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裸的夸奖,可在裴舒听来却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在裴怡刚刚“男神偶像精神支柱好喜欢好喜欢”等一系列操作之后,怎么品怎么别扭:“不要被她天真无邪的外表给骗了,疯起来够你受的。”
与之产生鲜明对比的是谢霜宁的心情,相当之愉快,特别之开心。
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块石头被挪走了,整个人豁然开朗,一身轻松。
第二天小玉开车将谢霜宁和裴舒送回剧组。
张西顾叫来饰演周念爸爸的老戏骨讲戏。
自上回心意相通在一起之后,周念就和魏远展开了地下恋,在课间偷偷牵手,在没人的卫生间偷偷亲吻,在树荫底下尽情拥抱。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度过节假日,一起在街头巷尾甜蜜约会。
学校对面新开了家名叫张记的烤鸭店,周念特别喜欢吃,只是人家生意火爆,往往要排很长的队伍才能买到,魏远也不嫌烦,每天都去排队,一等至少一小时。
二人坐在矮墙上当啷着腿,一人手里一个快餐盒,吃的不亦乐乎。
周念喜欢烤鸭鸭皮,因为料足,滋味够,而且经过熏烤焦脆浓郁特别好吃。魏远看见了,直接把自己那份烤鸭的鸭皮全部撕下来给周念,自己吃颜色浅淡的白肉。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之间过度亲密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同学之间的怀疑,他们说周念和魏远gay里gay气的,总是搂搂抱抱还牵手,恶心死了。
面对同学充满恶意的指指点点,周念和魏远不予理会,他们继续保持着恋人的关系,事情很快传到了老师那里,在某天放学之后,老师将周念叫到了办公室。
专业点:心理辅导。
直白点:劝分。
“老师知道,你一直保持着第一名的好成绩确实辛苦,马上就要高考了嘛,你心理压力大也是正常的,所以难免会……”
“老师,同性恋不是病。”周念说完,拎起书包就走了。
老师当晚就打电话告家长。
这场戏是周念和魏远的恋情被爸爸知道了,爸爸大发雷霆要他们断绝关系,周念撕心裂肺跪地恳求的一场情绪波动极大的戏份。
拍摄地点在周家别墅,全程只有爸爸和周念的对抗,没有魏远啥事儿。
但饰演魏远的裴舒还是来到了现场旁观。
“《念》三十场一镜一次,action!”
“我白手起家,叱咤商场,我不求我儿子有多么优秀多么能干,我只求我儿子是个正常人!我在外面喝酒应酬拼命赚钱,供你吃供你喝把最好的全给你,你就这么报答我是吗?你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你要不要脸啊!”周爸爸目眦尽裂,抓起烟灰缸朝儿子头上重重砸去。
周念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刺目的鲜血从额角流了下来,顺着光洁白皙的下巴滴落到波斯地毯上。
“你心理变态吗,你是不是有病,走我带你去医院!”周爸爸粗暴的抓住儿子的手腕,用力往外拉扯。
周念凭着一股气狠狠甩开:“爸!同性恋不是病,不需要看医生!”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周爸爸怒不可遏,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周念大惊失色,急忙搀扶着周爸爸到沙发上坐下。
周爸爸捂着心口喘气,倒腾了老半天才稳住呼吸,红着眼睛喝道:“你不去医院可以,但是,你必须跟那个姓魏的断绝关系!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跟他有任何来往了!”
周念心神一震,猛地跪地,不顾膝盖磕在大理石地砖的生疼,整个人扑到父亲的身上,抱着父亲的双腿失声恳求:“爸,求你成全我们吧!我真的喜欢他。”
周爸爸气急,抬手一巴掌打周念脸上:“你知不知羞害不害臊?你跟一个男人谈情说爱,亲戚朋友怎么看你!我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周家绝后吗,你要断子绝孙吗!”
周念满脸泪痕,殷红的鲜血和咸甜的眼泪混在一起,脏了纯白的衣领。
“爸,我只要他一个就够了。”周念吞着眼泪,凄婉道,“他是我的光啊,没有他,我会死的。”
周爸爸满眼血丝,他伸手用力捧住周念的脸,用几乎是心疼和哀求的语气说道:“儿子,儿子你病了!听爸的话好不好,你去交个女朋友,你去找个女孩子谈恋爱好不好?你只是一时糊涂,你被魏远花言巧语迷了心窍,你是正常人,你是喜欢女人的。”
“听话,听话!”周爸爸用力抹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别再见魏远了,跟他一刀两断明白吗?不然爸爸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被学校开除,知道吗?”
周念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爸,你要对他做什么?是我先喜欢他的!”
周念激动的抓住父亲的手腕:“跟魏远没关系,他是被我掰弯的,是我先勾引他的!”
“够了!”周爸爸起身,拽着周念的手腕拼命往楼上拖,直到将儿子狠狠摔进房间,关上门,用钥匙反锁。
“卡!”
饰演周念爸爸的男演员急忙打开房门,满面担心的慰问道:“没事吧谢公子,刚才我下手有点重,疼不疼?”
谢霜宁用助理递的纸巾擦眼泪,反过来安慰惶惶不安的老戏骨:“不疼,没事的老师。”
打耳光是借位,像谢霜宁这种身份,就算张西顾想让老戏骨真打,老戏骨也手软不敢打。谢霜宁为了这段情绪冲突看起来逼真,两度要求老戏骨真上手,但化妆小妹跟张西顾反应,说谢霜宁细皮嫩肉皮肤还白,一巴掌下去脸就红了,当时拍出来的效果确实逼真确实好,可下一条就没法拍了,毕竟脸都肿了。
无法,张西顾选择了借位。
谢霜宁活动了下被攥的生疼的手腕,方才被周爸爸拖着上楼的时候,腿骨撞到了台阶,可能有点青了。
谢霜宁偷偷揉了揉,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一楼客厅,发现裴舒坐在角落里出着神,手中捻着道具组给魏远准备的万宝路香烟,烟雾袅袅,他的目光迷离,神色忧郁,惘然若失。
讲真,这是一幅绝美的构图,无需精修就可以放到电影画面之内,且会成为万千粉丝们疯狂舔屏的经典一幕。
快门声响起,谢霜宁下意识朝右侧拿着花絮专用机的摄像师看去。
这一幕果然变成了花絮照。
谢霜宁走到裴舒身边,问:“想什么呢?”
裴舒蓦然回神,抬头看了谢霜宁一眼,谢霜宁微微诧异,感觉裴舒眼底发红,好像要哭了似的。
万宝路自己烧干净了,裴舒把它丢进烟灰缸里,又续了一支新的拿着,也不抽,跟点蚊香似的就那么晾着,继续做他深沉的静思者:“这个时候的魏远在干什么呢?”
谢霜宁走心的想了下:“跟莫兰在一起吧。”
裴舒:“周念为了他们俩的未来哭着恳求父亲成全,又是跪地又是打耳光又是关禁闭的,他却跟前女友在一块混着,还搂搂抱抱。”
谢霜宁理所当然道:“所以周念被气跑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念的这个遭遇跟上辈子的他还真像。
亲眼看见心上人跟女孩儿暧昧,气的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一个远走国外,八年后再重逢。
一个直接狗带,下辈子再见。
裴舒突然问:“如果你撞见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暧昧,你会怎么办?”
谢霜宁心念微动,想了想,说:“看情况。”
裴舒递出好奇的眼神。
谢霜宁眉眼清朗,容色温怡:“如果我跟他没在一起过,那我会默默走开,因为以我的立场没有任何资格大吵大闹,更没有资格去质问他什么。反过来如果是周念和魏远这种关系……”
谢霜宁做出战术停顿,冰凉的目光落到裴舒英俊的脸上:“我会冲上去揍他一顿,然后拖回家,再揍一顿。”
裴舒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对啊。
这才是谢霜宁,这才是那个骄傲果敢英姿飒爽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跟周念一样为了自己追求的事物不顾一切,但又不完全相同,他们都坚强,但是谢霜宁不偏执,周念性格相对温软,而谢霜宁更刚毅。
如果有朝一日,谢柯也像周念爸爸这样坚决反对……如果谢霜宁也像周念这样痛苦的跪地恳求……
一想到这里,裴舒的心脏难以抑制的疼起来。
他在现场看戏,不可避免的随着谢霜宁的表演入了戏。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去看谢霜宁脸上的血痕,以及发红的手腕。
——虽然那些都不属于谢霜宁,是属于周念的。
远处,小玉左手给谢霜宁递毛巾,右手递水,嘴里感慨道:“周念也真是不容易,家长不同意,这段感情太辛苦了。”
谢霜宁一语中的:“因为他还是学生,经济不独立。”
裴舒一怔。
下一秒,他自嘲的笑了笑。
血痕,眼泪,耳光,拖拽,禁闭,这些根本不属于谢霜宁。
按照谢霜宁的性格,他大概会站的笔直,面不红气不喘不卑不亢的问谢柯“你就说同不同意吧?不同意?不同意拉倒!”,然后转身就走,直接跟心上人同居,再也不回家了。
谁能奈何得了一身傲气的谢少爷啊!
由此可见,经济独立很重要!
张西顾拿着大喇叭喊道:“各单位,换场了!”
周念被父亲关了起来,无论他怎么哀求都没用,情急之下,他选择了跳窗逃跑。
张西顾等工作人员到别墅外面准备就绪,镜头正对着别墅二楼窗户,也就是周念的卧室,墙根底下铺了两层垫子,足够安全,副导演站在楼下喊道:“谢老师,OK吗?”
谢霜宁一条腿跨出窗框,探头朝外看了看高度:“可以。”
张西顾道:“小心点,咱先试着来一遍……裴舒,你干啥呢?”
裴舒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墙根底下的,仰头望着上方准备跳楼的谢霜宁,一脸的担心和焦虑,张开双臂道:“别怕,我接着你。”
张西顾:“……”
裴舒找了找距离,又上前一步:“来。”
张西顾忍无可忍:“裴舒你捣什么乱!?”
裴舒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理直气壮的表示道:“霜宁有恐高症。”
“……”张西顾这暴脾气蹭蹭的上来了。
恐你奶奶的高症!这才二楼!!!
“别拿二楼不当楼。”裴舒仿佛看懂了张西顾的心思,仰头朝上看,已经替谢霜宁感到头晕了,“这得有六七米高吧?”
敢情不是你家小少爷了,你不肉痛我还心疼呢!
张西顾想骂人:“……”
谢霜宁跨坐在窗沿上,双手紧紧扣着窗框,微风扑面,掀起屡屡刘海儿,谢霜宁激灵了一下,有种身处悬崖边界随时都要掉下去的心惊肉跳感。谢霜宁深吸口气,背上升起一层冷汗,他瞬间回忆起了童年阴影——被他亲爹带着从直升机跳下去。
彻底失重,天旋地转,眼睁睁看着地平线在不断的翻转,狂风在耳畔肆无忌惮的刮,下坠,下坠,下坠。
谢霜宁捂住眼睛,反复深呼吸,当他将手掌挪开,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的往下跳,死就死吧的时候——
“来,我接着你!”裴舒站在楼下,双臂敞开,阳光照亮他温柔的侧脸,“跳吧!”
第49章 喂饭
“我被保送了, 明天就走了。”
“恭喜恭喜。”魏远启开一听易拉罐啤酒敬莫兰,“祝你实现梦想,成为舞蹈演员。”
莫兰笑了一下, 跟魏远碰杯:“你就后悔去吧,错过我这么个风华绝代的大美女。”
魏远失笑道:“你确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跟我家那谁比起来,还是差远啦。”
莫兰:“哟,我说呢, 怎么跟我分手了之后非但不日渐憔悴,反而红光满面的,原来是有下家了啊!”
“你可别误会, 我是跟你分手之后才找的他,没有劈腿,你别往外头乱说,再让人误会了。”
“你魏大混子还怕人误会?你是怕你家小心肝误会吧?”莫兰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又灌了口啤酒,问道,“同学们之间都传, 说你跟周念……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魏远想都不想, “咋啦?”
“没想到你还挺勇的……”
“这怎么了?我跟他在一起堂堂正正, 没偷没抢没骗更没妨碍别人,凭什么不敢承认啊?学校那群傻逼脑子有病, 好像他们多看我一眼我就会爱上他们似的,躲我跟躲瘟疫似的,笑死爹了,一个个真会自作多情!”
“他们戴有色眼镜看人,别跟傻逼论短长。”莫兰笑道, “我也释然了,毕竟我莫兰堂堂校花,我不信有哪个女人的魅力能超过我。原来如此啊,能让你比篮球还看重的真爱是个男人,哈哈,我莫兰没输!”
莫兰把剩余的啤酒全喝了,豪气万丈的一丢易拉罐,起身道:“我要走了,来个临别的抱抱吧!”
魏远配合的站起来:“祝你梦想成真。”
莫兰:“祝你……祝你们,如愿以偿。”
两个人在走廊下拥抱告别,全然没有注意到几十米之外,有个刚刚跳楼离家出走、冒着大雨来找男朋友、却目睹一切的少年。
雨下得很大,将周遭多余的声音尽数抹去了。
少年转身就跑,额头上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被雨水狠狠拍打着,胳膊上的擦伤,脸上的刮痕,破洞的长裤,浑身泥泞,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