安然无恙。
他刚出神了几秒,没想到几人的话题突然转变。
“电视上说的倒也不一定错,要我看,像这位老板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就前天我跟你讲的那件豪门八卦,可不正说明这些人冷血无情么?”
青年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嫌渴了,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水。
“什么八卦什么八卦?为什么没有讲给我听?”小少年眼巴巴地抬头。
“还能是什么八卦,四天前,市里跨江大桥上发生的那一起连环车祸,就是满北市最大的豪门里闹矛盾导致的。”
“就是那个夏家吗?”年轻姑娘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也更为了解。
“是噻。”青年一拍大腿,“你说人家兄弟手足尚且这么深情,这一家姓夏的怎么就那么歹毒?为了家产,父亲居然会想要儿子的命……”
“咳……”谢行之被无视了太久,眼看他们几个听故事都听入了迷,不得不假装咳嗽一声打断。
“哎呀!”姑娘率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你看看我,这都差点忘记了。”
她连忙拉过青年走到床边:“这位是我们大哥周劲涛,也是他那天把你从江里捡回来的。”
谢行之:“谢谢你,救命之恩,我一定好好报答。”
“什么时候醒的?”周劲涛眼睛亮了,“这有啥子好谢的嘛,报答的事以后再说吧,等你先把伤养好。”
他说完看了一眼谢行之的腿:“娟儿,既然他醒了,那你赶紧找个时间带他去镇上,到你师父那里,我看他这腿可耽搁不得,再等下去怕是要坏了。”
谢行之怔忪:“我的腿……怎么了?”
“应该是折了,具体怎么了也不清楚。”叫娟儿的姑娘露出揪心的表情,“你现在还能感觉到疼吗?”
谢行之点头:“能。”
不仅能,还挺疼的。
“那就好,就怕你没感觉才叫坏事了。”娟儿松了一口气,“你别担心,我师父是镇上有名的老中医,还是满北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咱们这儿的第一批大学生,他医术厉害着,指定能给你治好。”
兄妹三人这样热情,谢行之实在觉得非常幸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不用不用,说了不用嘛。”周劲涛连连摆手,“听你口音应该是城里人吧,你们城里人就是爱讲究礼节,你先安安心心留在这,其他事等伤养好了再说。”
“就是,实在不行啊,等伤好了,你帮咱们把地里那些谷子收了,就当报答好啦。”娟儿笑嘻嘻地道。
他们这样说,谢行之便也不再继续道谢了,这一家人不拘小节,免得惹人生厌。
谢行之于是打算找他们借个手机,跟谢安珩联系,但他刚准备开口,前屋的大门猛地传来一阵暴躁的砸门声。
“有没有人——”
“有人就开门!!”
屋子里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三兄妹俩互相对视一眼,娟儿小声问周劲涛:“是谁呀?你的同事吗?”
“不会,我没这么没礼貌的同事啊。”周劲涛皱眉,“你俩留在屋子里,我去看看。”
“不行,我跟你一起。”娟儿不由分说地跟上去,最后只把小少年跟谢行之留在屋里。
谢行之本能地察觉不太妙。
前屋。
周劲涛拉开木门上的栓,咣当一声响,门口的人用力一踹,门差点砸到他身上。
“你们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娟儿拉住周劲涛。
数名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院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领头的手一指:“搜!”
紧接着其余三四人便分散开来,前前后后到处在屋里翻找,动作粗鲁至极,不断有东西翻倒掉在地上打碎。
娟儿还想说话,但被周劲涛按住挡在了身后。
领头的男人见没查出个所以然,有一把拽住周劲涛的衣领,凶神恶煞道:“我问你的话,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听明白没有?”
周劲涛对娟儿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你这些天在江里打鱼,有没有碰到过一个男人?他叫谢行之。”他从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眉清目秀,十分俊朗,赫然就是小屋子里的人。
周劲涛面上绷了一下,垂着眼皮面无表情摇头:“没见过。”
那人眼神狠戾:“别他妈装傻,给老子老实交代!”
“我这些天刚刚升职,都在镇上的公司里,这一周都没出过江,哪来的功夫在江上见到什么人?”周劲涛被他拽着领子难受,像是也有点恼火。
男人紧紧盯着他,数秒后,回头看一眼其他人。
屋子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搜出来,那些人纷纷摇头。
这时候,领头的人身上带着的对讲机响起来。
对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他恭敬地回答:“目前还没有任何发现,老夫人。我们现在找到了西坪镇秋水村,还要继续往下搜吗?”
“继续。”对方声音冷漠,“刚好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找到了,无论死活,就地解决干净。”
“是,明白。”男人这才松手,又把他大力往后一推,对其他人挥挥胳膊,“走!”
说完转头指着周劲涛:“今天发生的事,半个字都不准出去跟别人讲,听到没有?否则有你们家好果子吃,你公司里的小破职位也不必要了。”
一群人来得浩浩荡荡,离开也非常迅速,听动静像是去下一家了。
娟儿连忙扑过去把门锁好,又连着在门栓上夹了两根木棍,顺带拖过来一个废旧的木桌怼在门上。
做完这一切,她和周劲涛互相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底的后怕和疑惑。
谢行之在里屋也多少听到了外面的一些动静,等兄妹二人纷纷沉着脸进来,心里有了点猜测。
“兄弟。”周劲涛果不其然进屋便关上门窗,满目担忧,“你是叫谢行之吗?”
谢行之心里一紧,缓缓颔首:“是。”
周劲涛:“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好可怕呀……”娟儿拍拍胸口,“还好没让你跟着出去,刚刚那伙人跟山土匪似的,把屋子里的两个罐子都砸了,说是要找你。”
谢行之听完,蹙起眉头。
他还以为是谢安珩的人,看这个架势,多半不是。
“我们没把你交代出去,你放心。”周劲涛看他的表情安抚道,“那伙人典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行之当然知道他们没交代,要是交代了,刚刚那群人早就冲进来把他带走了。
“来找我的人长什么样子?”他问。
周劲涛:“全部穿的黑衣服,黑西装,跟电视剧里那种人差不多。”
“对,还有一个人拿了个对讲机,我听见他说什么……老夫人?反正跟他说话的好像是个老女人。”娟儿补充。
是施家的人。
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这家人救了他的命,他不可能反过来连累人家,上辈子在商场混迹那么多年,谢行之深知那些找人的手段,瞬间打消了找他们借用手机的想法。
反正明天要去镇子里,左右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还是到时候找一家公用电话打给谢安珩更加保险。
“实不相瞒,我前段时间做生意,得罪了当地的一些地头蛇,那家人很不好惹,我身上的伤也是这么来的。”谢行之迅速在脑海思索应对方法,“我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影响你们,明天把我送到镇上,找家医院让我留在那里就好。”
娟儿立即横眉竖目:“我就知道,那群人一眼看过去就是坏蛋。不行,他们能找到这里,肯定也能找到镇上!把你留在医院肯定会出事的。”
“对。”周劲涛竟然也同意,“肯定不能把你留在医院里,我刚刚听见他们说找到了就直接把你……”
他不好开口,只能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个动作:“他们要把你这个了,这可太危险了!”
谢行之:“你们能救我的命,我已经非常感激,但我绝不可能继续留下来连累到你们。”
谢行之真诚道:“就按照我说的做吧,剩下的事我自己可以应对。”
“你能怎么应对?你伤的这么重……”娟儿还是不愿答应,“再说了,西坪镇下这么多村子,他们找过了我们家肯定不会再来,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小少年听个一知半解,却也跟着附和:“对呀对呀,我姐姐辛辛苦苦照顾了你三天,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要是又出事了,她肯定会哭鼻子的!”
“……”谢行之队上兄妹三人三双坚定又期盼的眼睛。
“好吧……”他转念一想,娟儿刚刚的话也确实有道理,施家的势力就算再大,也没工夫把每个村子翻来覆去找几遍,已经被排除过的地方的确反而是最安全的。
反正他在村子里也不会久留,谢行之便没有继续纠结。
娟儿又跟他商量好了明天去镇上的时间,最后留了一份报纸在他床头,以免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什么事也做不了过于烦闷,这才和周劲涛以及小少年一同离开。
谢行之又记起周劲涛刚进屋时讲的那番话,他心下一动,拿起那叠报纸。
果不其然,娱乐板块的头条便写着——
【满北市最大豪门掌权人锒铛入狱!是父子相残?!金钱果然让人冷血无情!】
这个标题的确足够吸引眼球,谢行之忍不住笑了笑,差点又扯动身上的伤。
他翻开扫了几眼,这种娱乐板块不会有太多真实的信息,大多只是一些媒体自行猜测联想,真假消息掺和着说,放些噱头出来吸引眼球赚取销量。
报纸里内容唯一有效的信息便是夏景辉一审已经定罪判了刑,但他仍不死心,请求上诉。
谢行之耷拉着眼皮继续往下浏览。
除此之外,后面还有一小则独家八卦,虽然没提谢安珩的名字,但还是把这个“夏家新家主”分析成了一个谋略滔天,胸怀大志的野心家。
说他连夏家这种满北市最大的豪门都不满足,一上位就急着扩张势力吞并其他家族,首当其冲针对的便是许家,甚至连夏景辉的亲家,施家都没能逃过。顿时让整个满北市的其他豪门纷纷自危。
右下角还附带一小张偷拍的照片,是谢安珩从法院里出来的时候被抓拍到的。
很模糊,只有一个侧影,但依旧能看出谢安珩行色匆匆,微微低着头,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谢安珩浑身上下一副死气沉沉的感觉。
谢行之又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晌,感知到困倦,这才放下报纸。
-
翌日。
西坪镇中医馆。
小镇的医疗资源本来就比较紧张,为了避免影响娟儿的师父给其他患者治病,他们到的时间很早。
医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姓李,留着长胡须,颇有一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上下检查了一番谢行之身上的伤,又捏了捏他的腿骨。
“师父,这位先生……他的腿还能治吗?”娟儿看他的动作,又听到谢行之抽冷气的声音,忍不住攥紧衣领,面色非常紧张。
李医生:“怎么会不能治呢?当然能治,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嘛,恢复期肯定是有些长的,但伤的也不算很重。”
“会影响我后续生活吗?”谢行之问。
李医生笑着摇头:“不会,哪至于到那种程度,要是那样严重,你铁定当时就已经感觉不到腿了。”
谢行之和娟儿顿时双双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看你这身子骨……是不是近期才做完什么大手术?”李医生又给他号了脉,问道。
谢行之如实回答:“是的,之前伤了胃,手术做完大概有小半个月了。”
“嗯,没什么大问题,一会儿再去拍个片子给你确定一下。”李医生在纸上写写画画,“就是你做完手术本来身子骨就差一些,又掉进水里,受了寒气,我今天给你把腿上了夹板,再行一遍针,上下通通气血,免得你关节受凉,往后阴雨天难熬。”
“娟儿,去楼下拿两板长针上来。”
“好哦。”
娟儿答应了就急匆匆往楼下跑,等她取针的时间,李医生把谢行之独自留在诊室,自己进了另一个房间做治疗的准备工作。
谢行之靠在背后的枕头上,起得太早还有点困倦,他随意从旁边治疗台上拿了一只小棉签,放在手指间转动把玩想驱除困意。
但他耳目聪敏,忽然听见隔壁的休息室传来低声交谈的动静。
应该是有人在里面换衣服,窸窸窣窣作响,听声音像两个女生。
“今天的新报纸?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哎呀,你就知道看这下面的小八卦,这些肯定都是假的,我想看上面分析豪门争斗的,那才刺激,而且这个叫安珩的新家主长得好帅……”
谢行之眉梢一挑,微微侧头。
昨天的报纸下面好像也的确有一则小八卦,在很不起眼的位置,标题写的也是豪门桃色新闻,他以为跟自己和谢安珩扯不上多少关系,就没兴趣多看。
“就是因为他长得帅我才感兴趣啊,你又没看你根本不知道,下面这个桃色新闻可比那些一本正经地分析豪门争斗有趣多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