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u盘燃烧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夏嘉誉稍稍往后躲了躲,“这是夏景辉当年自保的最后一块筹码,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不仅能毁掉谢安珩,也能毁了你。”
谢行之动作一顿。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它落到许家手里,我也庆幸我当时做出了这个选择。”夏嘉誉轻轻道。
等u盘彻底开始融化,他转过身:“现在最后的筹码也毁了,往后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谢行之。”
“那你呢?”谢行之听了也没太多喜悦,“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起提吧。”
夏嘉誉很聪明,他最在乎的无非是他的家人,想到这里,谢行之又有点头大。
但他没料到对方竟然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是想问我外婆吗?我去见过她一面,她一直疯疯癫癫地喊我外公的名字,说要去找他。”
谢行之:“那你……”
“我当然不会提这么无理的要求,她做了这么多恶,或许这个结局对她来说……也不是个坏事。”
“她整日沉浸在愧疚里才更让我难过煎熬,因为我知道她也很痛苦。现在总算愿意放下执念,和外公相逢,她应该也是高兴的。”
对施老夫人的为人,谢行之不想多做评价,几次试图要他跟谢安珩的性命,假如夏嘉誉今天真的求他放过她,于情于理,谢行之还真没办法答应。
他的剔透明事理出乎他意料。
“除了这个之外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谢行之在心里长叹。
实际上夏嘉誉跟谢安珩一样,都是自出生以来就因为自己的身世不得不背上枷锁。
“我想请你放了我的母亲施瑶。”夏嘉誉总算收敛起笑容,转头认认真真看着他,“我保证我会和她一起离开,再也不会回到国内,不会回倒满北市,更不会再插足和家族有关的任何事,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他放在身侧的手收紧,一眨不眨,不愿错过谢行之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可再度出乎他意料,谢行之坦然地笑了:“这算什么要求?”
后面那些保证根本不需要,他当然相信夏嘉誉不会涉足家族事务,更不会来威胁他和谢安珩。
至于前面的施瑶……
“你母亲那天去医院也只是想要保护你,她被施老夫人利用了,以为我们跟你们施家最终必须闹个你死我活,所以想来个鱼死网破。”
夏嘉誉连忙道:“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的,她耳根子很软,我跟她说说,她就会知道谢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谢行之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设计陷害他跟现安珩,施瑶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实质上没过多参与,也怪不到她头上。
“我不追究她做的这件事。”谢行之总算说出夏嘉誉最渴望听到的这句话,还没等他高兴,他继续补充,“你们施家留下来的财产,我会转交给信托公司,供给你在国外继续你的学业和生活。”
夏嘉誉愣住。
谢行之:“不用推脱,这些本就是你的。”
他原本觉得谢安珩也有权利继承这些,若是想要,他不会这么轻易拱手让人。
可现在他知道谢安珩除了他之外什么都不想要,当初会那么努力争夺也只不过为了达成他走时留下的一句话。
施家这比让人争的头破血流的财产他就更不感兴趣了,物归原主,也省得他劳心劳力去打理,还平白遭人眼红。
“你喜欢音乐,喜欢画画,就继续去攻读吧。”谢行之拉起他的手,笑道,“就像你喜欢爬到树上安安静静看风景一样,我只希望你远离这些纷争,永远无忧无虑,追求你最喜欢的事物。”
现在想来,他对夏嘉誉感到亲近也不是没有道理,谢行之自己也是个纯粹的人,他同样对能抛下一切追求所爱的人有与生俱来的喜爱。
对夏嘉誉是,对岑向阳也是,对谢安珩更是。
夏嘉誉站起身,反复用力抿了抿嘴唇,还是没憋住眼眶发红:“我会的。”
“谢行之,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拥抱吗?”
谢行之张开双臂:“当然可以。”
夏嘉誉用力扑进他怀里,在他肩头抹了一把眼睛。
这个怀抱一如他们第一次相遇,他刚到德国,举目无亲,酒吧散场后坐在小巷子里数那几张少得可怜的打赏,差点被几个小混混抢走。
谢行之把人赶跑,也是这样毫无芥蒂地向他展开双臂。
怀抱里干净又温暖,是记忆中的味道。
数秒后,他从回忆中抽离思绪,夏嘉誉吸了吸鼻子,轻声在他耳畔道:“再见了,谢行之。”
而后不再留恋,干脆利落地起身,拉开房门大步离去。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谢行之一个人。
茶凉了,烟灰缸里的u盘也烧得只剩最后一点零星的碎片。
谢行之看了一眼,把剩下的茶水浇上去扑灭火焰。
-
几分钟后,包间外的走廊里兵荒马乱。
“谢先生,谢先生,您不能进去,今天这里被另一位先生包场了,现在还没开放,您真的不能进去!”
“让开!”
带头的是谢安珩,他面色沉沉,身后领着一大票保镖。
刚冲进走廊,谢安珩看见包间的门敞开着。
没几秒后,谢行之安然无恙走了出来。
两人视线相对,他似乎还有点惊讶,而惊讶中又夹杂着欣喜:“安珩?怎么没多睡一会儿,我刚准备回去。”
可谢安珩的反应截然相反。
他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紧紧绷着脸。
倏地,他风一样冲过去用力一把将谢行之抱进怀里。
谢行之先是一愣,随后无奈拍拍他的后背安慰:“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不是跟你讲了我能解决这件事吗?喏,我好端端在这站着呢。
“……”谢安珩埋头在他颈窝,上下在他身上摸索的手这才停下来。
他现在超过一米九的个子,谢行之还真经不起他这样挂在自己身上:“但你要是再用力一点,我可要站不住了。”
往日里谢安珩如果听见这种话,肯定会立刻松开他,然后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
但今天……
谢安珩更加大了手臂的力道,皱眉埋头在他颈子上用力嗅了嗅。
跟个被侵犯了领地的狼似的。
“做什么……别在这种场合——”谢行之左右看一眼其他人,伸手推他,后半句话被谢安珩的眼神打断。
后者松开他,唇角落得很低,眼皮也耷拉着,似乎委屈又不敢说。
好半天,他才道:“你身上是谁的香薰味?”
“……”
第72章
走廊里不方便说话, 两人重新回到包厢。
“这就是那个u盘。”谢行之把装了残渣的烟灰缸挪到谢安珩面前,“已经全部烧毁了,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人能拿这个威胁你。”
他说着侧过头, 身后的人还跟个大型抱枕似的环抱着他,下把搁在他肩窝。
听了解释,谢安珩好像也没太多兴趣,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但不论他有没有兴趣知道, 谢行之还是得把他做出的决定告诉他。
“我答应了夏嘉誉, 不再追究施瑶做的事,也把夏家的那一份家产交还给他。”
谢安珩还是“嗯”了一下就没下文了。
谢行之继续:“虽然那也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财产, 不过我有信心我们两人往后凭自己本事赚到的也不会比这个差,你觉得呢?”
谢安珩忽然眉头一皱。
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就松开谢行之,凑近到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嗅了嗅。
谢行之:“?”
谢行之:“你做什么, 我在跟你商量正事……”
“所以你身上的味道是夏嘉誉留下的。”谢安珩转身。
“……”谢行之用力闭了闭眼,“他马上就要离开国内, 从今往后我们或许都不会再见面, 这段时间他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几乎家破人亡,我才同意让他抱——”
谢安珩一把将他拽向自己, 谢行之冷不防重心不稳, 踉跄两下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你!”
第二个字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后者就一个熊抱, 几乎将他整个人环住。
不仅如此,还在谢行之右肩处磨磨蹭蹭。
“你在做什么?”谢行之被他毛茸茸的短发蹭的脖子下巴一大片全都发痒。
谢安珩加大力道不准他推开自己, 埋在他耳边嘟囔:“把他的味道弄掉。”
他蹭的地方正是夏嘉誉拥抱他时埋首的位置。
谢行之忍无可忍, 但谢安珩忽然又小声说:“我早上又做噩梦了。”
“什么?”谢行之立即被他转移注意力, “梦见什么了?”
上回在医院,谢安珩说他梦见自己前世死亡时的场景,这事他还没忘。
果然如他所料,谢安珩道:“我又梦见那些砖块砸下来,砸到你的后脑勺还有胳膊……”
谢行之放在他身上的五指收紧。
“还有呢?”他蹙眉问。
“我还梦见谢伟茂……”谢安珩慢慢放开他,双瞳一眨不眨跟他对视,“我梦见谢伟茂打我,但是很奇怪,我好像已经上高中了,身上穿的还是六中的校服。”
这一世,谢安珩早在初中就被他接出去转学到了三中,显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谢行之掩下眼帘。
“还有……”谢安珩轻轻说,“我还梦到了老城区的电影院,下了好大的雪,就跟我们去看电影那天一样,但我一个人在离场通道外面坐着。”
谢行之眼睫轻颤。
“我感觉好冷好冷,但我还是一直盯着影院窗户反射出来的画面看,就那样看了一个多小时,看完整部电影。”
“等里面的其他观众出来我才走,手指跟耳朵全部冻僵了。”
“别说了……”许久都不曾回忆起的痛苦记忆浮上心头。
谢行之眉头皱得更深。
但谢安珩本意不在于此。
他握住谢行之的手:“那个人好像是我,容貌、身形都跟我一模一样,可我又觉得他不是我。”
这个梦里发生的一切都跟谢行之在电影院给他讲的故事一模一样,再结合前面几段梦境,谢安珩脑海中忽然就有了一个几乎疯狂的设想。
“你只是把两段记忆弄混了,梦里的都是假的。”谢行之缓了缓气息道。
可谢安珩仍然望着他。
半晌,他挠了挠谢行之的掌心,讨好似的:“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告诉我吧。”
“……”
包厢内静谧许久。
谢行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又认命一样:“本来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
他只不过怕谢安珩知道以后觉得他最初的靠近都带着目的,或许会不开心。
但谢行之没想到他把一切全盘托出后,抱着他的人眼底越来越亮。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谢安珩甚至控制不住笑,“你觉得我听了会不高兴吗?”
谢行之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要是第一次见面我就给你讲这些,以你满肚子心眼的小性子,还会心甘情愿相信我?”
的确,要是初次见面谢行之给他抛出这样的说辞,恐怕小时候的谢安珩只会觉得匪夷所思,认定他是个骗子。
但这个都无所谓了。
谢安珩扑进他胸前低低地笑。
“有这么高兴?”谢行之也被他的愉悦感染。
“有。”谢安珩又把他搂得更紧了,“我总觉得我们还不够亲近,想和你更亲密。”
他眉眼弯弯,纯粹的乌眸亮成星子:“但如果是这样,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密的人了。”
这是谢行之和他之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羁绊。
“……”谢行之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也被他傻乐的样子逗得莞尔,“你怎么这么……”
算了,谢安珩思维迥异,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再好不过。
谢行之垂眸看着他,心中一动,掌住他的后脑勺将唇贴了上去。
-
几个月后。
谢家公司顶层总裁办公室。
谢安珩提着两袋温热的甜品,一出电梯门就被守株待兔的岑向阳怼到墙边。
后者咬牙切齿:“行之哥都快三十了!他不像你,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你就不能心疼他一点?这都是第几次了??”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谢行之说话嗓音不对劲,果然一看脸上也带着倦色。
天气逐渐转暖,穿的衣服没往常多了,也没办法戴围巾做遮掩,岑向阳甚至还在他后耳根子上捕捉到一连串可疑痕迹。
一连串啊!那可是一连串!后面被领子挡住了,但他能保证看不见的地方只会更严重。
狗啃骨头都不带这么啃的!!
几乎不用想他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自从这小子得手以后是越来越放肆了。
谢安珩刚准备开口,办公室的门开了。
两人对话的主人公一边咳嗽一边哑着嗓子:“安珩。”
看到谢行之这副百般疲惫还扶着腰的样子,岑向阳更加恶狠狠地瞪了谢安珩一眼。
“谢安珩。”谢行之眼见他俩又要吵起来,再度抬手朝他招了招,但多的话却讲不了,又是低头猛一阵咳。
谢安珩神色冷淡:“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你的事告诉你们两个的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