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话题,黎怀的眼睛会不自觉的发光,在镜头面前,向来随和的青年,却有着最执拗的脾气。
很多年前,贺西京对这个能够抢走黎怀全部注意力的存在,就充满了微妙的情绪。
现在,当他和黎怀置身于同一个镜头之下的时候,这种微妙被更加放大了。
然而,他总没办法对面前这人说不。
好一会,贺西京才勉强笑:“好……就假装一次。”
然后,他眉眼低垂,黑鸦一样的睫羽轻轻遮住了眼睛里的复杂神色。
黎怀和贺西京,开始了一场伪装的恋爱。
两只呆头鹅,就算谈恋爱也改变不了他们根深蒂固的本质。
所幸,其中一只呆头鹅因为年纪稍长,而且为了学习拉过不少爱情片,显得稍微有经验一点点。
“恋爱前期不就是那些嘛,”黎怀扳着手指头数,“聊天,送礼,约会。”
“咱们聊天还行,”他就像研究任务攻略一样,一条条和贺西京分析,“这一条可以直接Pass了,送礼……你喜欢什么?”
贺西京沉默的看他。
“算了,这地方肯定也买不着你满意的东西,这条也过,”黎怀就跟导演一样,手一挥,继续说,“那就先试试约会!”
正好今晚上还真有一件适合他俩约会的事,就是贺西京上回提过的水戏。
当地人提起说,水戏是青柳镇最出名的一项民俗活动,以前最兴盛的时候,周围十里八乡都会驾船过来看,水面上被挤得满满当当的,放眼看去,全是各种各样的大船小船。
但近些年,大多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水戏也跟着凋零下来,不过依然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大事。
贺西京早就让助理租好了船,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竟然会是成为他和黎怀的第一次约会。
夏日的夜晚,暗色的芦苇丛紧紧密密立在小河边,微风吹过,一层一层的荡漾开。
黎怀坐在船上,听着持桨渔夫一下一下波动水面的声音。
贺西京坐在离他两三尺的地方,朦朦胧胧的月光底下,依然像一块带着水汽的石头,矗立在船头。
黎怀忍不住轻笑。
贺西京诧异的转过头来。
“靠近一点。”黎怀冲他招招手。
贺西京迟疑片刻,慢慢靠过来。
年轻而矫健的身形,在夜晚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就算黎怀之前对男人不感兴趣,也不得不承认,贺西京的身材真是漂亮极了。
而现在,他需要和这个漂亮的男人谈恋爱。
黎怀的头轻轻靠过去,唇落在贺西京耳边。
还没说话,贺西京的脸就已经红透了。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按规矩来。”他轻声对贺西京说,然后往贺西京的手心里塞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
19. 第 19 章 彩旗
贺西京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软软糯糯的小糕点,包在棕榈叶里,还带着大米的清香。
黎怀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头:“刚在路上看见的,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有。”
贺西京微微笑:“还是很喜欢。”
他耳朵根上的红色还没有淡去,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安静的坐在黎怀边上,手里捧着那块模样粗糙的米糕。
微风清扫在身上,还带着芦苇的草叶气,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黎怀坐在船里的小凳上,缩着长腿,对贺西京笑:“我想来想去,觉得假装谈恋爱什么的,还是有点过分了……”
他之前的提议就是脑子一热,等冷静下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应该。
自己明明是个专业演员,可当拍戏的时候遇到麻烦,却净想些歪路子,要是被他以前的老师知道了,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自己走歪就算了,还想把贺西京也带歪,黎怀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是我之前想岔了,”他说,“演员最忌讳的就是把戏里的感情带到现实里,假装恋爱什么的还是算了,咱们再找找别的办法。”
贺西京依然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块米糕,却觉得,晚风又凉了些,连包着米糕的棕榈叶子,也向外渗着寒气。
他忽然就有点生气,却又说不出来。
“你是担心,我真的喜欢上你?”贺西京低着头看黑黝黝的船身,沉沉的问。
夜风忽然变大,黎怀觉得有些凉,抱住了手臂,笑:“我也担心自己弄不清真假,毕竟……感情上的事情,谁都把握不住。”
演了这么多年戏,他听了太多假戏真做的荧幕情侣,过一两年又清醒过来的故事,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地鸡毛。
贺西京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垂头看着船身,声音都变得硬邦邦的:“你放心,我很多年前就想明白了,这辈子我都不会谈恋爱,免得变得像我爸那样……所以假装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受到影响。”
黎怀转头去看贺西京。
天已经全黑了,只有头顶上半个皎洁的月亮,还有船头一盏小灯。
两个人坐得很近,但是黎怀依然看不清贺西京脸上的神色。
夜色下的青年,就算坐得憋憋屈屈,也自有一种骄傲矜贵的气质,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动,冷峻的侧脸不动如山,明明坐得很近,又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总而言之,还是算了,总有其他办法的。”黎怀含含糊糊的说,不知道怎么,越说越心虚。
就在这时候,船头的船夫忽然用乡音说:“到地方了。”
黎怀一抬头,就看见几道白晃晃的水链,在数盏灯火的照映下,横贯天空。
天上的明月一时间都黯淡下来。
水响,人声,喧闹成一团。
水戏的场地是一块开阔的水泊,这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小船,几盏强力探照灯打在水面上,中间有老式的浮木滚轮,也有在儿童乐园经常能看见的充气船,还有高压水枪,时不时窜起一条白龙又忽然隐没。
水戏虽说也有表演的演员,其实所有水性好的乡民都可以去凑热闹,有人光着膀子,直接从船头就扎进水里,掀起一阵水花,甚至殃及边上几条船,又激起一阵笑骂声。
明明是清凉的夏夜,水面却像沸腾了一样。
矫健的水乡儿女,像一条条鱼在水中穿梭,跃起,争抢挂在水面正中间桅杆上的一面彩旗。
黎怀的眼睛亮起来,手不由自主去划温热的水面。
“后生,你要是水性好也可以去试一试,据说拿到彩旗的人,今年一年都能交好运。”船夫乐呵呵的对黎怀说。
黎怀又去看贺西京。
贺西京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擅水。”
他在规整的人工泳池里倒是能游几圈,但不像黎怀,就像是天生长在水里一样。
黎怀爽朗的笑:“那我去拿到彩旗,回来送给你。”
他飞快的运动了几下,又用水撩透了身体,才一跃而下,就像一条归水的白龙。
刚才出声怂恿的船夫,这时候反而担心起来:“那俊俏后生水性怎么样?可别出危险了。”
船夫知道,这两人都是在镇上拍戏的演员,看上去模样倒是好,一看就是文文弱弱的城里娃,也不知道下没下过野水,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他可交代不了。
“他没问题的。”贺西京看着水面,说。
果不其然,黎怀入了水,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就连泳姿都比其他人更舒展。
不一会儿,他就加入了对彩旗的争抢中。
这时候,贺西京几乎已经看不清哪个是黎怀了,只能靠着直觉,去追寻翻腾白浪里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船夫在水边上敲着烟袋,也一刻不离的盯着那个年轻后生,半晌才说:“这后生厉害,也是水边上长大的吧?”
如今的孩子金贵,就算是青柳镇本地的孩子,大人也多不让随便下水,不像老船夫那代人,个个都是浪里白条,野得很。
那个叫黎怀的后生,倒有些上一辈的风采。
贺西京闻言,露出了矜持的微笑:“如果没有当演员,他应该会是游泳运动员。”
他不自觉又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这时候,黎怀已经出了水面,湿滑的船面稍微制造了一点麻烦,他滑下水,又迅速攀了回来,一手拽着高耸的桅杆,轻轻一扯,整个人就重新跃出水面 ,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在空中摇摆不已的那面金红旗帜。
一阵欢呼声,就像水波一样迅速传了开。
老船夫怔怔看着水里高举着彩旗,一脸欢笑的黎怀,不甘心的拿起烟袋用力砸了几下船帮:“也是这几年镇上没人了,要不怎么会被个外人抢去。”
贺西京已经听不见船夫的絮絮叨叨了,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那个在水浪中骄傲笑着的人看,看着他和边上人击掌庆贺,看着他重新回到他们的船上,也不急着上来,就扒在船舷边,双腿打着水,举着手上那个形状简陋的旗子,朝自己笑。
“这个送给你,说话算话。”黎怀脸上的笑,简直就像孩子一样天真快活。
又像是水妖,轻而易举就蛊惑了别人的心。
贺西京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弯下腰,伸手接过那面湿漉漉的旗:“……谢谢。”
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他的目光怎么都移不开那个人,就算逃到国外也一样。
贺西京在心底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20. 第 20 章 对戏
黎怀甩一甩满身的水,才跳到船上来,杨助理租船的时候还体贴的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用一个防水箱放在船舱里。
黎怀也不讲究,在船上就直接换起来。
贺西京迅速调转了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小旗子。
再回头的时候,黎怀已经换好了衣服,只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好久没游得这么过瘾了,”黎怀笑着拧了几圈换下来的衬衫,才把衣服叠好,放进防水袋里,“你那个助理可真贴心,什么都打点好了。”
自家小欧做事就显得糙多了,但是对比下各自的薪水,黎怀表示一点都不羡慕!
“你以前就喜欢游泳,”贺西京面上还是淡淡的,眼睛落在黎怀被水泡得越发白的大腿上,又飞快向下移开,定在黎怀的脚上,“多年不见,游得还是这么好。”
黎怀的脚也长得好,因为刚从水里出来,他这时候赤脚踩在木头上,慵懒的伸展着,修长的脚背像雪一样白,小巧的脚指头整齐排列,甲弧圆润,看上去特别乖。
贺西京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痒。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就听黎怀笑说:“没办法,我就这一个爱好,而且对保持身材也特别有用,你不喜欢下野水,等回去了,下次一起去游泳池?”
贺西京的心里也跟着痒起来,不自觉的就点头:“好。”
简直跟下意识的反应一样。
那边的水戏还在进行,弄潮夺旗以后,还有专业的表演,各种腾挪跳跃,就算是在水里,也玩出了无数种花样。
黎怀刚才尽了兴,后面的活动不再掺和,只是懒洋洋的靠在船舷上,看到精彩处就跟着喝几声彩,又转头拉着贺西京随意说几句话。
贺西京还是那副冷静沉着的模样,声音也是克制而温和的,只偶尔在黎怀贴得太近的时候,有些不自然。
黎怀也发现了,但是他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儿,反而更加频繁的凑到贺西京耳朵边上说话。
“这才哪到哪啊,之后咱们还有吻戏呢,”黎怀在他耳朵边上笑,“也不说假装恋爱了,可你总要先习惯习惯。”
一阵酥麻从头皮贯穿到脚板底,贺西京嗓子眼也是麻的,半晌才说:“……好”
就像一个被欺负狠了,可还是不敢反抗的老实孩子。
黎怀都觉得不忍心了。
夜深了,周围的船只慢慢散去,两人的船也返程了。
黎怀看了一眼时间:“明天的拍摄下午才开始,上午咱们两个要不要先排练一下?”
夜风里的黎怀,慵懒靠着船头,对着贺西京笑说。
“好。”贺西京点点头,又转过头,重新对着江面去了。
这天晚上,黎怀早早就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稍微赖了一下床,才磨磨蹭蹭起来,一看时间,还早得很。
黎怀发消息过去问,贺西京也是刚起来。
“一起吃早餐吧,正好商量一下下午的戏。”黎怀提议。
黎怀洗漱完毕,拉开阳台的门,一探头,就看见贺西京站在对面的阳台上。
这人身高腿长,姿态漂亮极了,他转过头,对黎怀矜持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