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夺玉[现代耽美]——BY:逆水舟

作者:逆水舟  录入:11-25

这样一个锦绣堆长大的贵公子,这场变故下来,简直大变样,连带鬓角似乎都泛了点白霜。常安是杀人的刀,堪称冷血无情,但也能体会到几分沈玉桐的痛苦。
眼睁睁看着好友和爱的人中枪,他一个都没能救下来,那样的痛苦,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承受不住,他还能坚持守在医院,对于一个没受过挫吃过苦的公子哥来说,已经堪称奇迹。
常安默默望了眼病床上的孟连生,脸上的伤已经消退大半,只剩一点淤青,勉强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别人不知道,他当时是看得一清二楚。龙嘉林为何会忽然开枪?那是因为孟连生故意刺激他。
龙震飞死后,龙家只剩下十几个人,无非丧家之犬,以小孟的本事,要杀掉龙嘉林,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偏偏他和龙嘉林之间隔了个沈二公子,纵然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可龙嘉林必须死。
所以他选择借刀杀人。
为了借得合情合理,甚至不惜赌上将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小孟对别人狠,没想到他对自己更狠。
但为什么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却没逃过一个情字?
常安连男女之情都不懂,更不懂孟连生和沈玉桐的男男之情。
他只是觉得生死未卜的小孟可怜,又觉得沈二公子更可怜。
*
孟连生是在五天后醒过来的,距离他中枪已经整整半个月。
安静的清晨,护士刚换了药,沈玉桐正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得旁边的常安激动大叫:“小孟!你醒了?”
他蓦地睁眼睛,朝病床上的人看去,果然见孟连生缓缓睁开了双眼。
约莫是躺了太久,他黑沉沉的眸子,看起来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盯着沈玉桐激动的面孔好半晌,才轻启唇畔,发出微弱的声音:“二……公子!”
沈玉桐用力点头,激动得双眼泛红,语无伦次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叫常安,“快去叫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直到从医生口中听到“应该没大碍”之后,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沈玉桐提了这么久的一口气终于卸下来,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孟连生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也就意味着,这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身上多处骨折,孟连生虽然苏醒,但并不能动弹,还得卧床慢慢恢复。
沈玉桐在他醒来的第三天,亲手喂他喝完一碗肉粥,柔声道:“小孟,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就行,我就不在医院陪你了。”
常安没听出他话中玄机,闻言忙不迭道:“对对对,二公子在医院守了十几天,是该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这里有我们,不用担心。”
孟连生却是定定望着他不说话。
沈玉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好养伤,以后都要好好的,别再做危险的事了。”
孟连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沈玉桐起身,朝常安道:“你们好好照顾小孟。”
常安道:“放心吧,二公子。”
沈玉桐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半靠在床头的青年。他脸色还略微有些苍白,在这虚弱病容下,一双黑眸,便更显得无辜纯良。
那眼中都是对他的眷恋。
沈玉桐不敢再看,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去。
待人离开许久,常安见孟连生还一直盯着门口,笑说:“小孟,你舍不得二公子啊?他在医院守了你大半个月,你也该让人回家好好休息了,人可是沈二公子。不过你放心,他这么关心你,估摸着明天一早就会来医院看你。”
孟连生闭上眼睛,慢慢滑下去躺在枕头上,淡声道:“二公子不回来了。”
“啊?”
孟连生:“我说二公子不会来了。”
常安不解道:“不是……你这什么意思?”
孟连生缓缓道:“二公子守着我,是因为善良心软,不忍我死。但我活过来了,他就还是会继续怨我,我和他也就结束了。毕竟,他是看着龙嘉林死的,虽然不是死在我手中,但也是由我而起。”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那……你们?”
孟连生闭着眼睛摇摇头没说话,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了句“来日方长”。
*
孟连生料想得没错,沈玉桐没再去医院。
沈家其他人不知他与孟连生的关系,沈玉桉却再清楚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是真为自己这可怜的弟弟捏了把汗。
原本他想着,只要孟连生能活过来,弟弟愿意跟个男人过日子,那就随他去吧。
可没想到,孟连生醒来后,弟弟却再不去医院,问他,他只说他与小孟的缘分到此为止。
沈玉桉知道弟弟是怕了,毕竟小龙就死在他怀中,他过不了心里那关。
这大概就是沈家二公子命中注定的那场桃花劫。
沈玉桐回家休息了两日,便一头扎进奉贤盐场。
午夜梦回之间,常常觉得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自己做梦。
梦醒了,龙嘉林就会从豫北跑回来看自己,抱怨驻地日子太苦。孟连生也还是当初那个纯良无害的少年。
但清晨醒来,便知那不是梦。
他没再关注孟连生,只知道对方两个月后出了院,左腿留了疾。
再之后,看到报纸上写,立新退出烟土行业,老板孟连生捐出所有身家退隐。
八月入秋,常安来沈家花园,给沈玉桐送了一封信。这信自然是来自孟连生。
沈玉桐打开信笺。
潇洒俊逸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二公子如晤: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二公子展此信时,我已隐居故乡徽州。沪上匆匆六载,于我而言,是红尘游戏,名利犹虚,最终只留罪孽满身。唯与二公子一段情谊,让我不虚此行。二公子待我之情,此生无以为报,唯有遥祝二公子平安顺遂,沈氏盐业蒸蒸日上。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小孟敬上。
简单一张信笺,寥寥三言五语,是孟连生一路来的风格。
他从立新隐退,沈玉桐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竟是离开上海,回了故乡皖南。
这封信中说红尘游戏,名利犹虚,是那年元宵灯会,两人一起看的那个猴儿的灯谜。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有虚,后事终难继。
山中猴儿,到了尘世,穿官服戴官帽,不过是游戏一场,皆为虚妄。
他自己倒是会比喻,不过他哪里是耍戏的猴儿,他若真是猴,那也是不输齐天大圣的泼猴,齐天大圣是大闹天宫,他是大闹上海滩。
想到这里,沈玉桐原本是想笑的,也确实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又渐渐觉得眼眶酸涩。
他知道,孟连生选择隐退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刀尖舔血,钻营算计,总归这不是长久之计。自己也能彻底放下了一颗心。
只是,还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大结局啦。
你们以为小孟大彻大悟改过自新吗?
不存在的。


第76章、第七十六章 正文结局上
沈玉桐是怨孟连生的,怨他骗了自己,怨他杀人放火,怨他弄出这么多事,害死那么多人,还间接害死小龙。
若孟连生继续在上海,做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孟老板。哪怕两人已经一刀两断,再不相见,却也免不了听到他的消息,这怨便不知何时才能彻底烟消云散。
如今孟连生捐出身家抛开事业,隐居故里,想来是因为他已经彻底醒悟。于是沈玉桐心中对他的怨,也就随着秋去冬来,不知不觉渐渐消散。
这一年,沈家过了个十分热闹的新年。
沈家花园里,美酒佳肴,富贵满堂,又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
及至吃完团圆饭,喝了些酒的沈玉桐独自回了房内,他站在窗边,看院中的小辈们热热闹闹放烟火,不免又想到远在皖南的孟连生。
这些日子,不知怎的,他总是梦见他。
梦里的人,还是十七八岁时的少年模样,一双黑沉沉的清澈眸子,像是林间小鹿一样惹人怜爱。于是梦里的自己,总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
当心里的怨渐渐退去,便越来越多想起对方的好。
不知他一个人带着柏子骏,在乡下过得好不好,此刻的除夕又在做着什么?
不过,他那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只要不是荒年,想来过得不会太糟。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沈玉桉的声音传来:“玉桐,睡了吗?”
沈玉桐应声:“还没呢!”
沈玉桉推门而入,笑着拿了个红包递给他:“压岁钱,待会儿放在枕头下。”
沈玉桐失笑:“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压岁钱。”
沈玉桉道:“只要没成家,就永远是孩子。”
这随口的一句话,让兄弟俩都愣了下。
沈家二公子马上就要二十八岁,旁人这个年龄,膝下早是儿女成群,他却连婚事都没着落。
没着落的原因,沈玉桉这当兄长的自然再清楚不过。自己弟弟从外貌到才学,哪一样不是一等一?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
可他偏偏不爱女子。
若是没发生那些事,他这个兄长或许还会像个传统大家长一样,教育他娶妻生子是正道。但如今,只要弟弟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试探道:“玉桐,你也该找个伴了,不能总是一个人。如果你还是忘不掉小孟,就把他接回来吧。”
沈玉桐倒是不以为意,笑说:“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怕我孤单?人得往前看,我和小孟已经过去了。”
沈玉桉道:“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那一关,但你想想,小孟原本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小子,来上海讨生活,为了人头地,不小心走上歪路,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他也不是十恶不赦,光是给育婴堂和学校捐钱,就不知帮了多少孩子。如今他捐出全副身家,退出立新回乡下,想来是因为彻底悔悟。”
沈玉桐摇摇头,叹息道:“大哥,我是真的怕了。”
沈玉桉道:“当初龙震飞他们打我们沈家盐厂的主意,也是多亏小孟。而且据我所知,是他用自己的钱当做盐厂的分红,上交给龙震飞,所以我们才一分钱没损失。这也是为何,他后来要抢龙震飞的钱。”
沈玉桐微微一怔,他还真不知这事。当时自己被怒火冲昏头脑,孟连生说有办法搞定龙震飞那边,他便也没多问。
原来他的办法,也不过是他自己掏钱。
沈玉桉继续说道:“小孟或许是做了不少恶事,但他对你的心不掺半点假,单是救你都不知多少回。我以前不支持你和他走得太近,是因为他是刀尖舔血的人,如今他只要改过自新,本本分分做人,大哥没半点意见。”
沈玉桐笑道:“大哥,大过年的,你非要说这些吗?”
沈玉桉见他不欲多说,忙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免得我多事,到头来害了你。”
*
沈玉桐自认并没有因为兄长的话而动摇,只是这个新年之后,梦见孟连生的次数越来越多。
过完年后,盐厂又开始忙碌,这一忙就是忙到三月。
这日,沈玉桐在盐场巡视,听到两个盐工在用方言聊天,他停下脚步,好奇问:“你们是哪里人?”
“回二公子,我是徽州人。”
沈玉桐点点头,又问:“徽州的油菜花这会儿开了吗?”
盐工笑道:“这会儿正是油菜花开的时候,这两年年景好了,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
沈玉桐笑了笑,像是回应对方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肯定很漂亮。”
忙了这么久,他或许该给自己放个假,去看看油菜花。
*
与此同时,皖南小镇一间黑瓦白墙的宅院里,一个男孩正撅着屁股,半边身子扎进鸡窝,似是在摸着什么。
出来时,男孩手上多了几个鸡蛋,他兴奋地高声叫道:“小孟哥哥,今天有四个鸡蛋。”
这男孩正是柏子骏,十三岁的他,已经是个标准的少年,一脸的明朗朝气,早不是从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孩。
屋子里传来一道声音:“行,你仔细放好,别打破了。”
柏子骏小跑进去,看到孟连生正在墙上的挂历用笔画着数字,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小孟哥哥,你天天在挂历上记什么呢?”
孟连生道:“我在记我们还有多久回上海?”
柏子骏大惊:“我们还要回上海?”
孟连生点头:“当然。”他记完数字,转头看了眼已经晒黑了几分的少年,“男子汉大丈夫,你想一直待在乡下?”
柏子骏撇撇嘴:“我以为我们隐居了呢。”顿了下,又说,“我觉得乡下比上海好多了。”
孟连生笑:“你还得上学呢。”
柏子骏道:“我能自己学,不会的你教我。”
孟连生道:“行了,你去生火,我做菜,做你爱吃的香椿鸡蛋。”
柏子骏眉开眼笑:“好呢!”
乡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人吃过饭,孟连生陪柏子骏做了功课,两人又在院子里逗了会儿大黄狗——这狗是刚回来时,从别人家抱来的小狗崽,养了大半年,已经是一条油光水亮的大狗,也是柏子骏忠诚的玩伴,每天恨不得抱着睡觉才好。
各自回屋后,孟连生躺在床上,春天雨水多潮气重,他受过伤的左腿又开始隐隐作疼。
这腿约莫是不能好彻底了,不过他也并不在乎。
他拿着那块从不离身的铜怀表,校好时间,握在手中,像是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抚摸着。
自去年八月回乡,到现在已经大半年。
及至今日,他仍旧不认为自己做了多少错事,但也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确实伤了二公子的心。
二公子心里的伤一天不平复,两人就一天不能重归于好。
而让二公子彻底平复的办法,就只有自己离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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