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航拨了号,把手机放到耳朵边。
想搞定他们,估计是一场硬仗。
工作再烦心,客户再难搞,周六的时候卢景航还是雷打不动地回了父母家。
卢爸爸做了一桌子卢景航爱吃的菜,在饭桌上,卢妈妈又展示出了中老年妇女强大的信息收集能力。
“听说你跟小徐约了明天见面?”
“哎哟妈,您这都堪比中央情?报局了。”卢景航皱着眉笑。
“那我不得关心你一下。”卢妈妈白了他一眼,“这回好好跟人家处啊,人家女孩子说了,不介意你工作忙,她工作不忙,可以互补。”
“她不忙才最麻烦了。”卢景航一口菜嚼在嘴里,“俩人要都忙,那就谁也别嫌谁,一个人不忙,闲着老瞎想,想着想着就该觉得自己的付出回报不对等了。琪琪不就是这样么。”
“啧,人和人不一样,你不相处怎么知道,况且人家都说了不介意了。”
“哎……行,我好好跟人家处,明天见面先来个吃饭逛街看电影全套,行么?”
“就会贫。”卢妈妈嘴上嫌弃着他,眼里却在笑。
笑就好。卢景航看着妈妈消瘦的脸想。只要别再掉眼泪,怎么都好。
哎……怎么都好……
第二天,卢景航稍微捯饬了一下,按时去赴了相亲的约。小徐看着挺好的,是那种黑长直的文静型,一看就是家教不错的姑娘。
两个人约在一家商场里的日料店,商场里有的逛,有影院,正好能满足相亲全套的需求。
卢景航日常干的就是交际花的工作,聊聊天吃吃饭的事自然都是手到擒来,不管是不是第一次见,不管对方是健谈还是寡言,都能把这场约会十分愉快地进行下去。
但实际上,从见面到吃饭,再到现在吃完了饭往电影院走,他的心思一直都游离在这场相亲之外。
以往每周日,他几乎都是和文乐一起过的。如果没有出去玩,两个人就会在家里一人一台电脑地工作,工作累了,随便聊几句闲天,再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吃完收拾好,再一起看会儿电视。
除了和文乐以外,好像很久没有和谁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地一起吃饭了。
时不时的,总会有一种文乐就在饭桌那边的错觉。
不想去电影院,想回去跟他看电视……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好好跟人姑娘看电影去!
心里的卢小人尽职尽责,噌地跳出来,啪地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心头一凛。
对……这相亲呢,别胡思乱想的。
周日,商场人挺多,很多商家都在趁人流量大的时候搞促销。
前边店铺前好像就有什么活动,聚着好多人,都是大人带着孩子,堵着路都走不动。
“前边干嘛呢?”身边的小徐姑娘说了一句。
卢景航抬眼看去,只见有个穿着大熊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给路过的小朋友发小熊造型的气球。
“发气球呢,想要么?我给你拿一个去?”卢景航打起精神问道。
“发给小孩的,我不要了。”小徐腼腆一笑,但视线还是流连在那些造型可爱的气球上,似乎还是有点想要。
“等会儿啊,我去拿去。”卢景航看出小徐的心思,快走了几步走到大熊旁边。
原来这大熊是他身后那家商铺的吉祥物,那家商铺,是个儿童游戏厅。
这年头,儿童游戏厅都是商场标配了么……
卢景航越过大熊,往店里望了一眼。有双人射击的机器,也有水枪滋鸭子的机器。
不知道有没有购物车。
想什么购物车呢!赶紧拿气球!
卢小人冒出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卢景航倏地收回目光,拿了气球给了小徐姑娘,小徐姑娘被满足了小心愿,看着很开心。
两个人坐扶梯上了两层到了电影院。电影院大厅摆着一大幅海报板,上面演员表情喜感又夸张,显然是个喜剧片。
卢景航看了眼电影名。
《超级明星》——《超级首富》姐妹篇。
超级首富,那是他和文乐一起看的第一个电影,就他俩在北门涮肉偶遇文乐前男友那天。
卢景航压下口气,用力闭了闭眼。
没完了是吧。
这是干嘛啊。
就连小徐姑娘的大名,都特么叫徐乐乐。
故意的吧这是!
小徐姑娘在问他看什么电影,他忍着心头的焦躁,面带微笑地跟对方把电影和场次商量好,买好了爆米花套餐,入场,坐定,把爆米花和可乐安置妥当。
他特意提议了一个马上就要开场的电影。
电影结束大概四点半。
这是一个不约小徐一起吃晚饭,也不算失礼的时间。
电影的开头一阵欢闹,卢景航没去看荧幕,低头将手机掏了出来。
卢景航:我这边晚上不吃饭了,晚点去你那吃,行么?
LE:行。
文乐回得很快,应得很简单。
卢景航:不过我得先给姑娘送回家,她家有点远,回去估计不早了,你先吃,别等我,给我留点就行了。
LE:嗯,不急。
卢景航在一片黑暗中看着幽幽发光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手指又按了下去。
卢景航:乐,我想吃红烧肉。
LE:好,给你做。
卢景航:想吃有鹌鹑蛋的。
LE:好。
LE:吃货。
看见跳出来的吃货两个字,卢景航勾了勾嘴角,手指摁灭了手机,笑意又渐渐消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心里一团乱,电影演了半天了,都不知道在演什么剧情。
卢景航,你能不能干脆点儿。
如果要想他,就别来跟人家相亲。
如果决定相亲了,就别再想他。
这么半吊子算怎么回事儿?
这样你对得起谁?
文乐,小徐,妈妈,谁都对不起。
送小徐回家的路上,卢景航还在维持着笑容可掬风趣幽默面皮,等小徐一下车,他整个人就瘫在了驾驶位上,直到回到小区停好了车,都没能恢复元气。
身体上并不累,小徐也不是个让人费神的姑娘。
可能是骂自己骂累了。
小徐家在北京西南,卢景航家在北京东北,正好是个大调角,加上一路堵车,敲文乐家门的时候已经都七点半了。
“饿了吧,赶紧吃吧。”文乐从厨房把温在火上的砂锅端出来,“等两分钟,我把素菜炒一下就好。”
满满一砂锅红烧肉冒着尖,卢景航打开电饭锅看,锅里米饭平平整整的,没有动过。
“你没吃呢?”卢景航跟到厨房里,“不是说别等我你先吃么?”
“一起吃。”文乐一手炒着菜,回头对他笑笑,看菜熟得差不多了,端起锅盛在盘子里,“炒好了,吃饭。”
红烧肉很香,在肉汤里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鹌鹑蛋特别入味,卢景航觉得中午那二百多一个人的日料都能没吃出这么美味的感觉,两碗饭下去,还是意犹未尽。
文乐早就放了筷子,在餐桌对面静静看着他吃,看他快吃完了,才开口说道:“钥匙丢了,你家得换个门锁了吧。”
卢景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上礼拜为了叫文乐回来撒的谎。
“不用,我从我妈那拿备用钥匙了。”好在这谎还算好圆。
文乐点点头。
“最近天凉快多了。”文乐又说。
“是啊,立秋了都。”卢景航附和着,又夹了一块肉。
“嗯。”文乐话音停了停,“空调用不上了,你也……可以回去住了。”
肉刚送进嘴里,卢景航拿筷子的手一僵,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有什么可说的呢。
本来空调坏了这件事,就是个稀薄到一戳就破的借口。
他借着这个借口迟迟不想回去的原因,如今自己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而文乐愿意留他就这么稀里糊涂住着,原因大概也差不多。
可他还是去相亲了。
文乐让他走,合情合理。
卢景航把碗里的一点饭吃完,没敢看文乐,只是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
洗完了碗,卢景航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本来没觉得带了什么过来,可住了快两个月,收拾出来的衣服用品竟然也堆了一沙发。
东西多,文乐帮他送了两趟,才把东西都转移回卢景航家里。
“都拿过来了吧?”文乐放下手里的衣服,“还剩点也没事,想起来再过来拿。”
“乐。”
卢景航站在文乐面前,没有了平时的嘻嘻哈哈没脸没皮,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以后……还能找你吃饭么?”
“嗯?”文乐抬起眼,嘴角带着点笑,“能啊,想来就来,回这边来的时候,就还来我这儿吃呗。”
“真的?”卢景航眼睛瞬间一亮。
“真的啊,怎么了?”文乐眼神直直白白的,好像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以为……”卢景航松了口气,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以为我饲养员不要我了,今天这顿饭,是最后给我做一顿好吃的。”
文乐不禁失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这么大个子,怎么这么能装可怜。”
像个大狗狗一样。
可明明知道是装的,心里还是软得不行。
“怎么是装可怜,我是真可怜……”卢景航说着,没脸没皮的劲儿又回来了点,“以为你生我气了,吓得我小心肝忽悠忽悠直颤。”
“我生气有这么可怕?”文乐挑眉。
特别可怕。
怕你不理我,怕你远了我,怕你再不看我。
特别特别怕。
卢景航对文乐笑着,没有说话。
没想不理你,没想远了你。
文乐也不说话地笑。
只是我们还是停在这里,不要再近了。
25、穿帮
方田这客户不好约,好容易约上了这周五的饭局,却还是没有约到采购部最管事儿的那个人。
方田是大客户,能不能搞定方田,对他们公司的销售业绩很可能有关键性影响。
所以尽管没能约到采购部长,他们仍然十分重视,周五的饭局不仅有卢景航,合伙人也专门从上海飞过来和方田这边见面。
“等我会儿啊,我得先打打底。”
到了约定的饭馆,卢景航在附近药店买了解酒药吞了,又几口喝光一大盒酸奶,鼓着要上战场的气势把酸奶盒砰地扔进垃圾筒。
“方田的人太特么能喝,上次直接把我喝断片儿了,这回得提前做点准备。”
方田是一个国企转型的企业,很多员工都是过去国企的老人儿,包括今天要和他们见面的这几个采购部的管理层。
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北京,平时爱好就是这一口酒,就算不应酬,自己在家都要一天三顿地来上几盅,更何况是这正经的酒局。
想把他们哄高兴了,得靠酒,而十几二十岁的年龄差让卢景航在他们面前几乎都可以算是晚辈,人家喝一杯,他得喝上一杯半,礼数才算是到了位。
今天这顿酒,小不了。
“靠你了啊,景航。”合伙人拍拍卢景航的肩膀。
“嗯,尽量。”卢景航呼了口气。
方田对他们的产品还算是感兴趣,不然也不会赏这个脸来一起吃饭。
酒桌上聊得不错,卢景航陪对方喝得也足够尽兴,临了,对方终于同意了先拿几个样品,装车试试看。
“行,这顿酒没白喝。”
送走了客户,合伙人挺高兴。这人酒精过敏,没敢多喝,今晚的酒基本都是卢景航陪的。
“受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好好休息,方田的事咱们明天再聊。”
卢景航确实没少喝,不过有解酒药打底,头虽然晕晕乎乎的,但还算清醒,没有太醉,应该是还能自己拿钥匙开门的程度。
但被代驾送回小区,卢景航摸摸裤兜,并没有把钥匙掏出来。
到底是喝了酒,脑子钝钝的转不太动,凭着本能就去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文乐打开门,门口站着一身酒气的卢景航。
“你说……我想来你这就可以来。”卢景航眼神懵懵的,有点发直,“我现在想,可以么?”
“来吧。”文乐看他这样子半醉不醉的,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怕他站不稳,伸手去扶他。
“没事儿,没醉。”卢景航笑。
“没醉走路打晃。”文乐还是怕他摔,一路给他扶到沙发上,“你等会儿,我给你沏点蜂蜜水。”
“没醉。”蜂蜜水沏好,卢景航咕嘟嘟地喝了,把杯子还给文乐,“就是头有点晕,天旋地转。”
文乐看他确实没像上回断片儿那次醉得那么傻,便也坐在他边上,跟他好好说话。
“喝这么多,还是跟那个叫什么田的客户?”
“嗯,方田。”卢景航晕得不行,索性仰在沙发背上,用胳膊挡上了眼睛。
“难受么?想吐么?”文乐看他一副疲惫的样子,关心道。
“有点,没事儿。”卢景航喉结滚了滚,“这客户挺重要的,下半年业绩得靠他们来撑,现在公司挺难的,流动资金不够,要是年底业绩不达标拿不到融资,资金链一断,搞不好就要破产,公司几十口子人,全喝西北风。”
其实平时卢景航并不会跟文乐说太多工作上的事,说它干嘛呢,听着怪不开心的。