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纤薄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握在罗世杰的大手里
当两人手指相碰的一霎那,罗世杰感到,心里面有个地方,也被碰到了
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多年以后,罗世杰终于明白,那当年的感觉,就是,一、见、钟、情
可是,已经晚了
他已经,错过那份感觉
轻轻地,温默言从罗世杰手里,抽出,对方似乎不打算放开的,右手
"请问会长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罗世杰暗暗惊讶,自己刚才的恍惚,镇定地收回右手
"先请进来吧。
招呼温默言进门坐下,罗世杰按原意,开始询问温默言,对实验中心的看法
仔细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温默言心里不禁好笑,看来,一向被评价为,校园传播八卦流言的大本营,《鹿鸣于野》,这回,说不定真地猜对了,白鹿学园的学生会,打算让自己来做,新实验中心的,验收标尺
听着温默言,对实验中心,中肯客观的评价,罗世杰边对中心打分,边顺便评估着,眼前的少年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学生会?"讨论完了实验中心的各项设施,罗世杰忽然问温默言
"咦?"温默言一楞
"学生会计划新成立一个‘技术部',组织同学建立兴趣小组,提高对学习的兴趣。你应该有不少小发明小科研的项目要进行,正好趁这个机会找几个人打下手。另外,技术部还负责为学生会的各项活动作技术支持,包括场地,灯光,音响,布景的制作、安装、调试等工作。这是一个为大家服务的重活,不过我相信你能胜任。
罗世杰侃侃而谈,成立技术部,只是他一时想出的注意,但即席发挥,一向是他的特长,他只是想找个方法,能够常看到,眼前这个人,这个面孔柔和,总带着如月光一样的笑颜,清静温和的人
就这样,白鹿学园的学生会,成立了技术部,在新学期,开展了在校园里,普及新技术观念的运动,目的是要增强,年青多金的未来继承人们,对当前各产业界,发展趋势的了解
可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最擅长打探小道消息的校刊,《鹿鸣于野》,都不知道,这个普及新技术观念的运动,只是学生会长大人,以权谋私,想能够常看到,温默言罢了
两个身世背景,完全不同的人,就这样,被罗世杰带动着,走到了一起
正沉溺于对往事的回忆,温默言感到身体一震,向窗外一看,原来飞机已经降落
回到明天通讯,同事李炎抱过来一只小箱子,敦敦实实地,往温默言的桌子上一
"温总工程师,这是你出差时寄来的信,我按照你的吩咐,都替你拆开看过。有关业务的,已经在每天的电话会议里向你通报。这箱子里最上面还剩下几封,是其他方面的。你自己看一下吧。
温默言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封,来自母校学生会的信,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的,是遒劲有力的,男性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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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ke Up (3
"腿快跑折了。"一大早,某大学生会的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执行部长安风扬,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宣传部长赵雅巍,忙端过一杯热茶,"哎呀,这不是安执行部长大人吗?怎么今天的校庆典礼还没开始,部长大人已经快要挂了?
"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挂了,就让你顶着。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笑得出。
安风扬一把抢过热茶,大大地灌了一口,又全对着赵雅巍喷出来,还一个劲地吐着舌头大喊,"烫死了,烫死了。
赵雅巍施展凌波虚步,躲开安风扬的龙王大水,嘿嘿一笑,"抱歉,忘了告诉你,这是开水新沏的热茶。
"好你个赵雅巍,就这么陷害我,看我的伏虎拳。
"降龙十八掌。"赵雅巍见招拆招
"佛山无影腿。
"夺命鸳鸯脚。
"铁砂掌。
"罗汉拳。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煞有介事,宽敞的会议室,一时间,变得狭小起来
学生会的其他成员,看书的看书,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对两个人的行为,视若无睹,其实是已经见惯了,这种奇特的,友情表达方式,同样的戏码,一天打三回,不习惯也习惯了
最后还是财会向华远,看看两个人有动用公物,比试棒法的念头,才出声拦住,"赵雅巍,刚才张副校长不是找你询问大礼堂的布置,你还是快去找他吧。
"先不比了,以后再和你华山论剑。" 赵雅巍停手,急匆匆地跑出去
向华远偷偷撇撇嘴,"切,就这也叫华山论剑。
"你不服吗?"安风扬正要和向华远挑起新一轮战火,手机的音乐声,忽然响起
"安风扬。" 撇开向华远,安风扬开机回话
"我是大哥。"电话那头,传来安风扬的大哥,安风云的声音
"大哥,好久不见。"糟糕,听大哥好像来者不善,安风扬赶快甜甜蜜蜜地打招呼,象大哥这样,跑惯黑道的人,脾气都挺火爆,还是小心伺候为妙
"你少跟我套近乎,什么好久不见,叫你多少趟,都不肯回来一次。"安风云对小弟的甜言蜜语,早就有了免疫功能,照训不误
"人家忙嘛~~。"听着安风扬这么个,高大魁梧的,大男人犯嗲,这边屋子里,加上电话那边,全都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你少肉麻。咱爸让我告诉你,不管你真忙假忙,这两天必须回家一趟。再不回来,他就派任伯带人去绑你回来。" 安风云郑重警告这个不听话的小弟
"学校今天校庆典礼,我是真的走不开,你帮我跟咱爸说说,让我晚几天再回去。" 任伯最疼安风扬了,真派他来抓自己回去,也不会用绑的
"我不管你们真校庆假校庆,讲惯了狼来了的故事,你已经没有任何信誉了。就这两天必须回来,不然你小心咱爸真的气极了,你吃不了兜着走。拜拜。
安风云对小弟一通严词威逼,直接挂上电话,省得安风扬再和他打太极拳
安风扬的手机刚收起来,来电音乐又响起来
"安风扬。......是你?......你已经到学校南门口了?......我这就去门口接你......好的,十分钟后见。
用和大哥通电话时的敷衍完全不同的热情口气,安风扬和电话那头交谈了几句,立刻挂上电话,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屋里的几个人不禁有些诧异,一天到晚严肃不起来的安风扬,怎么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激动
电话那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非,是安风扬的真命女友,终于出现
把车停在学校南门外,温默言坐在车里,等安风扬
自从在机场巧遇温默言之后,安风扬和温默言通了好几次电话,穷追猛打,硬是逼得温默言在校庆这一天挤出一整天假,回母校参加庆典,还要求温默言一到学校,先给自己打个电话报备
真是佩服年轻人的热情和朝气,和安风扬比起来,温默言觉得自己实在太老了
"叩、叩、叩"安风扬正在外面敲车窗玻璃,温默言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再见到温默言,安风扬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脸上寻找,那曾经深深打动自己的,那月光般的笑颜,和眼眸深处,隐藏的一抹凄然
想把这个男子,紧紧拥入怀中,只为了,保护那月光般的笑颜,再轻轻抹去,那眼眸深处的凄然
安风扬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涌起,自出生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怀
领着温默言,去来宾的专用停车场停了车,安风扬带着温默言,到大礼堂参加校庆典礼,典礼结束,又领着他,和一起来参加典礼的校友们,打招呼认识,然后是去各处参观
看着殷勤得过了头的安风扬,快乐地带着温默言,跑前跑后,跑东跑西,早忘了身为学生会执行部长的自觉,把一干大小活计,全扔给了同袍好友,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全都恨得咬牙切齿,盘算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终于,温默言打断了安风扬的热情,"我想自己回系里,看一看以前的老师。
看着形单影只,孤独凄凉,痴痴目送温默言离去的安风扬,学生会的其他人,又有些同情起安风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咦,不对,这两句是形容爱情的,好像和眼前的两个大男人不对号耶
不过温默言那样温和、淡漠的气质,还真的是很像,无情的流水
温默言来到导师张教授那里,张教授一向最欣赏这个弟子,有天分,又肯下苦功,"默言,我上次提到,推荐你去美国斯坦福大学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教授在国际上有很多学术上的朋友,其中斯坦福的老朋友史密斯教授那里,正有一个研究项目,和温默言目前的开发专题,很接近
张教授一直劝温默言,去史密斯那里读研究生深造,希望自己的弟子,在学术上能有更深的发展
"我想再考虑一下。"温默言也一直想在学术界发展,但目前正受到公司的器重,如果自己这员大将走了,对公司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所以还在犹豫不决
和老师谈了一个下午的话,温默言有一种又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叮叮咚咚的手机音乐声,却不知时机地响了起来,打扰了师徒二人的谈心
接起电话,原来是弃而不舍的安风扬打过来,叫他去参加校庆的迎宾晚宴,于是师徒二人施施然一同赶去
因为参加晚宴的人很多,学生会把晚宴设计成开放式的自助餐
温默言一到宴会厅,安风扬就大鸟依人般地冲了上来,一把拉住温默言的手,往摆满各式佳肴的长桌前领
温默言只好无奈地向张教授打了个招呼,任超大牛皮糖牵着手走,却感到一股刺人的,灼热视线,从宴会厅的,一个角落,射来
感受到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强大存在感,温默言回头,在宴会厅里寻找视线的来源
就这样,分别六年以后,温默言又重新和罗世杰的眼睛四目相对
还是这个样子,高大的身材,仍然是骄傲的自信,黑曜石一样深邃的眼眸,牢牢地盯着温默言,露出惊为天人的眼神,只是那双眼睛的眼神,除了惊为天人,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想不到,多年以后,音信断绝,却一直萦绕心头的人,再见面,那双手,那略显纤薄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已经握在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那人仍是,柔和地笑着,如月光一样的笑颜,清静温和,却又像是能,照入人的心里
只是那眼眸深处,不再是当年的,悠然清澈,从里面不再透出,和煦的柔和光芒
那眼眸深处,隐隐有着一抹,绝决的凄然,让罗世杰猛然想到,当年第一次,看见那人的母亲时,那个毁了容的,木然的疯女人时,刺入自己眼底的,那眼眸深处的,隐隐藏着的一抹,绝决的凄然
转开眼睛,试图忽视那灼热的视线,忽视那强大的存在,温默言低头,认真地看着,安风扬给他介绍的,中西大菜,那认真的神情,让不远处的张教授不禁以为,温默言正在看着,他正苦心钻研的,学术课题
幸福的安风扬,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神情,一个低低的声音,却打断安风扬的幸福时光
"三少爷。"一个一身黑色西服,高大笔挺的中年人,站在安风扬面前,低低地叫他
"任伯?"安风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老爸终于沉不住气,派仁伯来抓他了,又有些佩服仁伯的忠勇,居然抓人抓到人来人往地宴会厅,看来老爸一定是下了紧急令
看着仁伯身后,几个身材高大,同样身穿笔挺黑色西服的男子,缓慢地移近,若有若无地,包围在自己的四周,安风扬明白,他们一定是仁伯带来的保镖,自己一直注意着温默言,竟然忘了保持时刻观察周围的习惯,真是失策
"温学长,抱歉,我有事,必须先走了,咱们以后再打电话联系。"知道这是公共场合,不是说话的地方,安风扬只好向温默言告辞,和仁伯一起走出去
临走时,仁伯好奇又警惕地,迅速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安风扬,打量这个竟能吸引住一向不安定的三少爷的全副视线的文雅男子
没有了安风扬作挡箭牌,温默言犹豫,是否也应该迅速离开,离开有那个人的地方
"你的朋友被叫走了,他看起来好像有些麻烦呀。"还没等温默言下定决心离开,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已经在他旁边响起
温默言不禁有些苦笑,这还真是那个人的个性,遇到机会,就毫不放松
"我们到外面边吃边谈吧。"随手为两人加了两盘子食物,罗世杰递了一盘给温默言,紧紧拉着温默言的手,带着他往宴会厅外面走
看着盘子里都是自己喜欢吃的,温默言有一丝茫然,已经决定要忘记你了,决定要自己一个人,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一个人过,你为什么又在我面前出现,又强势地要我和你走在一起
感觉到温默言无声的拒绝,罗世杰拉着他的手,握得更紧,再不要让你在我眼前逃走,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看着罗世杰眼中的强势,温默言更感到无边的绝望、无奈,既然当初,选择让我一人,独自从楼上跳下,让我明白
I'm faceless, nameless in your dream
为什么又要再回来,牵我的手,往事如烟,譬如前生,死而不死的我,宁愿抛弃前生的记忆,凤凰涅盘,我早就立志,在没有你的漫漫岁月里,我的生活要更灿烂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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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理会他的拒绝,罗世杰拉着温默言走出屋外
清凉的夜晚,寒风拂面,几点雪花零星飘下,北方的漫漫严冬里,第一场瑞雪悄悄袭来
此情此景,让两个人都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一时相对无语
把温默言编入白鹿学园的学生会后,罗世杰的眼睛,总是情不自禁的跟着,温默言的略显消瘦的身影
几次周末,罗世杰没有回家,发现温默言周末也住在学校,只是周六一大早就出门,下午再很晚返校
每当这个时候,温默言和煦的笑颜,总是带着一点点的迷离伤感
心痛温柔少年脸上那淡淡的忧郁,从不打探别人隐私的罗世杰,在一个周六,悄悄跟在温默言的后面,和他一起出了校门
罗世杰第一次,看见了温默言的母亲,那个毁了容的,木然的疯女人。疯女人那眼眸深处的,隐隐藏着的一抹,绝决的凄然,深深刺入罗世杰眼底
在精神病院被罗世杰撞到隐私的温默言,并没有生气,却平静地陈述了母亲的故事
"母亲终于明白,父亲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神,只是透过她去看向另一张相似的面孔。生性偏激的她,绝决地斩断这段不属于自己的爱恋,用剃刀,亲手把自己的脸,一刀一刀地,割下来,毁去父亲对她的唯一牵挂......
多年以后,温默言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罗世杰讲述这些,一向深埋心底的故事
是自己的好脾气吗
还是已经对发生在母亲身上的悲剧麻木淡漠了
其实他不知道,他一直在想找一个人
找任何一个愿意把眼光牢牢地盯在自己身上,看着自己的人
不会像母亲一样,从来木木地看着前方,只深陷在她心中的一角
也不会像素未谋面的父亲一样,潇洒地抛弃自己,再不屑多看自己一眼
就在那个寒冷的初冬黄昏,罗世杰陪着温默言回校,陪着他去餐厅吃营养套餐,再陪着他回宿舍
整个晚上,罗世杰一直在向温默言问问题
问他的身世,他母亲的悲剧,他在孤儿院里的日子,童年时的快乐与悲伤,对亲情的憧憬与绝望,深深埋首学习中的逃避与痴迷
就那样,问了整个一晚上的问题
问着问着,温默言忽然哭了,在倾诉中哭了
好喜欢这样被注视的感觉
父亲当年深深地看着母亲的眼神,是不是就是这样执著
母亲是不是就是沉浸在这样的执著中,生下了自己
迷失在对母亲悲剧的思索中,温默言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